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這謠言非但沒有平息,反倒是愈演愈烈了。
這一日太后娘娘實在了沒了法子,只能派人與謝家二老太爺說了一聲,直說希望二老太爺在謝七爺出去賑災之前將謝家與英國公府的親事定下來。
謝家二老太爺乃是太后娘娘的父親,是謝七爺的二伯父,莫說是在謝家,就算是整個大晏朝都有着舉足輕重的分量,若太后娘娘死在了沒了法子,哪裡會央求他出面?
這一日謝七爺剛下了朝正欲去書房的時候,卻被二老太爺身邊的小廝給攔住了,遂放下了手頭所有的事情,匆匆來到了二老太爺的書房。
如今二老太爺已經過了古稀之年,可精神依舊好得很,見着謝七爺進來了,含笑道:“韞和,好些日子沒見到你了,這段時間朝堂上可是忙得很?”
謝七爺點點頭,坐在了書桌前,方緩緩說道:“先前我和您說過,這汪世勤的野心越來越大,如今可見他不僅是野心大,只怕是一點良知都沒有了,一心只盼着皇上能夠撥款於他,他這些年到底是個什麼做派,大家心裡都清楚,只怕皇上一撥了銀子下去,一大半都得落到他的口袋裡去。”
“到時候黃河那一帶的災民居無定所,食不果腹也就罷了,只怕這其餘地方的災民也得餓死不少。”
二老太爺只呷了一口茶,緩緩問道:“那你打算怎麼做?和汪世勤徹底撕破臉嗎?不管怎麼說,汪世勤有先皇的照顧,又是當今皇上的親舅舅,是皇上的岳丈,就衝着這一身份,這朝堂之上定會有很多人站在他那一邊的。”
顧初雲沉吟了許久,並沒有說話,當初剛穿越的時候,她很感激老天爺給了她這條命,但如今卻是不明白,老天爺爲何要給她這樣一條命?
想及此,滿腹的委屈與難過只能化爲一聲長長的嘆息來。
皇宮之中的謠言四起,謝七爺和顧初雲這兒並沒有什麼動靜,倒是太后娘娘那邊卻是快刀斬亂麻,一面竭力說服謝七爺同意與英國公府的聯姻,一面打壓這後宮四起的謠言,只是這謠言就像是野火似的,熄了這兒,那兒又燃了起來。
就連太后娘娘發賣了不少若皇上是個清醒的那也還好,多少會奪了汪世勤的權,可皇上卻是什麼事兒都不知道。
“事到如今,只怕我和汪世勤已經撕破臉了!”謝七爺一想到宮中的那些謠言,就覺得火大,這謠言不是汪世勤派人散播出去的,還能有誰,“如今我已經開始着手在調查汪世勤這些年的所作所爲了,那搶佔良家婦女、買官賣官的事兒已經查出了不少來,可就憑着這些,我想還動不了汪世勤的根本,我想着不如再多查出些事情來,索性一次性將汪世勤連根拔起。”
二老太爺瞥了他一眼,道:“連根拔起?這話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是難得很,這汪家多年前雖說不顯,但如今朝堂之上泰半的人都歸順於他,你開口說句他汪世勤的不是,汪世勤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他身旁的那些走狗就已經跳出來了,到時候莫說是連根拔起,只怕想要傷到他的根本都不是什麼容易的事兒!”
“更何況,這汪世勤雖膽大,可也不是一點城府都沒有的,你想要去挖別的事兒倒也不是那麼簡單,還不如就那搶佔良家婦女、買官賣官的事兒多查一查的好,樹倒猢猻散,衆人一見着汪世勤倒了,只怕也就散了,到時候留下汪世勤一條命又如何?不過是廢人一個了。”
事到如今最要緊的就是證據。
謝七爺卻是搖搖頭,道:“最開始我也是這般想的,可如今洪災氾濫,光盯着汪世勤那一點錯處怕是不夠的,若是我沒有算錯的話,這汪家起碼已斂財過百萬兩銀子了,若是汪家倒了,這些銀子自然也就能夠充公,到時候也就能夠一解朝廷的燃眉之急。”
“這法子雖好,但做起來卻是難得很!”二老太爺長長嘆了口氣,道:“這些日子朝堂上的事情我也是有所耳聞,汪世勤明裡暗裡都針對於你,我怕你還沒有將他犯事兒的證據找出來,就已經沒有和他斗的資本了。”
“不瞞你說,你出發點是好的,我也支持你這樣做,只是如今謝家的權勢和汪世勤比起來還是太弱了些,太后娘娘方纔派人來與我說了一聲,若你能夠得到英國公府的幫助,想必這勝算就能夠多上幾分了。”
他並不是那等俗人,會看重英國公府的家世和聲望,而是太后娘娘與他說,這英國公府的嫡出姑娘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姑娘,這謝家,的確是也差一個這樣的好媳婦。
就算是他不關心那等內宅之事兒,可多少也曾聽聞過英國公府那嫡出姑娘的美名,要不然也不會去當這說客了。
謝七爺卻是苦笑一聲,“看樣子太后娘娘連您都給說動了啊……這英國公府的姑娘再好,可我卻也不想娶她爲妻,更怕她成爲第二個章氏,二伯父,您還記得當初章氏死的時候,我與您說的話嗎?”
他自幼喪父,從小一直將二老太爺當成了親生父親似的,再加上二老太爺開明,所以是沒什麼話是不能與二老太爺說的。
二老太爺捋了捋鬍鬚,點頭道:“自然是記得,你說就算是婚前有言在先,可你還是覺得愧對於章氏,章氏原先也是個被父母捧在掌心的小姑娘,可入了謝家,又是與大房鬥智鬥勇,又是照料你那體弱多病的母親,還得照料着二房和四房兩房,到了最後變成那樣一個暴躁易怒的性子,也是有你的原因。”
頓了頓,他又道:“你更說你這輩子再也不打算娶妻了,只想好好撫養着羨姐兒長大成人,到時候將四房的財產鋪子一分爲二,一份給羨姐兒當嫁妝,一份拿出來建一個書院,供那些寒門子弟進學。”
“你這法子雖好,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今這羨姐兒又該靠誰照料?奶孃還是丫鬟?誰來教她讀書寫字?誰來教她女紅針線?誰在逢年過節的時候帶她進宮給太后請安?這些問題,你都想過沒有?你自覺得自己對不起章氏,難道如今連章氏和你的女兒都要對不住了嗎?”
“那英國公府的姑娘是個什麼性子,太后已經查的是一清二楚,性格溫順大方不說,更是管家的一把好手,如今年紀又小,嫁過來之後這幾年內定不適合生養孩子的,到時候定會將羨姐兒視爲己出,等着她有了孩子之後,羨姐兒也就大了,有她沒她,這區別也不算是大了。”
這孩子永遠都是父母的逆鱗,就算是謝七爺對章氏並無男女之愛,可對章氏多少是有幾分愧疚的,這份愧疚加在羨姐兒身上,那更是放大了千百倍。
特別是章氏剛死的時候,羨姐兒那肉糰子一樣的小人兒瘦了不少,次次見她臉上都帶着淚,更何況,他實在是忙得很,每個月見羨姐兒的次數掰着指頭都數的過來。
可就算是這樣,謝七爺還是搖搖頭,道:“可我還是不能答應這門親事。”
這答案,也在意料之中。
二老太爺只長長嘆了口氣,道:“你不比老三,從小就是個極有主意的,既然你心意已決,我也不好說什麼,至於太后那邊,我也會幫着你勸勸她的,我瞧着太后那意思,只怕要說服她放手,也不是件簡單的事兒。”
“不過當務之急你還是將心思都放在朝堂之上罷,切莫掉以輕心叫汪世勤鑽了空子,這朝堂鬥爭,向來都是一步錯步步錯啊。”
謝七爺點頭道:“您放心,我會小心行事的。”
他是個有遠見的人,打從步入仕途以來,就開始在汪家安插棋子了,這棋子換了一顆又一顆,卻從未斷過,事到如今,到了用那顆棋子的時候了。
如此一來,二老太爺又囑咐了幾句,謝七爺便離開了。
原本這書房之中還有一大攤子事兒等這謝七爺去處理的,可這個時候,他卻突然想起來,羨姐兒好像很久沒見過他了。
三日之前他去羨姐兒院子裡的時候,羨姐兒已經睡着了,身旁堆着滿滿當當的布老虎、撥浪鼓,可饒是這般,小小的人睡在奶孃懷中,臉上也掛着淚。
當時奶孃與他說,是羨姐兒吵着鬧着要去花園子捉蝴蝶,那個時候天都已經黑了,哪裡看得見蝴蝶?
明知道奶孃的話並不假,可方纔因着二老太爺那一番話,謝七爺只覺得心裡頭不是個滋味。
想及此,他擡腳就朝着羨姐兒的院子走去,隔着老遠就聽見羨姐兒那銀鈴似的笑聲,“抓我……抓我……”
謝七爺聽了,這微微蹙起的眉頭也舒展了些,一走到院子門口,果然見着奶孃帶着一羣丫鬟在陪羨姐兒玩老鷹抓小雞的遊戲。
小小的羨姐兒自然是當最末尾的小雞了,奶孃則扮演着老鷹的角色,一羣人刻意放緩了腳步,陪羨姐兒玩的是不亦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