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遠舟本不喜歡女人哭。
若是旁人,他或許都不會理會。
可不知怎麼,他看不得江沉雪哭。半晌,他收回了一直放在她臉上的手,淡淡地看着別處道:“對你來說,還是聰明一些好,至少有能力自保。不過……”
謝遠舟似乎想起了什麼似的,強調了一句:“不要太聰明,慧極必傷,師秋荷的下場你應當看得見。”
“我若是有師姑娘十分之一的聰慧,也不會是如今下場了……”師秋荷閉上眼睛道。
謝遠舟知道,師秋荷向來謙遜,永遠相信人外有人,從不自詡聰慧。若她真的是師秋荷,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也是要腆着很厚臉皮的。
那麼可以解釋的原因就只有一個……江沉雪變成這樣想引起自己注意。
等等,她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
似乎是知睿回來後的第二天?
畢竟死人借別人的身體重生這種事情只存在於話本小說裡,謝遠舟也只當自己是想多了,更大程度上認爲江沉雪是有意吸引自己的注意,他雖工於心計,但對於有心機的女人卻是敬而遠之——除了師秋荷。
如今師秋荷已死,知睿暫住霜天閣,卻不是長久之計。若能把江沉雪培養成第二個師秋荷……
謝遠舟的心裡多了一番計較。
師秋荷無論如何都沒想到,謝遠舟竟還在打她的主意。此時的她只是默默地閉着眼在心裡數數,等謝遠舟走。
謝遠舟如她所願,起身與她告別,臨走前還留下一句,明日再來看她。
師秋荷擦乾滿臉的淚睜開眼,覺得見一次謝遠舟後方才吃的飯都被消化了,現在竟又餓了。
對付謝遠舟還真是個力氣活啊。
是夜,一道身影來到偏僻的霜天閣外,輕輕釦了扣窗,片刻後,窗擡起,露出一小縫,一張紙條遞了出來,藉着月光,來人看清自己應接的紙條,低聲說了聲謝過姑娘後就匆匆回去了。
舒廣袖在房間裡焦急地等待着。
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影走進來,舒廣袖才低聲道:“安寧,快過來。”
安寧將紙條拿出,遞給舒廣袖,上面的細線還沒有斷,舒廣袖抽出成卷的紙條,展開,上面用娟秀的字體只寫着四個字。
“少安毋躁。”
“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舒廣袖急切的握緊拳頭。
知睿倒沒想到就這樣讓江沉雪逃了。本以爲她會是那些女人中最好對付的一個,竟沒想到,還有些難纏。
若是師姑娘還在的話,一定會很輕鬆的除掉她吧。
不過主子一定不願意做這種事,也就自己才能用這種低劣的手段,默默攪得侯府後院不得安生。
江沉雪,很高興你能暫時解脫,不過……
知睿握着手裡的書冊,嘴角勾起冷笑。
冊子正停到寫滿蠅頭小楷的一頁,右上角用硃砂批了三個字——江沉雪。
這是主人留下的最後一件東西了。
江沉雪,不知道那好運氣會不會一直伴隨着你,使你面對你那難以啓齒的秘密時,還能保持如今的鎮定……
******
近日來謝遠舟總去飛雪院的消息引起了西院一堆女人的不滿。
這些女人中有原本只是丫鬟,卻因姿色出衆被謝遠舟收爲己用的,也有他當上侯爺後他人贈的,而其中地位最爲尊貴的就數皇上御賜的一個美人兒,名曰鄧溪音。
其實除了鍾纖穠是謝遠舟的正妻、八擡大轎明媒正娶的侯夫人外,這些女子都是地位低賤的侍妾,若謝遠舟鐘意誰,會教她搬出西院住在離他稍近的院子裡——只是因爲鍾纖穠在,還沒有哪位侍妾能從西院搬出。
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侯府侍妾還不算多,加起來沒到十個,其他院子一有動靜整個西院都能知道,因此她們也都知道最近江沉雪意欲出逃侯爺卻未曾多加責罰她並且還總去飛雪院探病的消息,這消息傳進了鄧溪音的耳朵裡,卻只換了她淡然一笑。
丫鬟錦夕心直口快道:“主子怎麼還能笑得出來,外面都傳侯爺要讓江沉雪搬出西院呢,她可真是因禍得福了,明明要逃出府還被侯爺記掛上了!”
“別人我不知道,不過江沉雪麼,呵。”鄧溪音慢悠悠喝着手中的茶,垂下眸子淡淡道:“你可知,她是用什麼手段留住的侯爺?她手裡那見不得光的春藥還是從我這兒求的呢,一個敢爲侯爺下藥的歌伎即便得寵又能得多久呢?”
錦夕恍然大悟:“難怪上次她從這裡離開時對主子千恩萬謝。不過……她也算講義氣啊,硬是咬牙不肯說是主子給的藥。”
鄧溪音冷呵一聲:“所以說她蠢嘛。”
隨後輕輕眨了眨眼,睫毛輕顫,似乎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微微笑着:“聽聞幾日後燕將軍會來府上做客,將軍府尚未修葺好,依侯爺和將軍的關係,說不準他會留在府裡。你說,那藥用在侯爺身上,侯爺罰她一陣就過去了,可若是用在別人身上呢……”
錦夕睜大了眼睛,疑惑道:“可她那裡還能有藥嗎?”
“上次我可給了很多呢。”鄧溪音頓了頓,笑道:“而且她先前還曾往外逃過,如今又給將軍下藥,就算她之前逃府不是本意,可發生了下藥之事後,侯爺會怎麼想?”
“會想江沉雪一心想離開他,走投無路才和燕將軍生米煮成熟飯,想讓將軍救她一命……”
“侯爺待朋友大方極了,給個侍妾,算不得什麼。江沉雪既然想走,我們就幫她一把吧……”鄧溪音輕聲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