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點點頭,那目光便再沒有落在顧初雲身上了,倒是和旁邊那些妃嬪主子們說起話來。
這些妃嬪主子們大多是剛進宮不久的,雖已知道皇后娘娘已經失寵,卻還是每日兢兢業業來坤寧宮請安,卻從未有哪一日像今日這般,碰到皇上了。
頓時,這一個個歡喜的像是什麼似的。
皇上也樂意陪她們做戲,陪她們說話,臉上的笑容比這幾個月加起來都多。
皇后娘娘見着皇上心情不錯,忙道:“坤寧宮中正熬着新鮮的菱角湯,皇上嘗一嘗可好?臣妾記得以前皇上最喜歡吃的就是菱角了——晚日照空磯,採蓮承晚暉,風起湖難度,蓮多摘未稀,棹動芙蓉落,船移白鷺飛,荷絲傍繞腕,菱角遠牽衣,蕭綱的《採蓮曲》,不知道皇上還記不記得?”
“朕當然記得,這首詩還是當年你剛入宮的時候經常唸了給朕聽的,當時酷暑難耐,你一邊唸詩,一邊哄朕吃東西了。”皇上也微微笑笑,似乎沉浸在了往日美好的回憶之中。
平姑姑見狀,也在一旁忙打邊鼓:“娘娘爲了這菱角湯,還親自去湖畔裡摘了菱角,一個一個親手剝出來的,只爲了皇上能吃到最新鮮的,指甲都劈了呢!”
“多嘴,這都是本宮該爲皇上做的,”皇后娘娘淡淡地責怪平姑姑一句,神色依然是溫婉的,眉眼中帶着淡淡的幸福,倒不像是紫禁城中的皇貴妃,而像是一個平凡的婦人,“臣妾受點累不算什麼,關鍵皇上龍體安康、舒泰,便是咱們大晏朝的福氣了。”
在一旁未曾言語的顧初雲擡眸,看了看皇后娘娘的手,果然一隻手上纏着厚厚的紗布,想來果然是剝菱角的時候弄傷了。
“你有心,朕也好些日子沒嚐到你親手做的菱角湯,嚐嚐也是好的,只是以後這樣的小事,就交給奴才們去做吧!”皇上微微點頭說道,
皇后娘娘臉上閃過一絲笑容,輕聲喚道:“平姑姑,將那菱角湯端來給皇上嚐嚐吧!”
皇上玩弄着手上的扳指,忽然轉身看向顧初雲,淡淡地說道:“這暑熱的天,你也在這兒吃一碗菱角湯再回去吧!”
顧初雲本就打算告辭的,如今見皇上與自己說話,忙道:“臣妾今天剛剛搬回延禧宮,實在是有些乏了,想要回延禧宮休息,還望皇上與皇后娘娘體恤。”
當務之急她什麼都不想,只想快些讓采薇姑姑少受點苦。
皇后娘娘自然是求之不得了,“既然雲貴妃覺得身子骨不舒服,那快些回去歇着,本宮見着雲貴妃身子雖打好了,可姑娘家的身子向來嬌貴,沒有個三五年怕是不能完完全全養好的,這樣吧,待會兒本宮叫孫院判去延禧宮一趟,好好替雲貴妃診診脈。”
顧初雲自然是應下了。
可皇上卻是深深看了顧初雲一眼,可到底沒有說話。
皇后娘娘如今察言觀色的本領倒是愈發厲害了,如今更是含笑說道:“這雲貴妃一向身子虛弱,如今天氣又熱,自然該好好歇着纔是,不如本宮叫人送一些給雲貴妃用,豈不是兩全其美?皇上,您說了?”
皇上見顧初雲的的確確消瘦了幾分,臉色也有些蒼白,知道自然是也不能強求,只得點頭道:“也好,那待會你送一些來給雲貴妃吃,這延禧宮,你也多用些心,差什麼,缺什麼的,就吩咐着內務府補上吧。”
“臣妾記在心裡了。”皇后娘娘仍然溫婉無比。
聽聞這話,顧初雲才微微福身,轉身,便離開了坤寧宮了。
等着顧初雲回到了延禧宮,沒有見到采薇姑姑,依舊是有些悶悶不樂的,她知道,今兒在皇后娘娘這兒受到的冷遇只是第一步,日後還有不知道多少艱難坎坷等着她,她躲得了一時,難不成可以躲得了一輩子嗎?
倒是玉螢聽聞南景講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忍不住開口道:“娘娘可真是有驚無險,幸好皇上去了!”
“幸好?”顧初雲無奈苦笑一聲,輕聲道:“皇后娘娘現在是根本就容不得我了,之前我聽寧妃娘娘說皇上有的時候半個月都不踏足坤寧宮一步,如今我一去了坤寧宮,皇上就去了,不管皇上是有心也好,無意也罷,只怕落到了皇后娘娘眼裡頭那就變成了有意爲之。”
說着,她更是苦笑一聲,看向玉螢道:“我要你打聽的事兒,你都打聽出來了?”
“倒是辜負了娘娘的希望,並沒有打聽出什麼來!”玉螢這包打聽的名聲不復從前,也不知道是離開皇宮太久的緣故,還是顧初雲在後宮不得勢,連帶着她說話都沒什麼分量了,“這後宮中新進宮的主子娘娘們雖多,得皇上喜歡的也挺多的,可若是最得皇上喜歡的,好好像就沒有了。”
“皇上今兒在徐妃娘娘那兒歇上三個夜,可一轉眼就能大半個月不進徐妃娘娘的院子,說起來,寵幸誰好像是全憑皇上的興趣似的……若說最爲風光的人,那倒是有一個。”
顧初雲端起茶蠱正欲喝茶,聽到這話卻是頓住了,“是誰?”
得寵和風光看似相差無幾,可好像其中的意義卻是不大一樣。
玉螢輕聲道:“舒太妃娘娘!自從太后娘娘被皇上軟禁之後,那個時候皇后娘娘又身懷六甲,寧妃娘娘性子軟綿,一時間竟找不出誰來掌管六宮中饋的人來,後來雖說有皇后娘娘挺身而出,可那個時候皇后娘娘的月份已經大了,有心無力。”
“舒太妃娘娘主動與皇上請纓,說先皇在世的時候她也曾幫着太后娘娘管理六宮瑣事,原本大家都將這話當成了笑談似的,可誰知道,誰知道皇上竟然答應了,如今這六宮之中誰不知道舒太妃娘娘風頭正盛,就連皇后娘娘在路上碰到了舒太妃娘娘,都要避開的。”
舒太妃?
顧初雲腦海中浮現那個妖冶的女子來,只覺得這女子像是妖精似的,一看向她的眼睛,就好像要陷進去似的。
可事到如今,好像也沒有別的路可以走了,想要不在後宮受人欺凌,那就要選擇一個強有力的對手,“那你再去打聽打聽這些日子舒太妃娘娘都在做些什麼,喜歡什麼,我倒是要去會一會這位舒太妃娘娘了。”
“娘娘,這舒太妃娘娘……”玉螢將“名聲難聽得很”這幾個字給嚥了下去,誰不知道當初張居之張首輔就是因爲覬覦舒太妃娘娘,所以才做出那樣的蠢事來,看似是張居之輕薄了舒太妃,可轉而一想,若舒太妃是個安分守己的女子,好好在後宮呆着,怎麼會和張居之扯上關係?
由此可見,這舒太妃本就是個水性楊花的女子!
一時間,這先皇在世時,與舒太妃鬧出的那些荒唐事頓時也都浮出水面了,舒太妃的名聲也不能僅僅用“難聽”這兩個字來形容。
顧初雲卻忍不住笑起來,“你害怕個什麼勁兒?舒太妃娘娘是什麼樣的人,我自然是清楚的,舒太妃娘娘可怕,難道皇后娘娘就不可怕了?事到如今,唯有將咱們這一夥子人保住纔是最要緊的事兒。”
她這話音剛落下,外面便有小宮女的聲音傳了進來,“采薇姑姑。”
這些個小宮女都是新來的,見着采薇姑姑回來了,語調倒是一如往常,不見喜悲。
倒是玉螢像是小狗撒歡似的,作勢要衝到外頭去,可誰知道卻和掀簾進來的采薇姑姑撞了個滿懷。
頓時,她抱着采薇姑姑是又哭又笑,“采薇姑姑,見到你真的是太好了,我……我還以爲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南景卻是紅着眼睛訓斥道:“這麼大喜的日子,看你說的是什麼話,沒得晦氣!”
玉螢只抱着采薇姑姑,難得沒和玉螢拌嘴。
采薇姑姑眼眶也跟着紅起來了,直說自己沒事兒,後來聽了顧初雲講了今日的情形,也跟着說道:“……說起來還是娘娘的法子最好,能在宮裡頭生存下來的,有哪個又是簡單的?一個個都是披着羊皮的狼,原先舒太妃的名聲雖不怎麼好聽,可到底也算是敢作敢當,相比於有些人,卻是好了不少。”
顧初雲點點頭,道:“既然采薇姑姑對舒太妃娘娘有幾分瞭解,那過幾日等着你養好了身子,你便跟着我一起去找舒太妃娘娘罷!”
至於采薇姑姑是謝七爺的事兒,不僅此時的她沒提,就連對着玉螢和南景也沒有提起。
有些事,過去了就過去了,知道采薇姑姑能夠一心向着她,日後不與謝七爺有所來往,這件事她便也不會再深究的。
采薇姑姑這纔下去歇息了。
可不過是過了大半日,這延禧宮就已經來了好幾位不速之客,一個個都藉着來給顧初雲請安的名頭,想來看看這位曾經寵冠六宮的貴妃娘娘長的到底有多好看。
只可惜玉螢卻不是個好說話的主,一個“我們家娘娘要養身子”的理由,便將所有的妃嬪主子們給攔在外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