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鵬頭沉得太不起來,發聲都沒了力氣:“還說什麼面對,我兩個孩子都沒教好,做下這麼愚不可及又無法挽回的罪責,我還哪有臉說什麼‘解決’,該怎樣你們拿主意吧,我不會怨言。”
許銀一聽,急紅眼了擡高嗓門道:“老藍,既然錢大哥和林嫂能來這一趟,說明也想給阿圖和阿芙一個機會,你別自己把事情做絕,”她完全忘了此前在心下怎麼腹誹錢熙亞的,轉頭就對錢家人微微一笑,“我想聽聽你們的意思。”
錢熙亞不給父母心軟的機會,目光直接和許銀對上,冷然道:
“許姨,我之前已經說過,藍叔不管股份還有多少,我們潤華還認他這個股東,但藍圖和曉芙自己做下的事得他們自己擔着,並且不能再繼續留在潤華上班。”
許銀目光慢慢冷了下來:“只有這一種選擇了嗎?”
“還有一種,”錢熙亞乾脆利落的回答,“公司股東不能抽走出資,但如果藍叔不願繼續留在公司,潤華可以出資付給你們退股費,作爲藍家日後另立公司的一種補貼。”
這是要釜底抽薪了?藍天鵬擡頭,向錢熙亞投去一瞥,目光復雜:這小子可比他爹錢劭燁難對付多了,有能力,有魄力,關鍵是很隱忍。記得錢熙亞剛從國外回來接手潤華集團,公司高層對這個年少輕狂的總裁多有非議,總感覺老總裁是不是給逼得太緊了纔不得不“退位”,要不怎麼會讓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說接班就接班?
錢熙亞卻不管這些人流言蜚語,甚至惡意中傷,用一句老話叫“悶聲發大財”,果然不多久就讓公司上下徹底見識了他的手段和實力,他不斷往公司裡注入年輕的血液,讓那些資格過老又腦子僵化的要麼“退居二線”,要麼給一筆安家費回家“釣魚”去,現在輪到自己了?而自己一雙兒女的罪責想必錢熙亞也是早有耳聞,只是隱忍不發而已,慢慢的在證實和蒐羅證據,如今纔是他收網和攤牌的時候……這個自己從小就看着長大的“侄兒”,彷彿到現在才真正瞭解他。
“發生這樣的事,我還哪有臉再繼續呆在潤華,”藍天鵬淡漠的和錢熙亞對視,片刻後方才說,“就按照錢總說的做吧。”
錢劭燁在心下嘆口氣,林玉琴倒是一臉不以爲意,藍曉芙卻是不甘心的跑上前一把揪住錢熙亞的袖子,哭道:
“熙亞哥,你就這樣把我爸趕走了?你忘了,他從小就疼你,把你當成親生兒子一樣,你怎麼能這麼對他?”
錢熙亞怒從心起,但還是在面上保持着剋制,他冷冷的甩掉她的手,再“憐憫”的看她一眼:
“你是不是真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非要我把你送去公安局讓你清醒清醒?除了這些,你揹着我,處處刁難甚至傷害公司女職員的事,別以爲我不知道,好自爲之!”
這應該算是最嚴厲的警告了!藍曉芙慢慢低下頭,披肩長髮遮住了她陰鷙的眼睛,龜裂的面部表情。
……
一個星期後,潤華集團股東之一藍天鵬退出潤華,其子女也跟着辭職了。
這在全公司上下造成不少震動,不少人竊竊私語,說錢總裁“過河拆橋”,把“勞苦功高”的元老都清除出了公司,再好也只落得個“安享晚年”了,從前不敢說潤華是他一個人的,如今可以說是實實在在的掌握了實權,然而所謂的“從前”到“現在”也是不到一年的時間,可謂手段“狠辣”;也有人說藍家人活該,佔着與錢家是世交,就狐假虎威,揹着錢總“拉虎皮做大旗”幹了不少壞事,如今被拉下馬是意料之中的事。但真正能說出具體事情的沒幾個,八卦一陣後,這種似是而非的議論才終於消停了。
簡嘉在唐靜茹辦公室“打下手”,沒用多長時間就掌握了業務,乾的挺開心的,唯一別扭的是,藍曉芙一走,她成了“代理秘書”,既要做助理,又要做秘書,一些需要她出面呈交給總裁的文件都得她去,所以她時常秘書處和唐靜茹辦公室來回跑,可能的話還要去一下設計部門秦瀚的辦公室,可謂“一人三用”。
此時是在設計總監秦瀚這裡,這幾天她好像特忙的樣子,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難得一見,偶爾在過道也是匆匆點頭然而擦肩而過。他給她倒了一杯檸檬水:
“大忙人,辛苦了,快喝。”
簡嘉倒沒有上次“被表白”的尷尬,接過秦瀚手裡的檸檬水,說了聲“謝謝”就邊喝邊坐下。
“怎麼樣,‘一人三用’的日子感覺很好吧,”秦瀚看簡嘉一點沒有把那天的事放在心上,也不尷尬了,揚着脣角調侃道,“簡嘉,你現在可是領導們爭相搶着要的人才啊,瞧瞧你現在,多吃香,一個人幹三個人的活。”
簡嘉橫一眼過去,沒好氣道:“真沒良心,先不說要是讓人知道我一個人幹個人的活,豈不是讓人對潤華有非議,單說你秦總監居然也能看得下去?虧得我平常對你以誠相待呢,都不會去幫我說說。”
“你怎麼知道我沒去說,”秦瀚無奈的聳了聳肩,隨後整個人向沙發椅背一靠,很悠閒又不失優雅,“我都磨破嘴皮了好嗎?奈何錢總萬分看重你,我說什麼他都當作沒聽見。”
“嗯,這還差不多,”簡嘉望了秦瀚一眼,忽然笑了,“其實,你們錢總就是個死要面子的主,你只要跟他說,‘潤華沒人了嗎?還是出現財政危機了,竟然讓一個員工做三個人的事,要倒了嗎’?他一準對我放行。”
秦瀚爆笑,指着簡嘉的鼻子說:“錢總只說過你這張嘴厲害,沒想到這麼損的,不過這話我不能說,否則我準得‘光榮犧牲’。”
然後兩個人一起笑,笑着笑着,秦瀚突然臉色微微一變,趕忙取了桌子上的紙巾按住嘴巴咳嗽,簡嘉連忙起身坐到他身邊,伸手給他捶背:
“秦總監,你怎麼了,咳得這麼厲害還不去看醫生?”
等秦瀚咳嗽停止,將手中的紙巾揉成一團扔進紙簍裡,方纔轉身對簡嘉笑了笑:
“沒事,上次感冒沒好,開了點藥,還沒吃完。”
“要按時吃藥,知道嗎?”簡嘉才發現秦瀚看上去氣色不太好,拿手放在他額頭上試了試,自言自語說,“還好,不發燒,你感冒多長時間了?”
“前兩天,空調吹一整晚,忘了蓋空調被。”
簡嘉怔了一下,脫口而出道:“你們男人真奇怪,不是踢被子就是忘了蓋被子,這好像應該是我們女人才有的情況吧。”
秦瀚細細品味着簡嘉的話,慢慢的笑了:“怎麼,錢熙亞還踢被子?我比他強一點,我是‘忘’不是‘踢’,只要我記得蓋被子,基本不讓你操心,”他望着她,目光變得脈脈含情,嗓音如他眼神一樣讓人沒法抗拒,“簡嘉,你跟我在一起,沒什麼壓力,也很開心是不是?”
簡嘉愣了一下,躲開秦瀚的目光:“不是說好不提這些了嗎?”她腳尖在地上划着圈圈,深吸一口氣道,“秦瀚,我們這樣挺好的。”
秦瀚卻不想給簡嘉逃避的機會,用掌心蓋住她白皙的手背,輕輕的揉着:
“簡嘉,上次說好‘好好考慮一下’呢,可別只是哄我的話啊,要不我的玻璃心真要碎一地了。”
簡嘉心下懊惱:爲什麼非要把話挑明瞭說呢?喜不喜歡一個人,接不接受一個人難道對方一點都瞧不出來或感覺不到?“不見棺材不落淚”,“不到黃河不死心”?
讓她覺得抱歉的是,她對他壓根就沒往歪裡想,就連把他當成備胎,或是拿他當“工具”報復錢熙亞的心思都沒有,他太好了,她捨不得這樣對他。
“我沒有哄你,”簡嘉緩緩擡頭,看向秦瀚認真的說,“秦瀚,我說我們現在這樣挺好,就是考慮的結果,我不想去改變目前的情況。”
那就是拒絕了!秦瀚在心下替自己“默哀”一下,臉上卻還掛着笑,隨後無頭無尾的來了一句:“簡嘉,那你陪我去看病好不好,我們提前點下班吧。”
簡嘉沒想到秦瀚會是這反應,還以爲他會尷尬甚至動氣,還在準備怎麼進一步勸他,讓他想開點,不成想什麼勸慰的廢話都不必說了,她沒看錯他,天生就是個樂天派的性子,不嚴肅,不死板,但也不放浪形骸。
愣半天總算回過神來,揚脣莞爾:“好啊,我陪你去。”
還有十五分鐘的時間,兩人提前下班,去醫院掛號排隊,輪到秦瀚的時候,醫生也說他是空調吹的,並且去測體溫時,居然發燒了,建議打針,簡嘉好說歹說才把秦瀚給說服了去打了一針,臨近中午的時候,錢熙亞來電話了——
“你現在哪兒?怎麼還不到下班時間,你人就沒影了?”
簡嘉在電話這頭都能感受到某總裁壓抑的火氣,她本能的把電話移開一點說:
“錢總,秦總監生病了,我陪他在醫院,我們提前十五分鐘左右下班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又響起了聲音:“什麼病啊,嚴不嚴重?”
簡嘉站在注射室外面,頭向裡面伸了伸,看到秦瀚坐在那裡打針,嘶啞咧嘴的,差點發笑,想起還在接電話,就說:
“沒事,就是突然發燒了,醫生讓他打一針。”
手機裡傳來錢熙亞“惡意”的低笑聲:“給秦瀚打針?他哭了吧。”
簡嘉沒忍住笑了:“錢總胡說什麼,人家一個大男人,打針有什麼好哭的,豈不惹人笑話?好了,他出來了,先不聊了。”
掛了電話,簡嘉幾步迎上去,挽住秦瀚的胳膊往外走。
“說好了不打針的,你說話不算數。”秦瀚用胳膊肘推了推簡嘉說,“早知道就不讓你陪着來了。”
“不會吧,你一個大男人還怕打針,”簡嘉想起錢熙亞在電話裡的調侃,又笑了,“說出去要讓人笑話的。”
“人家愛笑就笑個夠唄,我不喜歡打針怎麼了,”秦瀚撇撇嘴,轉頭看了簡嘉一眼說,“小時候身體不太好,吃藥打針都快反胃了,所以長大以後看見那針頭就敏感和排斥,至今也沒獻過血,”兩人這會兒已坐到車裡,他想了想說,“簡嘉,你會不會瞧不起我。”
“不會,這有什麼瞧不起的,”簡嘉開着車說,“很多事情都有緣由,只是生病了就得謹遵醫囑。”
秦瀚微微一笑:“好,我們現在先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