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七爺向來聰慧,可如今聽到這話卻是愣了一愣,“我有些不懂程姑娘話中的意思。”
“我想問問謝七爺,您是真不知道太后娘娘想要您娶我,還是裝作不知道的?”程婉秋已經豁出去了。
就算是程婉秋今兒不找自己,謝七爺也打算找個時間與英國公說清楚的,既然有這個機會,與程婉秋說好像更合適一些,“依我看,這兩者好像並沒有什麼區別,我乃鰥夫,膝下還有個嗷嗷待哺的女兒,年紀又比程姑娘大上許多,實在配不上程姑娘,也不想耽誤程姑娘的光陰……”
“可我不在乎!”程婉秋只覺得自己的身子微微發抖,因爲緊張,連聲音都變了,“你知不知道當孃親告訴我太后娘娘想要我嫁給您的時候,我,我高興的不得了,甚至連孃親說我搬到慈寧宮住,都是丟了英國公府的臉面,可我一點都不在乎……”
她心裡頭亂糟糟的,連自己到底說了什麼都不知道。
謝七爺微微蹙了蹙眉頭,淡淡道:“我只能辜負程姑娘的厚愛了,程姑娘年紀小,日後定會遇到更好的人的……”
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那程婉秋的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似的,羸弱的肩膀更是一抖一抖,看起來可憐極了。
若換成了尋常人,見着這樣一個姑娘在自己跟前哭的梨花帶雨,早就慌了。
可他是誰?是謝七爺,如今只淡淡看着程婉秋,“程姑娘如今年紀還小,有些事怕還不大懂得,等着再過幾年便會知道嫁給我並不是什麼好事,英國公夫人那樣疼你,定會爲你找個如意郎君的。”
“我不想要什麼如意郎君,我只想嫁給你!”程婉秋眼睛哭的通紅,擡頭看了他一眼,旋即又低下頭去了,“若是你不願意娶我,哪怕我跟雪姑娘一樣,當你的妾都成的。”
謝七爺的眉頭蹙的愈發厲害了,“程姑娘莫要胡說。”
話畢,他轉身就要走。
看樣子是得好好與英國公說一說這事兒了,有一個太后娘娘在已經是夠麻煩了,若再多一個程婉秋,想想便有些頭疼。
只是他一轉身,就見着顧初雲站在不遠處。
那番話其實顧初雲都聽到了,她呆在屋子裡實在是無趣得很,太后娘娘和秦雪蟬說話,她也跟就插不上嘴,只好趁着她們倆兒說的痛快的時候偷偷溜出來,可萬萬沒想到,一出來就碰上了這麼一齣戲了。
顧初雲磕磕巴巴道:“我……我什麼都沒有聽到……”倒是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
程婉秋壓根沒想到有人,如今一咬牙一跺腳,流着淚就跑遠了。
謝七爺壓根也不理她,朝前走了幾步,卻又頓了下來,“雲貴妃娘娘當成覺得程姑娘很好?”
這便是高門世家的好處,顧初雲哪怕是身爲後宮寵妃,爲了表示對程婉秋的尊重,也會稱她一聲“英國公府大姑娘”,可謝七爺只一句“程姑娘”,就好像稱呼隔壁家的小孩兒似的。
顧初雲有些不敢去看他,“英國公府大姑娘倒是沒什麼不好的,樣貌德行什麼都好,出身也與七爺匹配得很……”
“所以你就與聶奶孃說,要羨姐兒多念及着程姑娘的好,好逼得我娶她爲妻?”謝七爺的語氣中帶着一股子冷意。
顧初雲有些愣住了。
衆人都說謝七爺難以接近,好像在這一刻,她才真的明白這句話的含義。
謝七爺見她不說話,連頭都沒回一下,只丟下一句話,“還請雲貴妃娘娘以後莫要自作主張的好,我的事情,謝家的事情,我自己會拿主意的。”
說完這話,謝七爺是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倒是顧初雲站在原地有些發愣。
南景忍不住道:“娘娘,咱們先回去罷!”
半晌,顧初雲才苦笑道:“他一定很喜歡秦雪蟬罷!”要不然怎麼會爲了秦雪蟬連妻子都不娶。
南景也不知道如何接話。
顧初雲一直覺得只有等着謝七爺娶了妻之後,自己方能放下心中那些不可能的想法,可如今……自己心裡怎麼泛着苦意?
一回到延禧宮,顧初雲便將自己關在屋子裡,直到了天黑都沒有再出來。
可就算是不看不想不聽,這消息也是鬧得闔宮皆是,說是英國公府派人將程婉秋給接出宮去了,更說程婉秋那日在太后娘娘跟前跪了好久,直說自己不願意出宮,可英國公夫人上前就是一個嘴巴子上前,只說了一句,你到底要不要臉,難道要將英國公府的顏面都丟盡嗎?
就因爲衆人都不懂得這話中的含義,所以你猜我猜,都沒能猜出個所以然來。
可顧初雲卻知道,程婉秋定然是很喜歡謝七爺的,要不然哪個世家姑娘能把要做妾的這種話都說出來了?
只怕沒幾日這程婉秋的親事就會被定下來罷,畢竟英國公府在京城之中還是有些印象裡的,老英國公更是先帝老師,就衝着這一層關係,只怕誰娶了程婉秋,這以後仕途上的助力都不會少。
程婉秋那邊就算是回到了英國公府,也口口聲聲鬧着要絞了頭髮做姑子去,氣的英國公夫人恨不得想狠狠再給她兩巴掌,只是一看到女兒不過幾日,就瘦了一圈,揚起來的巴掌卻是怎麼都捨不得落下去了。
到了最後,英國公夫人只派人日夜守着程婉秋,生怕她鬧出什麼事兒來了。
這件事到了這個地步,便再無半點消息透出來了。
不知道爲什麼,這幾日顧初雲老是夢見在慈寧宮那日的情形,謝七爺與程婉秋站在一起說話,她站在香樟樹旁,好像一伸手便能摸到謝七爺似的,只是好多次她的手剛探出去,這夢便醒了。
夢醒之後,不過是一聲嘆息罷了。
如今已經是清晨了,南景侯在帳幔外頭,輕聲道:“娘娘又這麼早就醒了?”
說着,她就撩起簾子扶着顧初雲起身,將一個軟枕墊在顧初雲腰間,“娘娘還是躺在牀上眯一會兒罷,這會子天才剛亮了。”
顧初雲搖搖頭道:“睡不着了,總是做些奇奇怪怪的夢,總感覺最近好像有什麼大事兒要發生似的,南景你說這人的直接到底準不準?”
“怕是娘娘多心了!”南景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陪着她說起話來了,“就好像奴婢之前不是懷疑延禧宮裡有人盯着麼,過了幾日,這感覺便沒了,想必是奴婢想多了,您啊,怕是最近太閒了,若是沒事兒的話,奴婢陪着您出去走走轉轉就是了,或者咱們一起去御書房看看皇上。”
“奴婢聽說如今皇上已經開始跟着張首輔和謝七爺批閱奏摺了,所以這幾日纔沒能來看娘娘您了,說是張首輔和謝七爺將皇上盯的極緊,日日輪換着給皇上講摺子,您若是有時間,不如送些補湯給皇上,想必皇上會很高興的。”
連她都發現好像最近自家娘娘對皇上沒有之前那般上心了。
其實顧初雲也是委屈得很,她之前對皇上的確是有些上心的,畢竟初來乍到,她只能緊緊抱着皇上的大腿才能在宮裡頭活下去,可如今好像已經適應這裡的一切了,至於皇上那邊,上趕着巴結討好皇上的人很多,哪裡差她這麼一個?
別的不說,秦安寧永遠是往御書房跑的最勤快的一個,除此之外,去慈寧宮的次數也挺多的。
只是秦安寧的肚子一直不見動靜。
想到秦安寧,顧初雲這纔想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與她說過話了,再那次她徹底將話說破了之後,秦安寧也曾來找過她一兩次,只是道不同不相爲謀,她壁之不見,秦安寧也就沒上趕着過來了。
每個人的路終究是不同的。
顧初雲喟嘆一聲,正欲開口說話的時候,門外頭卻傳來了玉螢的聲音,“娘娘,娘娘,顧府來人了,說是有要緊的事兒與您說了。”
顧府來人呢?
顧初雲心中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快叫她進來罷!”
不多時,那婆子就匆匆忙忙進來了,這人乃是顧太太身邊的婆子,姓王,在顧太太跟前頗爲得力。
如今她一進門就忙跪了下來,道:“雲貴妃娘娘,老爺怕是快不行了,如今放心不下您,說想見您一面了……”
這話她說的乃是戰戰兢兢的,當初是顧家對不起雲貴妃娘娘,如今卻要雲貴妃娘娘回顧家一趟,依雲貴妃娘娘那性子,如何會答應?更何況,如今雲貴妃娘娘是主子,哪裡有自降身份的道理?
顧初雲卻趿了鞋子就下牀,一面吩咐玉螢去皇后娘娘那邊說一聲,一面要南景伺候着她梳洗,更是問向方纔那姓王的嬤嬤,“太醫可都過去了?前幾日不是說老爺身子骨已經好些了嗎?太醫都說熬過這個冬天怕是沒什麼問題的,好端端的如何會生出這樣的事情來?”
這事兒怎麼覺得像是有些不對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