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不避嫌嗎？”落霜擔憂，如今的慈寧宮是人人都想去，又人人不敢去，左右爲難。
“避嫌？”嵐音低着頭，苦笑道，“我還需要避嫌嗎？便是額娘也必定希望我在牀前盡孝。”
“是啊，主子的身份的確應該侍奉牀前。”落霜心疼的迴應。
“讓八阿哥明日和皇上一同去天壇爲太皇太后祈福。”嵐音盯着手中的描紅。
“八阿哥還年幼，冰天雪地中步行天壇？”落霜不忍，
“必須要去，於情於理都要前去，沒有太皇太后的庇佑，哪有今日八阿哥的平安？”
百事孝爲先，八阿哥如若要完成百年大計，必須隨皇上一同步行去天壇祈福。
落霜嘆口氣，“主子真是不易。”
嵐音從柔和的燭光中看到了額娘那雙皎潔的雙眼。屋外寒風吹得正緊，紛紛揚揚飄着雪花，是額娘在呼喊自己嗎？嵐音思念着親人。
雞鳴時分，天灰濛濛的一片，寒風夾雜着雪粒打在臉上，紫禁城空空蕩蕩，嵐音揪着心，擔憂着八阿哥不要染上風寒。
“主子放心，八阿哥穿着厚重，臨行前又喝了碗薑湯，不會有事。”曹嬤嬤緩緩稟告。
“曹嬤嬤不必親力親爲，讓宮人去做吧。”嵐音回答，入冬之後，年老的曹嬤嬤也少了幾分麻利，嵐音擔心曹嬤嬤的身子，只讓她做些輕巧之事。
“主子，清晨送八阿哥去乾清宮時，四阿哥也到了。”落霜驚訝的講道。
嵐音震驚的擡起頭，微微淺笑，“看來皇貴妃的心思與衆不同，對太皇太后之心，情真意切。”
“皇上甚爲喜悅，在文武百官面前誇獎四阿哥和八阿哥孝道，特意賞賜乘坐御馬，但兩位阿哥都推辭了，堅持要同皇上一同步行前去天壇。”落霜讚賞，“朝堂大臣都稱頌兩位阿哥的仁孝之心，長大後必定是大清之福。”
嵐音頜首微笑，這纔是剛剛開始。
“主子，花將軍的密函。”曹嬤嬤見四處無人，從懷中掏出信件。
嵐音看過之後，默不作聲。
“花將軍要做什麼？”曹嬤嬤不解的問道，每次花將軍都是口述而講，畢竟密函頗爲危險。
“花將軍讓我助密答應早日受孕，生下皇子。”嵐音放下手中的信函，“並且讓我謀害皇貴妃。”
“什麼？”落霜捂着紅脣。
“謀害皇貴妃？”曹嬤嬤低聲迴應。
“對，花將軍在信中講，皇貴妃爲人奸詐，多次謀害與我和八阿哥，而且皇貴妃着人暗中調查林太醫，可能已經知曉林太醫的秘密，如此危險之人，必須除去。”嵐音臉色凜然，林太醫成婚後，一直憂心忡忡，張琢玉是位溫婉之人，只要林太醫肯放下心結，定是一段好姻緣，怎能因自己而毀了林太醫的幸福。
曹嬤嬤和嵐音大驚失色，沒想到皇貴妃竟然查到林太醫？
“林太醫可有危險？”曹嬤嬤擔憂道。
“花將軍信中講，早一步得到消息，已經將當年知情之人殺絕，但皇貴妃到底探聽到多少消息，便不得而知。”嵐音壓低聲音，“依我看，此事還沒到危急的時候，皇貴妃如若拿到我的命脈，必定將我連根拔起，如何會安坐承乾宮呢。”
“林太醫爲人謹慎，在朝堂樹敵較少，又有岳丈依靠，皇貴妃也不會輕易出手陷害。”落霜隨聲附和。
“日後定要更加謹慎，儘量減少聯絡。”嵐音囑託着曹嬤嬤。
“是，主子。”曹嬤嬤低聲回答。
嵐音將信函遞給落霜，“告訴林太醫，成婚也段時日，還是早日得子，夫妻恩愛才能更加保全自己。”
“主子放心。”落霜拿着信函，放在牀底的銅盆之內，點燃成灰，又倒了壺熱茶，悉數沖淡。
才放心道，“這灰水最適合淨衣。”
嵐音微微點頭，後宮之內稍有不慎，滿盤皆輸，絕對不能疏忽大意。
“主子，那密答應自從回宮後，皇上只是去聽了幾次評彈，從未臨幸，主子可是要如何幫密答應？”落霜總覺得密答應不似表面那般柔弱簡單。
“密答應一直在延禧宮中，從不獨自亂走，也並未結交任何位高的嬪妃。”曹嬤嬤還是頗爲讚賞此人。
“密答應與劉秀女既然爲孿生姐妹，性子定有相似之處，此人不能太過親近。”嵐音覺得密答應總是在刻意迴避自己，甚至躲閃，沒有絲毫親近之意。
“如今只有袁貴人和平嬪娘娘得到皇上臨幸，便是趙答應夜連面聖的機會都沒有。”落霜想起中秋佳節宮宴的情景，獨獨缺了趙答應。
“密答應侍寢之事，我必會相助，至於皇貴妃？”嵐音停頓一下，“待太皇太后塵埃落定，必定會將承乾宮打入深淵。”
“主子可有幾層把握？”落霜知曉佟佳皇貴妃的狠毒手腕。
嵐音苦笑，搖着頭，“不論幾層，皇貴妃的陽壽已經要走到盡頭。”決不允許失去任何一位親人，一旦秘密被揭曉，便會血流成河，皇上不會顧及任何情誼，自己和八阿哥還有身邊的所有人，都會萬劫不復。
曹嬤嬤和落霜對視點頭示意，眼底流露出堅定，“奴婢必定追隨主子左右。”
“好，上下一心，其利斷金。”嵐音擡起頭，頭上的金簪泛着寒光。
早膳過後，嵐音前往慈寧宮，守了整夜的淑慧公主赤紅着雙眼，眼角滿是皺紋。
嵐音苦口婆心的勸慰下，淑慧公主被宮人攙扶着去側殿安歇。
牀上的太皇太后兩頰昏暗，深陷的眼神黯淡無光。
“溫莊公主。”太皇太后糊塗的撫摸着嵐音的雙手，“大清對不住你啊。”
嵐音激動得不敢亂動，看着老淚衆橫的太皇太后，嵐音心亂如麻，爲何額娘和親人已經步入黃泉纔想起懺悔呢？
“太皇太后。”嵐音見太皇太后許久未動，像是平穩的安睡，輕聲換道。
只聽到微弱的喘氣聲，嵐音放下心來。
太皇太后時而清醒、時而迷糊，原來方纔只是夢境而已。
嵐音長舒一口氣，在太皇太后的夢中，到底有多少歡笑和悔恨？額娘一生坎坷，只是一句大清對不住你的話語嗎？
嵐音守在牀榻前，喂着一勺勺撲鼻的濃濃蔘湯，心中悲傷無限。
夜幕降臨，星昏月暗，寒風凜冽，死寂般的氣息飄蕩在慈寧宮內。
“皇上駕到。”宮人壓低着沙啞的聲音。
“皇上萬福金安。”嵐音已經好久未見到皇上。
“起來吧。”臉色蒼白的玄燁輕聲回答。“朕已經讓八阿哥回長春宮了。”
“謝皇上恩典。”嵐音拘謹道，“臣妾想盡一片孝心，便匆忙而來，沒有告知皇上。”
“皇祖母今日可好？”玄燁的腳下刺骨冰寒。
嵐音知曉皇上一路天壇之行辛苦，“回皇上，太皇太后比昨日略有起色，定會好起來的。”
“但願如此。”玄燁眉峰緊鎖，從幾何時，皇祖母便是自己的依靠，無論是鰲拜亂政、三藩叛亂、只要皇祖母在身邊，自己便有底氣和力量，便不會再心存畏懼。
而人終將老去，難逃一死，自己願折一年的陽壽來換取皇祖母一日的平安，願佛祖成全。
淑慧公主從外而入，“良貴人去陪皇上到前殿坐坐，喝碗熱奶茶，暖暖身子吧。”
“皇上？”嵐音緩緩站起，牽起玄燁冰冷的雙手。
屋內香溢的白玉奶茶驅散着苦澀的藥味。
“嵐兒。”玄燁握着嵐音的手不願鬆開。“朕無能爲力，無能爲力。”
嵐音深深感受到玄燁內心的痛苦，太皇太后的音容笑貌仍在，如今卻臥牀不起，性命攸關，隨時都可能駕鶴西去。
“皇上，生老病死，哪能事事如願。”嵐音將玄燁的雙手捧在胸前，“皇上對太皇太后的一片孝心，定會感動上蒼。”
玄燁終於抑制不住心中的痛苦，淚流滿面。
“皇上。”嵐音爲之震動，從未見過玄燁如此柔弱不堪。
玄燁坐在厚厚的地毯上，“在嵐兒面前，朕才覺得自己是個有血有肉的人。”
嵐音親吻着千古一帝的眼淚，似乎多了分苦澀。
“朕小時候，最愛做的事情，便是這般坐着，在皇祖母的膝下，聽着皇祖母講大清巴圖魯的故事。”玄燁淚中帶着笑意。
“皇上小時候，也如同八阿哥一樣頑劣嗎？”好久沒有如此貼心的在一起，嵐音珍惜的問道。
“朕幼年的確如八阿哥一樣頑劣，一樣倔強，令皇祖母費心。”玄燁眼中含着淚光，“皇祖母從未打罵埋怨過朕。”
“太皇太后對皇上寵愛有加。”嵐音聆聽着玄燁的傾述。
“豈止是寵愛有加，是皇祖母扶着朕，坐上龍椅，便是這身龍袍都是皇祖母親手爲朕穿上，沒有皇祖母便沒有今日的朕。”玄燁泣不成聲，一國之君，七尺男兒，如何能輕易落淚，只是未到傷心之時。
嵐音緊緊抱住玄燁寬大的臂膀，不知該如何勸慰，只能靜靜相擁。
“嵐兒。”玄燁輕聲的念着，“只有在嵐兒面前，朕才能卸下這身龍袍，只是一位普通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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