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端午時節,紫禁城內卻毫無往年的喜慶,永和宮的七公主到底沒有留得住性命。
七公主奄奄一息之日,德妃不顧孱弱的身子,像瘋子般抱着七公主飛奔至乾清宮,玄燁眼睜睜的看見長得與自己眉眼輪廓極爲相似的七公主閉上了清澈的雙眸,漸漸冷去,悲痛萬分。
“皇上,皇上,你看七公主多乖,不哭不鬧,睡熟了。”德妃胡言亂語,臉上掛着淚痕,輕輕拍着懷中死去的七公主。
玄燁望着德妃嬌柔的模樣,憐惜道,“朕知道愛妃保住此胎不易,但事已如此無可奈何,愛妃還是早日養好身子,日後朕定會再給愛妃一個皇子。”
德妃聽聞,微微顫動,心中竊喜,懷抱着冷卻的七公主放聲大哭,悲痛之情不言於表,周圍的宮人無不被其感動。
乾清宮盡頭那排猙獰的神獸都似乎染盡哀色,耷拉着耳朵,毫無生氣。
髮鬢凌亂的德妃深埋在玄燁溫暖的懷中,緊緊抓住明黃胸襟前的飛龍,臉上露出一絲陰險兇惡的笑意。
硃紅金瓦的長春宮內嵐音聽聞曹嬤嬤講訴乾清宮發生的一切時,凝神哀婉,不知所云,皇上到底是有情還是無情?
“德妃娘娘此招與當年的武則女皇同出一轍,都是利用皇上仁慈之意,看來真是小瞧了她。”落霜氣憤不已。“皇上又命英華殿的僧人日夜爲七公主誦經,超度亡魂,便是以往早殤的皇子都未曾有過的殊榮啊。”
“皇上爲多情才子,仁德柔情,思女心切,哪能禁得住德妃如此柔媚蠱惑?”曹嬤嬤隨聲附和。“德妃娘娘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來者不善。”
嵐音胸中翻滾,他竟然許諾再給德妃一個皇子,那對自己的情誼又算作什麼?嵐音想起隨駕東巡時,皇上與宜妃共騎一馬拉弓打獵,與皇貴妃泛舟江上,吟詩歌賦,與自己一獨處時,靜坐山夜,笑看漫天繁星,處處留情,到底何爲真意?嵐音低垂鎖眉,爲何這世間,受苦傷心的總是女子?
“主子,皇上是萬民敬仰的皇上,後宮中怎能只有主子一人?當年先帝獨寵端敬皇后,後宮不仍然有多位皇子出生嗎?咱們作爲女子,只能作爲浮萍,依附於男子的池塘中,仰人鼻息而活啊。”落霜風淡雲輕的講訴着世間最無情困惑的事實。
當年自己也是懷着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的心境,才毅然拒絕皇上的情誼,如若時光可以流轉,重新來過,她依然選擇放棄,自己不適合這般苦苦爭鬥的愛戀,她寧願將這份情誼放在心底封存、忘卻,直到死去,情殤。
“爲何女子的命都這般痛楚,至少額孃的一生從未苦苦爭鬥,也曾幸福快樂過。”嵐音喃喃自語,聽花將軍講,額娘嫁給二代察哈爾王,皆爲正妃,二代察哈爾王一生只娶額娘一人,都對額娘疼愛有加,尤其是自己的親生阿瑪,更是對自己犯下的惡事懊悔不已,臨死前亦念念不忘,鬱鬱而終。
到底誰纔是罪魁禍首?嵐音腦中出現的身影,令自己心中泛出叢叢寒意。
落霜見嵐音傷感,轉而安慰道,“多怪奴婢多嘴,惹主子傷心,世上之大,無奇不有,以往在乾清宮中做奉茶宮女時,聽那些西洋的傳教士曾講過,他們那裡的國王只有一位王后,國王不許納妾呢。”
嵐音驚奇,“國王只娶一人,那王后如若無子,該如何是好?”
“奇就奇在這裡,咱們這裡爲爭奪皇位血流成河,甚至橫屍遍野,帝王無嗣乃是歷朝歷代的大忌,但是聽西洋傳教士講,他們那裡如若是王后無子,國王會從血緣最近的皇族中,選出一人爲國王,即使那人曾經敗走他鄉,與國王有世代仇恨,也不得不傳位於此人。”落霜掩口微笑,“而其他女子所出的皇子,一律不得繼承皇位。真是爲所未聞,”
“這樣也好,至少避免手足相殘。”嵐音淡淡一語,懷着對太子的愧疚,深沉講道,“如若真如你所講,那西洋藩國定會傳承萬代。”
“只可惜此生不能去西洋瞧瞧。”落霜感嘆,都喊皇上萬歲,世間有幾人真正萬歲?又有哪個朝代千秋萬代,皆是貪戀權勢,倒不如西洋藩國的灑脫。
嵐音慢慢飲下進補的蔘湯,忽覺着口中酸楚,腹中陣陣噁心,嘔吐不止。
“主子這是害喜了,腹中皇子估計也快二月有餘,主子今日禁足長春宮中已經整整二十九日,明日奴婢便去請林太醫來。”落霜喜氣的講道。
“明日宮中設宴,皇上特意讓樑公公傳話過來,要主子出去散散心,到時再喚林太醫爲主子診脈吧。”曹嬤嬤應道。
“也好,聽聞明日宮宴是慶賀皇上平定三藩之豐功偉績,篆刻成文和《太宗文皇帝實錄》修繕完成,又開始重修三朝《聖訓》和《太祖高皇帝實錄》。定是熱鬧非凡。”落霜喜氣洋洋,“主子也去走走,心情好些。”
嵐音微微點頭,皇上還未到而立之年,豐功偉績卻已經刻滿碑文,真是不世出的聖主,也難怪後宮繁茂,嵐音無奈飲下熱茶,溫婉的問道,“八阿哥如何了?”
“八阿哥一切安好,主子何不明日在宮宴上直接向皇上求得恩典,將八阿哥直接要回?”曹嬤嬤輕聲提醒。
“對啊,主子,擇日不如撞日,主子如今正懷有皇子,還是早些求得皇上恩典吧。”落霜笑意盈盈。
“好。”嵐音頜首應道,想到八阿哥那圓潤的雙眸,嵐音心中滿是疼愛。
一夜好眠,初夏的紫禁城碧天生輝,處處金碧,皇家宴席,金盃銀盞,金尊玉貴,滿席英秀,璀璨奪目。
東西六宮早來的嬪妃熙熙攘攘,各就其位,安坐品茶,鶯鶯綠綠,遠處望去,一片祥和。
佟佳皇貴妃安坐檯前,側目臺下面容蒼白,滿身豔麗的德妃,諷刺道,“德妃妹妹的哀婉,還真是來得快,去得快,七公主早殤還未滿百日,親生額娘卻已經穿紅披綠了,那英華殿的經文還未唸完,真讓人費解,德妃妹妹到底是有心還是無心呢?”
佟佳皇貴妃故意拉着長調,不屑之意,不言而喻。
一言既出,激起千層波浪,乖巧的敏嬪立即隨聲附和,“聽聞德姐姐因體弱臥牀不起,臣妾還想去登門探望,今日見德姐姐眉清目秀,體強康健,臣妾真要把那嚼舌的宮人訓斥一番呢。”言外之意德妃虛僞至極,刻意求寵。
“敏妹妹所言差異,”沉寂許久的榮妃,依舊高傲無比,眼中卻多了幾分深邃。“皇上爲七公主早殤一事悲傷不已,德妹妹也是爲解皇上寬心而強顏歡笑,哪裡是體強康健,沒見德妹妹瘦弱得連那宮裝都空了好多?”
嵐音微微一笑,原來榮妃向德妃示好,有意同盟。
佟佳皇貴妃仍是一副氣勢洶洶,盛氣凌人的姿態。
“榮姐姐哪隻眼睛看到德妃姐姐瘦弱了?”溫僖貴妃不悅的挑眉反問。
“凡要沒有受到矇蔽,長了眼睛之人,不都瞧着真切嗎?”榮妃毫無畏懼。
“哈哈。”溫僖貴妃放聲大笑,“惠姐姐您瞧,榮姐姐在爲德妃姐姐鳴不平呢。”
素衣翩翩的惠妃挑眉應道,“皇上和太皇太后着臣妾與溫妹妹一同照料德妹妹的起居膳食,看來咱們有負皇恩啊。”
德妃拂過鬢間的玉製髮簪,“榮姐姐無心的玩語,倒是委屈了惠姐姐和溫妹妹,臣妾心中亦是不安,多謝各位姐妹的擔憂。”姐妹二字咬得極重,意蘊深藏。
嵐音望向德妃瑩潔轉影的鬢顏,迎着明亮的日光,停留在那隻玉製髮簪上,仔細一瞧,心生狐疑,好似哪裡不對。
嵐音柔聲微笑的問道,“德姐姐一切安好,纔是姐妹之福,臣妾若不是身帶晦氣,也早便去永和宮探望,今日見德姐姐歡顏喜目,臣妾也放下心來,德姐姐纖容嫺靜,正如頭上的木槿花簪般顏如舜華呢。”
嵐音提及木槿,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在德妃的頭上,佟佳皇貴妃掃過神情自若的嵐音,心中怒罵,“一對賤人。”
心驚的德妃面容暗淡,但很快穩定神色,輕輕迴應,“論容貌,這宮中的姐妹,誰能及良妹妹的玉容仙姿。”
“木槿花簪?”眼尖的宜妃重複道。皇上賜給良貴人木槿耳墜一事,傳遍後宮,因爲內務府從未御製過木槿花瓣的任何物件兒,那耳墜雖不是價值連城之物,卻代表着皇上的心意,木槿花開朝暮落的詩詞可是人盡皆知,德妃何時也得了賞賜?
宜妃定睛望去,眉眼含笑,又擡頭看了眼神態不明的嵐音,卑賤之人的確未見過世面,輕拿帕子掩口笑道,“良妹妹真是眼拙,德妹妹的髮簪哪裡是木槿花,那是錦葵啊,當年皇上聽西洋教士講訴教義後,着內務府特意定製,後宮的嬪妃人手一支,皇上還曾誇獎,只有德妹妹帶出了錦葵的嬌柔。”
錦葵?那和自己炫耀的那支木槿簪子呢?嵐音怒氣的望向面不改色的德妃。
德妃清淡而笑,絲毫無羞愧之心,“木槿花可是皇上獨獨賞賜良妹妹的,宮中姐妹皆是羨慕不已,這山野錦葵哪能比及?”
一語之言,又將嵐音送到風口浪尖之處。
二更送上。。。當日德妃故意帶着偷偷自制的木槿簪子去向嵐音炫耀,後來將其銷燬。今日嵐音見德妃所帶的簪子,以爲是那日的木槿,定睛一看卻不像,才刻意問之,得到答案後,嵐音憤怒不已。本文中的阿哥、公主出生之年都是真實的,月份有所改動。皇上賞賜給後宮嬪妃的物件兒都會登記在冊,後宮嬪妃亦會互相攀比。木槿與錦葵相似,西方教堂用錦葵裝飾花壇。康熙年間,傳教士很多,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