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簡亦凡,幼稚地爲了跟水懌心炫耀戰果,主動引狼入室!
在滿場的噓聲中,我膽戰心驚地四處尋覓水懌心,果然,只看得見孔茜隔着人羣衝我舉杯,妖嬈詭魅地一笑。
我呼吸發緊地盯着大屏幕,眼看一頁頁鑑定報告翻過去,最後居然停住了,沒出現簡亦凡和範映雪的小視屏!
這是水懌心要求談判前發出的警告麼?還是他在打別的算盤?
賓客們透過“尹祈康”這個名字和其它信息,不難猜出康康是我和簡亦凡的兒子。
多虧康康看不懂屏幕裡的內容,注意力沒被吸引過去,繼續徒手張牙舞爪地招呼着滿桌山珍海味。
而尹爸爸,無疑是看得最懂的人。他渾身發抖地把視線從大屏幕轉向狼吞虎嚥的康康,眼底漸漸蓄起洶涌的紅潮,擡手死死捂住不斷擴張的胸口,大口大口捯着氣兒。
簡亦凡也早已在大家的反應中,回頭看明瞭一切。
一定沒想到我會做親子鑑定,簡亦凡隨衆人一同望向我這桌的眼神裡,滿滿都是迥然不同的憤怒。
生怕簡亦凡下一秒就會衝下臺揍我,我瑟縮着身體,抓緊揹包,做好了隨時帶康康逃出去的準備。
但簡亦凡居然只是嘴角抽搐地揚起了強裝鎮定的笑容:“對。尹蜜的孩子,是我的。我倆青梅竹馬這麼多年,各位都知道,有個孩子不稀奇。至於尹蜜和水製作人假結婚的事,有我們不得已的苦衷,我不便在此透露。總之,今天正式公佈婚訊,也公佈孩子的身世,就是爲了還他們母子一份遲來的公道。”
遲來的……公道?
不對!簡亦凡只是在打圓場!
他死死盯住我的雙眼,暗暗咬緊的牙關,額頭兩腮激烈搏動的青筋,分明叫囂着恨不得生吞活剝了我!
眼神閃躲着,不敢再和簡亦凡或尹爸爸對視,生怕再出紕漏,我心慌地想叫服務生趕緊發筷子,大家早吃完早散場。
一轉頭,我卻又撞上了康康眸心泛淚的眼睛:“蜜蜜,簡叔叔纔是我爸爸?變壞的爸爸不是我爸爸?你一直在騙我?”
我被康康質問得牙口無言,束手無策,張了半天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傻康康,蜜蜜怎麼會騙你呢?蜜蜜可能自己也被騙了阿。”
身後冷不防響起尹爸爸慈藹寵溺的聲線,猶如一枚重磅炸彈,凌空突襲,緩解了僵持不下的氣氛,卻加劇了我狂亂不安的心跳。
尹爸爸揉着康康的頭髮,沙着嗓子哄道:“不管怎麼樣,以後臺上那個人,就是你爸爸了,姥爺也變成爺爺了。你喜不喜歡這樣?”
“所以,是蜜蜜弄錯了我爸爸是誰?其實簡叔叔纔是我爸爸?”康康固執地追問後,眸心的淚光慢慢消散,像是一點一點消化掉了所有巨大驚人的消息。
最終,只剩下一句讓我透心涼的抱怨:“連爸爸都會搞錯,蜜蜜真是全世界最差勁的媽媽。”
我很想扯着嗓子哭喊解釋:不是的!不是的阿!我從來沒有認錯人!是你爸爸當年撂完狠話就出國了!是水懌心帶着目的騙我假結婚的!我做了這麼多都是爲了給你一個完整的家!讓你過父慈母愛的生活!
可我最後什麼都沒有說,我甚至沒敢讓任何人看到我流淚的樣子。
我只是在周遭和康康、尹爸爸懷有同樣質疑的竊竊私語中,倉皇地黯然離席。
無論目的是什麼,我都錯了,而且錯得很離譜。
我應該像電視劇裡的女主角一樣,帶着沒有父親的孩子,等一個從沒愛過我的人回來,卑微地期待他可能會願意履行父親的職責和義務。
如果他不回來,或者回來了還不願意認孩子,我也什麼都不能說,只能繼續天真地幻想,沒有父親,孩子依然可以有個健康快樂的童年。
無論是爲了康康,還是爲了愛情,我嫁給水懌心,都是錯的。
無論真結婚還是假結婚,我都沒有辯解示弱的資格,怪只怪我自己先放棄了希望和等待,怨不得任何人。
腳步虛浮凌亂地走着,孔茜在通向衛生間的過道攔住了我,手裡端着兩杯VINIQ:“蜜姐阿,今天真光彩。您的婚禮,我和水總是沒空去了,提前敬您一杯喜酒,也當我謝謝您,照顧了我家阿水這麼多年。”
“不客氣。這六年都是你家阿水照顧我和我兒子,應該我敬你纔對。”
我賭氣地笑着接過那杯酒,也沒留意VINIQ星空酒怎麼出了底層銀色、上層紫色的新款,端起來就要一飲而盡。
“喝了會死的!”
突然一抹髒兮兮的身影躥出來,打翻了我的酒杯。
隔着淚眼,看清渾身帶傷、頭髮蓬亂、比乞丐還蹉跎的鄭俊翊,我差點笑出聲。
心說:這人跟我犯什麼衝?怎麼不是撞翻我兒子、就是打翻我東西?
不過,下一秒,我笑不出來了。
淌了滿地的紫色星空酒裡,一粒粒化不開的銀色珠子,滾動着脫穎而出。
沒等我開口,鄭俊翊已經自來熟地把手搭在了我肩膀上:“美女老闆,您今天又沒戴眼鏡麼?還是您色盲?上面那層是酒沒錯,下面那層瞎子都看得出來是水銀阿!”
被無視的孔茜,氣得直髮抖。
而我只是冷冷甩開鄭俊翊,也沒理再次失手的孔茜,徑直進了衛生間。
結果,沒想到鄭俊翊居然又跟進了女衛生間,好像完全沒看見我正在洗滿臉的眼淚,話癆地講述着他的悲慘遭遇。
“那天在公司剛和您分開,孔茜那賤人就找一幫彪形大漢把我綁了!甭說聯繫狗仔,我連您都聯繫不上!爲了給您通風報信,我都冒着屁股慘遭蹂躪的危險,出賣色相了,結果他們不吃這套!還好我冰雪聰明,第十七次終於逃跑成功了!我跟您講……”
“別再煩我了。”我聽不下去,抽出幾張紙巾擦着花得面目全非的妝容,平靜地說:“比賽,也許會有,也許不會有。但公司是簡亦凡的,你要討好,就去討好他。”
“不是吧?簡董沒跟您說?”坐在洗手檯上的鄭俊翊跳下來,難以置信地衝我眨巴着眼睛。
“他應該說什麼?”我漠然嗤笑,因爲的確不關心。
康康的一句話,徹底推翻了我所有毫無意義地堅持。
爸爸也好,財產也好,都是我硬要塞給康康的。康康想不想要,我不知道。一直都是我依賴康康,從來不是康康依賴我。
“算了,反正我說也來得及。”
鄭俊翊抓狂地揪着頭髮,娓娓道來:“我在綁匪那聽孔茜說,水總出獄後,爲了掩蓋罪行,把自己篡改成了公司法人。可您當初相信水總,沒和水總簽定關於小老闆的補充協議,您要轉讓給簡董的股份,壓根就不是您的!換句話說,羅亞是水總的!”
我這才記起,百密一疏,我錯信了水懌心。而我的印章,離婚時忘了收回來。
公印私印都在手裡,多塞點錢辦理法人更名,對水懌心那種人來說不是難事。
可簡亦凡有水懌心侵吞公款的證據,加上私自篡改法人,水懌心蹦躂不了多久。
只不過……
“簡亦凡是怎麼給水懌心降職的?”我吸着鼻子問鄭俊翊。
“降職是水總爲了博同情自己要求的!現在那對狗男女,知道簡董什麼都查出來了,怕被簡董反殺,想破壞您和簡董的關係!破壞不成……有可能……會、會直接要了您的命!”鄭俊翊急得直跳腳。
我卻依然淡定:“你有證據麼?”
“哪來的證據阿?我手機還在那幫大漢手裡呢!您別不信我!我可是打算一直跟着你和簡董的,簡董多神通廣大阿,還沒正式接管公司呢,就已經能封殺孔茜了!”鄭俊翊呱噪地胡亂表了一通忠心。
被吵得心煩,我言簡意賅地告訴鄭俊翊:“我沒不信你。現在,給你個表現的機會,馬上陪我去跟簡亦凡說清楚。”
鄭俊翊樂不可支地點頭,隨我走出衛生間。
沒等鄭俊翊挪開門口臨時檢修的黃牌子,宴會廳那邊的騷動就傳到了走廊裡。
我真沒想到,剛剛這放個屁的功夫,外面的世界居然會完全變了另一番模樣。
大感不妙,我快步衝向一牆之隔的宴會廳,發現裡面早已亂成了一團。
尹爸爸翻着白眼栽倒在舞臺上,虛弱的身體支撐着沉重的麥克風三腳架,沒人敢往跟前湊;康康被簡亦凡摁在主賓席杯盤狼藉的餐桌上,明顯是急救無效,正在注射抗癲癇針劑。
隨着人羣的騷動,舞臺方向持續模模糊糊地傳出女子的吟哦和男子的粗喘。不出所料,滿屏昏暗不堪的畫面,正在播放。
原來,水懌心根本沒想跟我談判,只想要我的命。
清醒地意識到這一點,盯着大屏幕裡輪番循環的視頻、親子鑑定、陳年舊信,我笑出了聲。
當初說着有多愛我、多想我、多珍惜我的人,轉頭就變臉,處心積慮,步步爲營,算計着怎麼才能害得我家破人亡,難道不好笑麼?
倏地,屏幕裡畫面又是一變,我嘴角苦味的笑瞬間僵住。
透過畫面裡的內容,我頓時領悟了尹爸爸心臟病發,也許不是因爲簡亦凡和範映雪的小視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