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豪坐在尹若瑄斜對角的位置上,默默觀望着她,眸底隱匿着一絲絲溫柔,她素潔的面孔,低垂的眉眼,讓他情不自禁地移不開視線。
忽然,客廳門口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還伴隨着嚶嚶的哭泣,兩人皆是一驚。
“嗚嗚……好痛……我的手要廢了啦……”管曉璇飛奔進來,哭得梨花帶雨。
“怎麼了這是?!”管子豪上前拉住她,管曉璇卻哭得更厲害。
“哥!我的手……我的手……”管曉璇舉起右手,原本纖細的手指此刻卻腫得像是火腿腸。
追在管曉璇身後的丁淑華也踏進了客廳,看到尹若瑄時略微一怔,卻來不及說什麼,先對管子豪道明管曉璇的狀況後。
管曉璇哭得更加委屈,“丁姨,別說了,我乾脆死了算了,我這個樣子待會兒怎麼彈琴啊?!”
聞言,管子豪也是臉色一變,宴會上安排了曉璇表演的,都已經對外公佈了,現在可如何是好?!
“討厭死了,我怎麼這麼倒黴,好好的飛來橫禍!”管曉璇又哭又氣,嚷嚷着直跺腳。
“好了,曉璇,不哭不哭,丁姨幫你冰敷一下,一定會緩解的!”丁淑華耐心哄着。
“不會好的!都腫成這樣啦!嗚嗚……”
“乖,曉璇,丁姨什麼時候騙過你,我說好就一定會好的。”
“丁姨……”
“嗯,丁姨在,曉璇不要怕……乖,不哭了……”
尹若瑄在一旁呆望着,看到媽媽抱着管曉璇溫柔安慰的樣子,她忍不住鼻頭一算,心頭也泛起說不清的滋味,有羨慕,更有苦澀,隱隱的,她覺得自己的手腕好像更疼了。
丁淑華轉身去取冰塊,而管曉璇這纔看到一直站在旁邊的尹若瑄,看到討厭的人,她的火氣更是躥升起來,想也不想的,就開始數落起她,“尹若瑄,你這個掃把星,肯定是你的錯,如果你不來,我纔不會受傷!你滾!我不想看見你!你滾!”
尹若瑄的臉瞬間蒼白。
“曉璇!”管子豪怒斥一聲,伸手將她拉開,“曉璇,道歉!”
“什麼?!讓我跟她道歉?!她憑什麼?!”管曉璇又氣又惱,眼角的淚還沒幹,便又哭了起來,“尹若瑄跟我八字不合,從我認識她的那天起,她就一直害我不如意!在學校,有她在,我考試就考第二名!在運動會上,有她在,我跑步就跌倒!在音樂社團,有她在,我的曲子就被淘汰!還有……還有……”
管曉璇越說越氣,恨不得尹若瑄從此消失的樣子,可忽然,她驟然止住了聲音。
她紅着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尹若瑄,腦子裡忽然冒出一個想法。
尹若瑄咬着脣,心頭忽然涌起一股惡寒。
晚上七點,管家的宴會正式開始。
“管總,管夫人。”
“兩位真是好福氣啊,管少爺青年才俊,管小姐也才貌雙全啊!”
“哪裡哪裡,過獎了。”
尹若瑄坐在後臺,聽着前頭的寒暄聲,心臟驀地揪緊,他們纔是一家人。
而那樣的幸福,與她無關。
她只是一個外人,一個見不得光的外人。
“下面,請今晚的主角管曉璇小姐登臺表演,爲我們彈奏一曲——班得瑞的《小美人魚》!”主持人略帶煽情的聲音高高響起。
管曉璇在衆星捧月下,緩緩走上小舞臺,椅子早已經備好了,她戴着白色鑲嵌珍珠的手套,坐在一臺名貴的鋼琴前,調整好姿勢,開始準備彈奏。
她先淺淺的彈了幾個音階。
一下,兩下,三下……
後臺,尹若瑄的心臟隨着那一個個音階而跳動,當最後一個音階落下後,她渾身猛地一顫。
“小瑄,你就幫曉璇一次,就當媽媽求你。”耳畔,媽媽請求的聲音歷歷在目,尹若瑄不自覺地繃緊了呼吸。
是的,這就是管曉璇想到的辦法,讓她在後臺代爲彈奏。
沒錯,她會彈鋼琴,很早就會了,可是因爲曾經在社團跟管曉璇鬧得不愉快,後來媽媽雖然沒有說什麼,可是眼神裡卻帶着對她的指責,然後她就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她毅然決然地放棄了鋼琴,轉而去學吉他。
對於媽媽的話,她一直都聽,這一次,也不例外。
尹若瑄深呼吸了一口氣,手放在了鋼琴上,電流般的觸感便竄上指尖。
琴音響起的剎那,她的胸腔悸動。
她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碰過鋼琴了,久到她自己都以爲不會了,可是這一刻她才知道,有些感覺是一輩子都忘不掉的,是永遠刻骨銘心的。
班得瑞的《小美人魚》是她最喜歡的曲子,也是她最拿手的曲子。
每個音符全融進那低柔的樂音裡,像要勾出人的靈魂,永遠纏繞住那份神秘,那份輕愁。
這首曲子美得讓人屏息,可是她卻好想哭。
小美人魚很美,天生高貴,醜小鴨只有羨慕的份,而她,連醜小鴨都不是,連羨慕的資格都沒有。
幽暗的後臺,沒有一絲光亮,黑暗朦朧了尹若瑄的半張臉,卻依舊讓人感受到那股鎖在眉眼之間的淡淡輕愁。
她閉着眼睛,沉浸在美麗的音符中,沉浸在一個人的悲傷裡。
眼淚,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落了下來。
夏宇文站在角落的位置上,隨性地端着一杯紅酒輕啜,忽然被那股清靈的樂音攫住了耳朵。
這曲子彈得相當好,連他這這個對音樂毫無興致的外行人,都聽得出這曲子裡飽含着幽深澎湃的感情。
他微微挑眉,視線朝着舞臺的方向看去。
管曉璇正微低着頭專注地彈奏着,可她一身的華麗卻與這曲子給人感覺截然不同,也許她有出色的技巧,但卻沒有扣人心絃的豐沛情感。
這曲子滋潤了他的耳,可牽動他心的,卻另有其人。
不知道爲什麼,夏宇文忽然想起了那個曾經抱着吉他在酒吧裡彈奏的倔女孩。
第一次在舞臺上見到她的時候,他就覺得她很特別,不是特別美麗,卻牢牢攫住了他的視線,她身上有一種淡雅脫俗的氣質,即便是在幽暗的光線裡,也難掩那種不屈不撓的特質。
遺世獨立?!
腦海中忽然滑過這四個字。
夏宇文微微一怔,隨即自嘲般地笑了笑,他太高估她了,也只不過是個可以用錢收買的女人罷了!
心裡驀地一悶。
音樂在這個時候停止,他放下酒杯,避開衆人的注意力,轉身朝着花園走去。
一曲終了,大廳裡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而位於後臺的尹若瑄卻表情淡淡的,一切讚美都與她無關。
她把手緩緩地放了下來,僵硬地從後門離開,往側門那片庭院走去。
大型的噴水池在絢麗燈光的照射下泛出熠熠輝光,池中那尊雪白的維納斯雕像美得不可思議,這裡離主廳很遠,遠到她聽不見那些喧鬧的聲音,只有噴泉流水的輕柔響聲,寂寞而又冷清。
她的衣着,離開了暖意十足的大廳,還是單薄的,可是她卻覺得這樣冷冷的感覺很好,可以讓她更冷靜。
她伸手掬起一把涼涼的水花,覆在眼上,試圖澆滅那股熱熱的灼燙。
可是,事與願違。
她越是不想哭,眼淚就越是流出來。
不知道爲什麼,今晚的委屈特別特別強烈,不僅僅是有口難言,更是連心都碎成了一片片。
她哽咽着,不想讓自己繼續胡思亂想,深呼吸了口氣想要召回思緒,她臉蛋一擡,驀然間被噴泉池對面的男人身影嚇了一跳。
“啊?!你、你……”她連忙抹掉眼淚,眼眶紅紅地對上到夏宇文那雙深邃的黑眸。
他不知何時站在那邊,兩人隔着噴泉池的雨幕,遙遙相望。
下意識地,尹若瑄感到害怕,害怕接觸到那雙像是要望穿她心底秘密的銳利眼瞳。
她目光閃爍,轉身想逃,卻不料他竟快步追了過來,並一把攫住她的手腕。
“你、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尹若瑄矢口否認。
“不承認?!”夏宇文微微挑眉,出其不意地抓起了她的右手,精光逼人的雙目近距離地鎖定她,“那這是什麼,嗯?!”
她低下頭去看自己的手,適才因彈着鋼琴而產生的紅痕清晰可見,證據確鑿。
尹若瑄的臉色頓時慘白成一片,濃密的扇形睫毛輕輕顫動,粉潤的菱脣輕抿着,倔強中矛盾地流露出一抹楚楚可憐。
“這不關你的事!”她咬牙說道,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他卻不肯放,而他這一握,她的手腕更疼了。
“痛……你放開我……”她顫聲請求着,兩顆如黑水晶般的眼瞳氤氳着一層水汽,帶着無言的控訴。
夏宇文以爲她在轉移話題,並沒有鬆開她,而且繼續追問,“爲什麼這麼做?!”
“不爲什麼!”
夏宇文見她執拗的樣子,忍不住冷哼一聲,“爲了管子豪是嗎?!之前他把你當工具,把你送上了我的牀,現在你還偷偷摸摸地替他的妹妹彈奏,你就那麼喜歡他?!”
尹若瑄猛地一怔,搖頭,他的誤會讓她心驚,可另一方面也微微鬆了口氣,看來他還沒有發現她和管家真正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