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難得的是後院居然還有一汪溫泉,顧初雲當初雖然聽說過,但是現在看見了這樣一汪溫泉水,卻是喜不能自禁,而南景現在到了摘月閣,則更像是脫了繮的野馬,當即便吵嚷着要下去泡溫泉了。
接下來的日子,顧初雲他們主僕四人過着雖然貧寒但是卻無比充實的日子。
摘月閣在他們幾個人的共同努力下,也漸漸恢復了昔日的生機。
南景把紅磚的院子拆了一半,留出一半來種植蔬菜,就着幾場春雨,那些種子果然很爭氣,一個個爭先恐後地冒了出來,玉螢又嫌種的太少,便連後院也種了一些,又幹脆在院門前開闢了幾塊地,全都種上了蔬菜花朵。
南景雖然整天嘲笑玉螢是個村姑,但她卻也不甘示弱,逼着玉螢種上了一塊棉花,說是秋天可以用來做衣服做被子。
采薇姑姑沒吭聲,不過被玉螢發現他自己偷偷在山腳下闢了一塊地,種了些草藥。
皇宮那邊差不多已經將顧初雲他們全都忘記了,從來也沒有人來問問他們缺不缺什麼東西,倒是每個月的月例銀子沒忘記給顧初雲,顧初雲一般是將這些銀子交給采薇姑姑,叫他去跟其他人換些生活必需品。
縱然顧初雲不受寵,但采薇姑姑畢竟是宮裡的老人了,到哪裡都有幾分面子,所以內務府雖然忘記了給摘月閣補給,但是摘月閣這裡必須的生活品倒也沒缺少過。
這些日子,顧初雲想着謝七爺,想着羨姐兒,想要做到心如止水,卻發現怎麼都做不到。
想起謝七爺對她的那些號,想起那日大雪,謝七爺對自己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般”,夜夜她都哭溼了枕頭。
顧初雲知道,她不該想,不能想,不可以想,但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的腦海中卻總是浮現很多。
人這一輩子,會有很多掛念的人,但卻不得不狠心承認,有的人註定會是有緣無分的,謝七爺對顧初雲而言,就是那個的一個人,明明心中是在乎的,卻只能藏在心底最深處,就連拿出來回想一番,都覺得那是一種罪孽。
漸漸的,時間就這樣飛逝而去,相較於在宮裡頭的勾心鬥角,摘月閣倒是越來越像是一個家了。
天氣漸暖起來,草長鶯飛,拂堤楊柳醉春煙,眼看着春天過了,夏天冒出了一個頭。
“屋上春鳩鳴,村邊杏花白。持斧伐遠揚,荷鋤覘泉脈。歸燕識故巢,舊人看新曆。臨觴忽不御,惆悵思遠客。”
一日,顧初雲正在樹下臨摹完一張字帖,寫完這首田園詩,剛擱下筆,便聽見門口傳來一陣清脆的敲門聲,她擡頭一看,卻見一個身形修長的男人正站在門口,盈盈笑着看向她。
顧初雲一驚,那手指一鬆,小指頭粗的狼毫筆便從手中滾落了下來,直直地落在雪白的宣紙上,劃出一連串的墨點來。
“皇上?”顧初雲訝然,萬萬想不到此刻出現在摘月閣門前的,竟然是皇上!
皇上點點頭,臉上雖帶着幾分淡淡的笑,可卻怎麼都掩蓋不了她眼瞼下的一片青紫,“朕閒來無事,想着來看看你。”
說着,他更是擡腳朝裡面走去,當初跟在皇上身邊的王安九,如今已經換成了阿春。
莫說是顧初雲愣着了,就連南景等人也愣着了,若不是有采薇姑姑在一旁提醒,只怕玉螢都忘了要行禮了。
不得不說,采薇姑姑當真是個妥帖人,上了茶水之後,便下去了,更藉口自己新研製出了一種茶,想要請阿春公公嚐嚐看。
如此一來,這屋子裡便只剩下了顧初雲和皇上兩人了。
皇上良久才緩緩道:“算起來半年沒見你,你倒是愈發消瘦了,可是在摘月閣過的不習慣?”
可他卻不知道,自己比顧初雲消瘦的更加厲害。
顧初雲摸摸自己的臉,搖頭道:“瘦了嗎?我怎麼一點都沒感覺到?就算是比之前在宮裡頭瘦多了,可到底覺得安心多了。”
頓了頓,她看向皇上,輕聲道:“皇上了?最近可還好?”
就算是她對皇上沒有男女之情,可到底是有感情在的,就好像是姐弟之間的感情一樣,這樣的感情就是不管知道皇上做了再多錯事,想要怨恨皇上,只怕也不是那麼容易做到的。
皇上搖搖頭,輕聲道:“這話有不少人問過朕,可朕當着他們的面都說朕很好,卻唯獨當着你的面會說自己過得一點都不好,如今朝堂動盪,局勢不穩,福建那邊鬧倭寇,西北有匈奴來犯,就連江南的那些盜賊也開始崛起了,朕……朕實在不知道怎麼是好,如今朝堂上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就算是朕有什麼事兒想和誰商量商量,可這話拋出去了,卻無人敢接話,生怕朕派他們去西北,去福建,去江南……”
任憑天底下哪個君王說出這樣的話來,心裡頭不好受罷。
要想要一個國家昌盛,最重要的就是要齊心協力,這朝堂之上的大臣都是一盤散沙,又怎麼能治理好國家?
就連顧初雲都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了,只能輕聲道:“皇上,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會嗎?”皇上苦笑一聲,搖搖頭,低聲道:“永遠都不會了罷!”
說着,他這才深深看向了顧初雲,一字一頓道:“初雲,你願意回到朕的身邊嗎?”
顧初雲沒有說話。
皇上卻是緩緩道:“有很多個夜裡,朕躺在牀上卻是怎麼都睡不着,想着如今的局面更是朕一手造成的,如今陪在自己身邊卻是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朕就在想,若是你在朕身邊,朕定然會覺得安心不少,哪怕是你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只要陪在朕身邊就好。”
顧初雲自然不會說如今自己已經習慣了摘月閣的一切,如今只淡淡道:“陪在皇上身邊的人有很多,皇后娘娘,寧妃娘娘,她們一個個都陪在皇上身邊,如今我已經心靜如水,不想再攪到後宮裡的那渾水之中去了。”
“皇后?寧妃?”皇上嘴角滿滿的都是譏誚,搖頭道:“皇后肚子裡的孩子想必你也是知道是怎麼回事的,三個月之前,皇后生了個女兒,原本是想着要她們母女一道消失的,只是想着皇后到底是朕的表妹,實在是沒有狠下這個心來,皇后的命可以留,可她女兒的命卻是留不得了。”
“至於寧妃,你覺得依照朕的性子會喜歡寧妃那種軟棉性子的人嗎?吃什麼用什麼之前都得看看朕的臉色,但凡是朕流露出一點不喜歡的意思來,她便不會再繼續了,這樣的女人,宮裡頭一抓便能抓出百餘個來。”
顧初雲向來聰穎,如今卻不曉得該如何接話了,“就算是皇后和寧妃有做錯的地方,可女人向來最懂女人心,她們兩人是真心喜歡皇上的……”
“她們喜歡朕又如何?朕想要的一直都是你!是你啊!”皇上越說越激動,一把拽起了顧初雲的手,揚聲道:“跟朕回宮,朕爲你遣散六宮,許你皇后之位,可好?”
顧初雲卻搖搖頭,輕聲道:“皇上,我已經心如死水了……”
皇上卻是冷笑一聲,聲音卻是愈發大了,“爲了謝七爺心如死水?就因爲一個獎勵當成替代品的男人,你就投入了真感情?顧初雲,朕有的時候覺得你很聰明,可有的時候卻又覺得你傻透了。”
“那日謝太傅口口聲聲說真心待你,可後來了?他可曾有來看過你?可曾來問過你過的如何?是朕,朕知道皇后故意剋扣了你的月例銀子,是朕隔三差五就派人過來偷偷瞧一瞧看一看,生怕你過的不好,可你倒好,將朕的一片真心放在什麼地方?”
“你別忘了,你是大晏朝的貴妃,是朕的妃嬪,偷偷與謝太傅苟且朕已經不打算追究了,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挑戰朕的耐心,若是將朕逼急了,你可知道是什麼下場?”
顧初雲的腕子被捏的生疼,可當真用她的話來說,這人的心已經死了,就算是再疼,也疼不過心,如今語氣淡淡,“又能有什麼下場了?到了最後,不過只是一個死字而已,我是什麼脾氣,想必皇上也是知道的,如今我落到這個地步,皇上覺得我還會怕死嗎?”
她向來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就算是到了這個世界,依舊是這般。
皇上氣的連說了幾個好字,到了最後更是冷聲道:“朕不是沒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不要的,既然如此,那也不要怪朕太無情了!”
說着,他看着顧初雲那張平靜的臉,想從上面找出些端倪來,可卻是什麼都沒找到,依舊道:“你放心,朕當初說會留下你們的性命,便不會食言,可朕多的是辦法叫你們生不如死!”
對一對相愛的人來說,最難熬的那就是永生永世不能相見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