他的聲音裡充滿着疲倦,讓我不忍心推開他,慢慢地把身體轉了過去……
姜翊生額抵在我肩懷處,竟帶着輕微的鼾聲……我低頭一望,他眼角下青色一片,雙目緊閉……
低聲哄道:“翊生,去牀上睡!”
他咕噥了一聲,摟住我腰的手更緊了些,我沒有辦法,帶着他一步一步挪了過去,到了牀沿,慢慢掰開他的手,抱着他的頭慢慢給他放在牀上……
脫掉他的鞋襪…見他的腳都被汗水浸泡得花白,鞋襪中更是能擰出水來……
忙招來淺夏去打了來溫水來,淺夏忙去給姜翊生擦腳。
我擰着帕擦在他臉上,驟然間,姜翊生猛地睜開雙眼,伸手一把扼住我的脖子。寒星般地的鳳目之中,盛滿凌厲的殺意,彷彿不認識我一般:“說,誰派你來的?”
我的脖子一下生疼,窒息感襲來……張了張嘴沒喚出聲來……
“咣噹!”一聲……
水盆落地巨響,淺夏撲了過來。慌張道:“大皇子,您怎麼了,這是殿下啊!”
剎那間,姜翊生雙眼清明起來,手劇烈的顫抖起來……
我得了自由猛然咳了起來,姜翊生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全身都在顫慄……
“我做了什麼?”
“你什麼都沒做!”我急忙壓住剛纔的窒息感,欲上前…
“別過來!”姜翊生伸手擋在我的面前,抑不住抖顫,喃喃地說道:“我對姜了做了什麼?”
我慢慢地小移了一步,平靜的看着他,溫柔道:“你什麼也沒做,快躺下,睡一覺,什麼事也沒有了!”
“我到底做什麼了?”姜翊生把手重重地砸在牀沿上,瞬間手砸得血淋淋的。
我上前一把抱住他的頭,把他按在懷中,忙安撫:“沒事了。沒事了……你什麼也沒做……我什麼事也沒有,真的,你看我好好的!有呼吸有心跳,在你身邊!”
說着說着眼眶紅了……心疼地不知道拿什麼東西去制止。
“你真的沒事,姜了!”姜翊生伸手撫在我胸口似要感覺我的心跳。
我握着他的手,貼在自己胸口,“你看,姐姐有心跳,沒事兒啊,姐姐好好的!”
姜翊生的手抖地指尖泛白……
再三確定我有沒有事,而後圈着我一起倒在牀上,從身後抱住我,我的後背抵在他的胸口上,彷彿他的心都在顫慄,在發抖……
不知覺地啍起歌,“你問…誰的相思長,有那長江長,大抵多過黃河水,因爲黃河水天上來……昂望星空,一如她,咫尺天涯,忘記了眼角的淚花,忘記了曾經的情話,落筆輕提。道一聲……你好,你好……你好嗎?”
漸漸的姜翊生身體不那麼抖了……
過了大概半個時辰久,我才悄悄地從他的懷裡爬了起,嘴裡還哼着歌,慢慢的解開他的衣袍……
我沒有忘記風陵渡今天說姜國皇上瘋癲起來,就往姜翊生身上捅刀子……
衣袍解開的時候……我的淚水唰一下子。就落了下來……
除了胸口能致命的地方之外,縱橫交叉着駭人的傷疤,整個胸膛到小腹都是……肩胛上,最新的傷……還有結痂未脫落……
淺夏死死地捂着嘴巴,滿目的不可置信……眼淚滾滾順着臉頰落了下來!
我雙手交握死死的握緊,咬着脣角。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過了好半響,手才輕撫在這些傷疤上……慢慢地我順着他的肩膀望下去,似也背後一道一道傷痕交叉着,雙手抖着,輕輕地把他翻了一下……
入眼簾的後背,全是鞭子抽打的痕跡。傷痕交錯,觸目驚心……
這該是多痛……怪不得他剛剛眼中能迸裂那麼重的戾氣和殺意。
怪不得他總是穿一身黑色的衣袍,不曾改變……就因爲黑色可以擋血……就算流血,黑色也看不見……
籠好他的衣袍,我對淺夏遞了個眼色,抹了抹眼角,含淚往外走……
躺下手輕拍在他的手臂……
夜色正濃,我卻怎麼也睡不着……
眼中被恨意燃着,心中心疼氾濫着……
就這樣平靜地,望着他直到天色大亮,見他有轉醒之際,才慢慢的把眼睛閉上……
臉上似被他的指腹撫過……輕柔地彷彿像撫一個異碎珍寶一樣……輕癢之間。眼皮漸重,呼吸漸穩,漸漸睡去……
醒來的時候……姜翊生早已起牀……
淺夏來告知我,“殿下,大皇子說在雲城三州逗留兩日,還有些事情未處理!”
我點了點頭。對淺夏開口:“昨夜之事,永遠爛在肚子裡,隻字都不能提一下!”
我的話落,淺夏紅了眼眶:“奴才明白,大皇子那些年在姜國不容易,九死一生的不容易!”
我籲聲輕嘆:“我應該早些回來纔是。就算不能起多少作用,給他擦血療傷也是好的!”
淺夏擡起衣袖抹了一下眼簾:“殿下不必自責,現在殿下回來了,一切都會向好的方向發展!”
我頷首……
只能這樣想,只能一步一步去謀,實在不行…就像昨天跟風陵渡說的。走最後一步,起兵逼宮,垂死掙扎也不讓他們好過。
紫色襦裙,一根珠翠挽住的青絲……
本想拿一個帕子蓋住臉,轉念一想,該知道的早晚會知道。再遮掩也會知道,不如大方的讓他們看……
進了姜國的地界,肯定暗處隱藏着無數雙眼睛在盯着在看着…
風陵渡在院外守衛的人不少,加上南行之帶來的近侍,把院子圍繞得水泄不通,我瞧着高牆之上……
想到姜翊生小心翼翼的躲避所有人翻牆而入。心中莫名的發笑起來……
“姜了!”
心中笑意一下隱去,頭一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北齊皇上,不知有何貴幹!”
齊驚慕看着我皺起了眉頭,薄涼的聲音夾雜着一絲溫情:“姜了,我知道你希望你弟弟做上姜國的皇。我也知道你弟弟這麼多年來過得不容易,夾縫裡求生。如果按照姜國皇上現在的想法,黃偉不可能傳給他,你跟我走,我不會再騷擾南疆,我會傾盡全力讓你弟弟踏上了帝王之路!”
條件很誘惑人。傾盡全力,加上南疆,加上雲城三州姜翊生自己的兵力……起兵逼宮,血流成河,自然坐上高座之上。
自此以後,姜翊生在史書上就是弒君殺父奪位大奸之徒……
我眯起了眼,“世間女子千千萬,你爲什麼就執着於我了?”
齊驚慕眼中閃過懷念:“我去姜國做質子,是因爲母妃死了,外祖家被髮配流離,沒有人替我說話,有人給我一絲溫情。是你……姜了…”
“我那是想利用你帶我離開姜國的後宮!”我冷笑一聲:“我是有目的的接近你,根本就不是所謂的給你一絲溫情,是你自己多想了,在後宮之中哪來的溫情!”
我的話讓齊驚慕狹長的眼眸冷光炳然:“我如此退讓,幫助你達成你自己想達成的心願,你爲什麼還要拒絕?”
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我們倆是不可能的,無論姜翊生成功與否,我都會和他一道,生死與共!”若是曾經在南疆的時候我動了,不願意和他回去的念想,那麼現在……看他滿身傷痕,無論前方路多麼崎嶇,我都要和他一起走……死……陪着,他纔不會寂寞。
“他是你弟弟!你怎麼可能跟他生死與共?”齊驚慕忽然之間激動起來:“姜了,請不要一次一次踐踏我的心可好?”
我直接後退,與他拉開很長的距離:“請你不要執着於我,可好!”
齊驚慕滿眼恨意,狠厲道:“姜了,你真的在逼我毀掉你和你弟弟!”
我剛欲開口,姜翊生切斷了我的話:“有本事你就來好了!”
肩頭一重,姜翊生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我往後帶了一步,擋在前面!
齊驚慕嘴角浮現一抹冷笑:“姜翊生,會毀掉你的。你會什麼也得不到!”
姜翊生微微側目,聲如涼:“我等着你!淺夏送客!”
姜翊生一點也不想和齊驚慕委蛇,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我和齊驚慕說話……
齊驚慕看了我一眼,慢慢地轉身而去,他的那一眼飽含深意帶着毀滅地殺戮……
“姜了,此次你跟我回去,其實是萬般險惡!”姜翊生沉下眸子,淡淡的說道:“我去了北齊,肅沁王暫時來姜國,不會正式出面,奪嫡之路,我沒有一點把握!”
“沒有關係的!”我昂頭望着他:“無論如何,我都會和你在一道,不會讓你再一個人!”
姜翊生眸子移了一下,停在我的眼中,幽幽地說道:“齊驚慕說的沒錯,我是一個魔鬼,見不得光的魔鬼。我躲在暗處。伺機而動…隨時隨地不但自己血淋淋的,還能把旁邊的人咬的血淋淋的。就算這樣。”姜翊生說着停頓了一下,問我:“就算這樣……你還願意待在我的身邊嗎?”
被姜國皇上那樣對待,他變不成一個魔鬼,我才覺得奇怪呢,想要活命,就必須變成一個魔鬼……就必須讓人從人變成魔鬼。
我揚起笑容,擲地有聲道道:“自然是願意的,錯過了八年,姐姐不會再讓你一個人承受這麼多事情,好好謀劃,沒有什麼不可能的!”
昨夜之事在他心裡定然形成了驚濤駭浪的衝擊,所以他纔會問我,願不願意呆在他的身邊。
姜翊生聽到我的話,嘴角牽起,蕩起一抹微笑,這抹微笑動人心絃,又帶着無盡的悲涼。
我想他永遠對我這麼笑,不帶悲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