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陣浪濤,衝擊着細沙,嵐音與落霜在這片寧靜的海邊,已經度過了六載。
每日在海邊拾貝撿蟹,日子過得清閒。
這裡沒有爭鬥,沒有皇位,只有蔚藍的大海和成羣的海鷗。
嵐音徹底忘記了過去,遠離了權勢和仇恨。
“主子。“落霜晾曬着海藻。
“怎麼又忘了。“嵐音微笑道。
“奴婢喚主子,已經喚了幾十年,真是改不過來啊。“落霜搖着頭。
“隨你吧,這些衣裳都縫製好了,去送給附近的鄉親吧,咱們沒少受他們的恩惠。“嵐音捧着一堆衣物。
“主子,油燈薰眼,莫要熬夜了。“落霜心疼的責怪。
“知道了,不礙事,快些去吧。“嵐音點頭。
落霜麻利的離去。
嵐音仰望藍天白雲,用力吸允着微鹹的海風。
皇上終是不忍殺害自己,送自己離開了食人的紫禁城。
自己帶着落霜,一路奔波,來到幼年與額娘生活過的地方。
這裡民風淳樸,消息閉塞,只聽過皇上廢立太子和千壽宴的大事,阿哥們之間的爭鬥,不得而知。
這樣也好,畢竟自己已經是個死人,何必再眷戀紅塵之事。
“主子,主子,您看誰來了。“落霜在遠處呼喊。
嵐音擡起頭,青衣老者和一女子站立在落霜身邊,卻是模糊不清。
待走近時,嵐音才瞧着仔細,原來是老友子鳴和念心。
子鳴白髮蒼蒼,顯然被突如其來的一切所驚呆,下一瞬間卻是驚喜萬分,“娘娘。“子鳴顫動的呼喊。
念心早已泣不成聲,撲倒在嵐音懷中。
“這裡沒有什麼娘娘。“嵐音也是喜極而泣,沒有想到有生之年還能遇到子鳴和念心。
“八阿哥若是知曉娘娘還在世間,定會欣喜。“子鳴沉思感慨。
“是啊,嫡福晉也會高興。“念心淚眼朦朧。
“八阿哥可好?“嵐音忍不住的問道,“靈秀可好?“
子鳴微微嘆息,輕輕搖頭,又轉而點頭。
念心低垂着頭,暗自嘆氣。
嵐音心中翻滾,八阿哥雖然死裡逃生,留得一命,但勢力仍在,朝中的重臣怎能輕易放棄,八阿哥已經無法回頭,躲過了皇上手中的刀,卻躲不過賊人手中的劍。
“子鳴先生和念心怎麼回來這裡?“落霜倒着熱茶,“一切簡陋,還請見諒。“
“不礙事,落霜姑姑客氣。“子鳴依然是謙謙君子,“我能來這裡,是當年娘娘告知,如今子鳴無處安身,便想到了這裡?“
“我一直在醉廬侍奉先生,無處可去,只能跟着先生走。“念心慘笑。
無處安身,無處可去?看着兩人風塵僕僕的樣子,那八阿哥更是凶多吉少,嵐音蹙眉而問,“八阿哥他?“
“娘娘稍安勿躁,聽我細細講來,真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娘娘,真是天意,天意啊。“子鳴感慨萬千。
念心更是緊抿着脣,神色凝重。
屋外風輕雲淡,屋內熱茶嫋嫋,直到餘輝漫天,嵐音的淚一次次滾落。
“這樣也好,畢竟八阿哥依然是皇子,依然是阿哥。“子鳴嘆息。
“皇上爲何不放過八阿哥,八阿哥已經放棄退讓。“落霜憤慨。
“退讓便意味着將生死置於身外,只能任人宰割。“子鳴放下手中的粗碗。
“那鷹到底是誰弄死的?“嵐音咬着脣,“是四阿哥?“
“不。“子鳴搖頭,“四阿哥的四子弘曆已經遠遠超過皇上的嫡孫弘皙,四阿哥一心討皇上歡心,不必冒險做此事。“
“那是?“嵐音忽然臉色青白,“是皇上?“
“正是。“子鳴點頭,“正是皇上所爲,皇上的意圖不是打擊八阿哥,而是告誡八阿哥身邊心存不軌之人,斷了不臣之想。“
“八阿哥的病?“嵐音擔憂道,
“八阿哥已經好多了,雖然皇上停了八阿哥的俸祿,將八阿哥擊倒在地,但八阿哥畢竟是皇子,八阿哥和嫡福晉日日在家,寫字讀書,也落得清閒。“念心寬慰着嵐音的心。
“咱們到底鬥不過皇上。“嵐音躊躇,“這都是命啊。“
“皇上處心積慮,不愧是千古一帝。“子鳴也不得不承認,皇上的英明神武。
“廢太子如何了?“嵐音問道,“皇上要如何安排廢太子?“
“皇上已經命人在德勝門外修建鄭家莊,晉封廢太子爲理親王,着其家眷居住。“子鳴應答。
“看來皇上對廢太子不薄,一切皆在皇上的掌控之中。“嵐音深有感觸。
“只可惜太子妃早逝,廢太子更是在鹹安宮內鬱鬱寡歡。“子鳴講述着憾事。
“各人都有各人的命。“嵐音感嘆。
“宮中一切可好?“落霜徑直問道,畢竟那裡是自己生活一生的地方,即使的曾經的對手,也甚爲掛念。
念心微笑道,“皇上剛剛大封了後宮,加封和嬪娘娘爲和妃,密貴人爲密嬪,勤貴人爲勤嬪,定貴人爲定嬪,宣嬪娘娘爲宣妃,成嬪娘娘爲成妃,其中和妃娘娘最得皇上心意,盛寵紫禁城。“
“皇上向來吝惜隆恩,這次倒也封得徹底。“嵐音沉默無語。
“娘娘猜猜和妃娘娘是誰的人?“子鳴幽嘆的問道。
“和妃不是皇上從漠北帶回的嗎?“嵐音不解,難道風淡雲輕,與世無爭的和妃也是暗藏禍心?
“哪裡會有如此偶然相像之人?“子鳴搖頭,“和妃是四阿哥費盡心思,藏在皇上身邊的棋子,那和妃心繫四阿哥,每日服用不孕之藥,便是那生下來的死胎,都是她自己而爲之,她癡心妄想,四阿哥登基時,與四阿哥雙宿雙飛,殊不知,到頭來,只不過是一顆棋子罷了。“
嵐音和落霜面面相覷,原來真相如此殘酷,四阿哥的手伸得如此之長。
“娘娘既然遠離了紫禁城,便忘了吧。“子鳴心疼的輕語。
“這裡有幾間偏房,收拾出來,你先住下吧,彼此也有個照應。“嵐音感激的看着子鳴。
子鳴微微點頭,人生失意中,總有驚喜,也是心滿意足。
夜半時分,念心激動得無法入睡,想起一事,忽然抓住嵐音的手道,“娘娘錯怪皇上了。“
嵐音也沒有睡,絲絲消息在心中翻滾,“錯怪?“
“是啊。“念心壓低聲音道,“此事,奴婢也是無意中發覺,子鳴先生和八阿哥都不知曉,當年是花將軍派人殺害娘娘的家人,更是花將軍一把火燒了娘娘家的府邸,國舅爺是被花將軍矇蔽,誤將皇上當成仇人。“
“什麼?“嵐音死死搖着念心的手,“到底怎麼回事?“
“花將軍想要利用國舅爺作爲制約娘娘最後的棋子。“念心一語道破。
嵐音的淚無聲的滑落,自己恨錯了人,怪錯了人,一切卻爲時過晚。
自己也不懂得愛,沒有相信他。
暑去寒來,子鳴和念心在這片寧靜的海邊,安定下來,他們四處遊歷行醫,平日裡誰都沒有再次提及那段悽美的往事雲煙。
初冬的清晨,子鳴與念心又去給村民診病,嵐音迎來了一位故人。
“拜見良妃娘娘。“溫潤的君子跪倒在地。
嵐音的眼睛近些年已經模糊不清,“你是?“
“良妃娘娘,我是十二阿哥。“
“十二阿哥?“嵐音仔細瞧着,原來真是十二阿哥。
“額娘要是知曉良妃娘娘還活着,不知會多開心。“十二阿哥誠懇的講道。
“你怎麼找來的?“嵐音疑惑。
“我是奉皇阿瑪之命,與四哥祭拜昭陵後,繞路來探望良妃娘娘。“十二阿哥攙扶着嵐音坐下。
嵐音激動着無法言語,許久過後,“皇上知道我在這裡?“
“皇阿瑪當然知曉良妃娘娘在這裡隱居,自從良妃娘娘來到這裡,這個漁村總會有護軍營的侍衛喬裝前來探望良妃娘娘,這些年,良妃娘娘的點點滴滴,皇阿瑪都是知曉的。“十二阿哥低沉的回答。
“前些年,皇阿瑪知曉良妃娘娘的眼睛不好,特意命人將上好的藥材,送往附近的小鎮,良妃娘娘矇在鼓裡罷了。“
嵐音熱淚滾落,泣不成聲。
“良妃娘娘,皇阿瑪自知時日不多,特命我前來,親口告知良妃娘娘,皇阿瑪到底負了良妃娘娘,卻是身不由己,希望來生不再爲帝,與良妃娘娘生死與共。“十二阿哥激動的講道。
嵐音痛哭不止,“我也錯怪了皇上。“
“良妃娘娘可有話帶給皇阿瑪?“十二阿哥鼻間酸楚。
嵐音從懷中掏出香囊,裡面裝着的正是那隻木槿耳墜,“告訴皇上,來生帶着這個來尋我。“
“良妃娘娘保重。“十二阿哥揮淚而去。
嵐音的心隨之飛往了紫禁城。
一年又一年,如水年華。
落霜愣愣的從外而入,“主子,主子。“
嵐音正在念着佛經,佛珠忽然散落在地。
“皇上駕崩,皇上駕崩了。“落霜拽住嵐音的手。“四阿哥繼承了大統。“
嵐音半晌無語,摸着清冷的臉龐,竟然沒有一滴眼淚。
“主子。“落霜焦急的呼喊着。
嵐音眼前一黑,直挺挺的昏倒在落霜懷裡。
“皇上,皇上。“嵐音在睡夢中不停的呼喊。
一夜間,落霜也蒼老了許多。
數日後,在一個鋪滿餘輝的午後,臥病在牀多日的嵐音帶上一隻木槿花耳墜,赤着腳,面帶微笑,眼淚滾落,一步步,走向寬闊的大海,彷彿走向新生一般,神色卓然。
“生死與共又何必來生,今生也如此,皇上你慢些走,等等嵐兒。“
海浪席捲了沙灘上的腳印,嵐音慢慢消失在波濤滾滾的大海中,輕柔的海風吹過,海面歸於平靜,依然是霞飛滿天。
從遠處尋來的落霜發瘋的拍打着海水,大聲呼喊着,“主子。“
而平靜的大海卻只能聽到海鷗的陣陣啼叫,落霜癱倒在海灘上。
康熙六十一年,玄燁在暢春園駕崩,臨死前手裡握着嵐音縫製的香囊。
四阿哥繼位,年號:雍正。
雍正元年,德妃(仁壽皇太后)五月二十三日醜刻薨。
乾隆三十三年,和妃薨。
乾隆八年,佟佳氏(小佟)薨。
雍正十年,蕙妃薨。
雍正五年,榮妃薨。
雍正十一年,宜妃薨。
乾隆五年,成妃薨。
乾隆二十二年,定妃薨。
雍正十一年,宣妃薨。
全文完!
揮淚寫完了全文,其實在寫良妃的開始,這個結局就已經設定好了,我的眼前總是浮現一片金光閃閃的大海,嵐音赤腳走向大海,海面歸於平靜。良妃的故事雖然悲壯,但在我看來卻是成全,成全了兩人之間的碧海藍天,生死相隨。直到死,卸下所有的包袱,才知道愛的含義。感謝親們的陪伴,風韻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