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木訥地轉開目光,看着走向自己的欣欣,露出微微的笑容。
“人都到齊了,開飯吧。”譚父在渾亮的聲音響起來。
大家紛紛站起身,她被欣欣熱情地拉着靠在一起坐着,欣欣的對面坐着夏宇文。
眼角的餘光接收到一抹探究的視線,她下意識地看過去,坐在對面的譚子軒正一臉高深莫測地看着自己,然後他又扭頭看了看夏宇文。
他不會又看什麼出來了吧。
不可能,他又不是火眼金眼,只要保持鎮定,不和夏宇文眼神交流,就不可能被譚子軒看出什麼破綻。
她穩定了下情緒,低下眼簾看着擺在面前的碗筷,感覺在欣欣做客的時光是如此漫長難熬,過了一會,所有人拿起筷子開始用餐,她只顧低頭扒飯,極力讓自己成爲隱形人。
餐桌上很安靜,上流社會良好的教養促使大家保持安靜,靜靜享用晚餐,過了十幾分鍾,她的碗裡落入了一筷魚香茄子。
她擡起頭,朝欣欣笑了笑。
欣欣努了努脣,示意她隨意,然後又夾了一筷牛腩吃力地越過桌子,放進了夏宇文的碗裡。
夏宇文輕嚼着嘴裡的食物,抿脣綻開優美的弧線,欣欣不由露出嬌羞的模樣,一種甜蜜的溫馨在他們彼此交流的眼神中蔓延。
若瑄咬着筷子,發覺自己的嘴裡有種濃重的酸苦,急忙低頭扒了幾口飯,強嚥下這種不適的感覺。
這時,譚父放下了手裡的筷子,看着夏宇文,一臉笑容可掬。“宇文,你和欣欣訂婚快有三年了吧,你打算什麼時候娶我們家欣欣?”
“爸爸,不是說了叫你不要提的嘛!夏哥哥心裡有數。”欣欣急忙搶下了話,轉而害羞地低下頭去。
在她的想法裡,結婚這種事由女方提出來總不大好,她相信夏哥哥自有安排。
他要和欣欣結婚了。
這句話突然如重錘一樣鑿在心裡,若瑄緊握着筷子,目光不自覺地盯着夏宇文,靜等着他開口,好在欣欣的父親拋出這個問題之後,大家都在注意着他的回答,她的目光也就不那麼引人注目了。
“這個問題,我已經跟欣欣討論過了。”夏宇文輕抿起落脣,擡起眼眸看向欣欣,幽暗的視線若有似無地從坐在一旁的她臉上掠過,呼吸一窒,她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那你們討論的結果是什麼?”譚母顯然比較急躁,直接問出口。
他用紙巾優雅地擦着雙脣,不緊不慢的地吐出一句,“我尊重欣欣的決定,等她畢業後我們就舉行婚禮,日子也是由她來訂,我沒任何意見。”
“呵呵……這樣啊,那就好,那就好……看來宇文對我們家欣欣真是好得沒話說,將來肯定是個好丈夫……”
欣欣的父母開懷大笑,整個餐廳裡都是他們驚喜不已的笑聲。
驀地,嚼在嘴裡的米飯艱澀得難以下嚥,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心就像被什麼東西瞬間碾碎了一樣,胸口隱隱發出陣陣疼痛的悲鳴。
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感覺,聽到他要和欣欣結婚,她產生最多的應該是無法面對欣欣的深深愧疚,又怎麼會這種類似於心碎的痛苦呢。
電光火石間,有種聲音從腦海裡鑽了出來,她可能愛上夏宇文了,不,不可能,她在心裡大聲否定。
他無時不刻不在折磨着她,像他這種可惡之極的魔鬼她不可能愛上,一定是哪裡錯了,對,她理解錯了自己的感覺。
她記不清自己是怎麼吃完飯的,也記不清自己是怎麼坐在沙發上,她只知道自己剛坐到沙發上,再次看到對面那張俊美邪肆的面容時,她驚得一下站了起來。
欣欣端着一小碟水果正準備遞給過來,見她突然起身,驚詫着微仰起臉,“若若,你怎麼了?”
“欣欣,我吃藥的時間過了,我想回醫院。”
她移動着僵硬的脣角,隨便找了個藉口,轉而看着欣欣的父母,極着禮貌地說着告辭的話,“伯父、伯母,我有點不舒服,先回去了。謝謝你們今晚的招待,很高興認識你們。”
“若若,你現在就要回去了啊,改天再來玩。”欣欣的母親和善地點頭。
“嗯,一定伯母。”她強扯出一絲笑容,飛快地掃了眼夏宇文,後者像是根本當她不存在一樣,側頭跟欣欣瑤的父親聊着生意上的事。
她緊咬着下脣,壓下心裡的強烈不適,轉身走了幾步,欣欣就追了上來,拉住她,“若若,外面太晚了,你手臂還受着傷,我開車送你吧。”
“欣欣,不用麻煩,你家裡還有客人。我自己招輛計程車就行了。”
她感覺自己說話時的聲音都在微顫,她急於想要逃離這裡,鼻尖已經開始泛酸,眼淚幾乎快要控制不住了。
“不如讓我送你朋友出去吧,欣欣。”譚子軒踱着輕緩的腳步走了過來。
他的這句話突然使客廳裡的交談聲沒有了,夏宇文的目光霎時投射了過來。
感覺到那道灼熱的視線落在自己的身上,他此刻一定覺得自己很礙眼吧,本該是他和欣欣一家開開心心度過悠閒的晚餐時光,卻沒想到她也出現在這裡。
她微低着頭,直盯着自己打着石膏的手臂,覺得她站在這裡就像一道不諧和的風景,她不應該讓這樣狼狽的自己出現在這裡。
見若瑄沒有出聲,欣欣以爲她不好意思,趕緊接下了話,“嗯,好,哥哥,麻煩你了。”
“這是應該的,以後我和若瑄還有許多時間要相處。我先去取車。”譚子軒直直地盯着低着頭的若瑄,微調高的聲音像是故意說給某人聽的,旋即他走向別墅門外。
譚子軒指的是以後雜誌社裡的事吧,若瑄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一件簡單的事不知道他爲什麼要故意說得使人忍不住產生一些遐想。
“若若,外面有點冷,我去給你拿件外套。”欣欣看了看若瑄身上那件單薄的襯衣,轉身跑上了樓梯。
她呆在客廳旁的玄關處,靜靜等譚子軒開車過來,總感覺今晚譚子軒看她的眼光裡包含着某種意味深長的東西,拼命抑制住心裡的不適,調整好面部表情,她決不能讓他看出什麼來。
“宇文,婚禮的事既然你這樣說,那麼我和你伯父可就不客氣了,改天就請人選個好日子。”
“嗯,沒有問題,我娶的是欣欣,婚禮的事當然是聽她的……”
那道低沉的嗓音愉快地跟欣欣父母交談着,她聽得出他的語氣裡盡是對欣欣的憐愛和溫柔,這不是他的僞裝,而是真情流露。
在他心目中,欣欣纔是適合他的女孩吧,家世好,心思單純,性格也很善良,要是換作是她,她也會選欣欣。
她側過頭,透過玄關處的透明玻璃,像個窺視者一樣悄悄凝望着那張英俊的臉龐。
他在笑,談論到婚禮時,他眉宇間明顯流露出笑意,他很開心,這樣的夏宇文她從沒有見過,與印象中無邊陰冷而冷酷的夏宇文截然相反。
她以爲他不會笑,以爲他的心堅硬無比,除了冷漠還是冷漠,可是現在她知道自己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那種冷漠和堅硬的心只是針對她的吧,如果心痛是一種病的話,那麼她現在痛得厲害,層層的疼痛漸漸籠上來,溢過胸口,彌散到四肢百骸。
像是感應到她在注視,他的目光也倏然轉過來,柔和的眸色霎時深沉下去,透着觸目驚心的陰寒,四目交接,一種無形的壓迫感扼住了她的呼吸。
她飛快地轉開視線,身後的樓梯上響起了腳步聲,欣欣拿着一件外套走了下來,隨後披在她的身上。
“欣欣,謝謝你!”她低頭看着身上溫暖的外套,喃喃地低聲說着。
“不用客氣,我們是好朋友,好姐妹嘛!”欣欣小臉上漾着甜甜地的笑意,一副理所應當的口氣。
看着欣欣笑得一臉純真,捏着外套的手開始越攥越緊,不能再猶豫了,她不能再猶豫了,現在急需要幫助,不論顧諾峰跟她提到的事是不是真的,他是不是在戲耍自己,總之她決定賭一次。
是摔得粉身碎骨,還是徹底擺脫,不管結局如何,她都要試一次。
坐上了譚子軒的車,她的神經時刻緊繃着,她在等他開口,如果她猜得沒錯的話,他主動提出送她,不可能沒有一點目的。
果然,跑車剛駛出了譚宅,他轉過臉瞥了她一眼,語氣放得有點漫不經心,“你有很多秘密。”
“你指什麼?”她平緩的聲音反問着,以靜制動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
他轉着方向盤,睿智的眸裡劃過一絲精光。“今晚的事,你應該比我清楚。”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是指夏宇文?”她佯裝茫然,刻意迴避只會加深譚子軒的懷疑,反而直接提出那個人的名字,更使自己顯得坦然。
他挑了下脣,像是在默認。
“我承認我和夏宇文認識。”她舔着脣,一口應承下來,“那也是因爲我和他的表兄弟是好朋友的關係,所以我們見過幾次面。”
“那麼,你們既是認識,今晚怎麼不直接打招呼,而是……”他有意說到這裡,沒有繼續往下說。
她若無其事地眨着水眸,“說實話,他雖然是欣欣的未婚夫,不過我不太喜歡他,當着那麼多人的面也不好表示什麼,所以不想跟他有多過的交談,哪怕是一句打招呼的話。如果是這樣讓你有什麼想法,我想可能是我處理得不當,讓你有所誤會。”
她語氣輕鬆,說得也是合情合理,臉上的神色自然,從容不迫,完全沒有露出任何破綻。
譚子軒一時間陷入了沉默,他在思考她話裡的真實性。
她知道這傢伙不是個容易打發的人,他一定是發現了一些她和夏宇文之間的異樣,纔會當面向她求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