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衍徵說的地方是位於文化路上的一家老字號湯館,門面不大,煲的湯味正湯濃,口碑極好,回頭客很多。
以前在醫院的時候,有些病人的家屬專門會來這裡幫病人燉湯,保溫桶蓋一開,淡淡的香氣盈滿整個病房,勾的人饞蟲蠢蠢欲動。
就連我這個在吃上面一向不是很講究的人,都沒忍住跑來嘗過一次。
一份湯的價格大都在六七十以上,排隊的人多,據說等上兩三個小時都是常事。
吃一次又費時又費錢,自那次後我從未來過,倒是宋軼會偶爾會送一份到我的辦公室。
據說那是被他那張比花還要明豔三分的臉給迷惑的女孩子送給他的,我怕招人嫉恨,推脫不要,這廝那臭脾氣一上來,隨手就丟進了門後的垃圾桶中。
“你不喝就餵你辦公室的垃圾桶,反正湯是進了你的辦公室,喝不喝這鍋你都得背。”
我對這廝的惡劣行徑恨的牙癢癢的,兩次過後,我也想通了,左右都成了背鍋俠,不喝白不喝。
想起宋軼,我心裡不由得有些難受。
我跟他從小一起長大,他原本比我高兩級,因着他接連兩年期末交了白卷抱了兩個零蛋回家,被宋姨拿着雞毛撣子追的滿大街跑,最後還是在我家躲了兩個晚上。
他連留兩級被分到我們班,成了我的同桌。
說來也巧,我們從小學到大學一直在同一個學校,我跟他見面的次數,恐怕比我媽多的不止十倍百倍。
我成長路上的酸甜苦辣都是他陪着我受過來的,就連魏安東的事,在我憤怒消極無助的時候也是他伸手拉了我一把。
他告訴我,人只要活着,就沒有跨不過去的坎。
我被開出醫院不久,宋軼也走了。
在他走之前,我聽以前的同事說,魏安東出院以後出去應酬,在回來的一段小路上被人攔停了車子,套進麻袋中狠狠揍了一頓。
這事魏安東懷疑過宋軼,只是苦於沒有證據,最後事情不了了之。
我問過宋軼這事,他極力否定。
我心裡卻跟明鏡似的,能爲我出頭的也只有宋軼一人。
他辭職的原因在我,丟了穩定的工作,宋姨因此去我家大鬧了一場。
那天我心情不好,一直在房間裡沒有出來,只知道後來是宋軼把差點跟我媽撕起來的宋姨帶走的。
從那天開始到現在,足足有四個多月我沒有見到宋軼一面。
只知道他去了帝都,其他的一概不清楚。
相識二十多年,這是我們分開最長的一段時間,我對他已思念成災,想他念他,卻又不敢叫他回來,生怕他再爲我誤了大好前程。
“想什麼那麼入神?”
剛吃完麪包不久,李佳桐又開始翹首期盼她的三味美顏湯了,見我出神,她用胳膊碰了碰我。
“沒什麼。”
對面還坐着買房的霍衍徵,我急忙回神。
我不是一個健談的人,但與陌生人相對無言坐着太過尷尬,不能指望美食大於天的李佳桐幫忙活躍氣氛,我只能硬着頭皮親自上陣。
“霍先生是做什麼工作的?”
“主要幫人投資。”
“金融顧問啊,這工作好,可以錢生錢。可惜我的錢都是要花在美食上面的,沒有多餘的,不然一定交給你幫我規劃。”
李佳桐眼巴巴的等了半天還不見湯上來,把注意力轉移到坐在她斜對面霍衍徵身上。
“如果你對美食感興趣的話,可以投資餐飲業。”
霍衍徵笑的溫文爾雅,舉手投足間紳士十足,這樣的他不由讓我想到高中時期的厲瑾恆。
總以爲他長大後會成爲霍衍徵這幅模樣,沒想到後來卻成爲那副德行。
我端起面前的水杯輕啜口,輕輕搖下頭。
“唐小姐覺得我的意見不可行?”
“不是,我……”接連出神,我尷尬的小臉微紅,不好意思的輕撓下頭。
“是我覺得不可行,我喜歡享受美食,卻不喜歡做美食的過程。”
李佳桐無意中幫我解了圍,我暗暗吁了口氣。
“霍先生買房是爲了投資,還是自己住?”
若是投資的話,就是閒置在那裡,過去看一眼之後,或許就不會再問了。
康源可能還會繼續白住在那裡,這不符合我預期的想法,這樣的話,房子我是不可能賣給霍衍徵的。
“你是要打算跟他合租?”
霍衍徵還沒有回答我,厲瑾恆冷冰冰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
沒想到厲瑾恆真找到了這裡,我手一抖,杯子裡的水傾灑到我的腿上。
水溫不低,我穿着短褲,沒有衣服的覆蓋,燙的我痛呼聲,霍然從座位上起身。
“燙到哪裡了?”
霍衍徵放下手中,湯館裡爲客人準備的雜誌,起身來到我的身前,蹲下身子欲查看我的傷勢。
不喜歡跟陌生人有那麼近的肢體接觸,我還未來得及向後退,身子就被人拎了起來。
“喂厲瑾恆你給我鬆手!”
厲瑾恆拎着我t桖衫後面的衣領,嘞的我脖子生疼,他身材高大,爲了減少些痛苦,我只能踮着腳尖,跌跌撞撞的跟上他的步伐。
“洗手間在哪?”
聽到厲瑾恆問洗手間的位置,我腦袋裡不期然閃過多日前在西餐廳洗手間裡的一幕。
我面色一白,倉皇抱住厲瑾恆的胳膊,抖着脣,“你要帶我去洗手間做什麼?”
“如你所想。”
他狹長的鳳眸微微眯了眯,加快腳下的步伐,踢開洗手間的門,在霍衍徵過來阻止前,動作粗魯的將我塞了進去。
“這裡是公衆場合,你……你要做什麼?”
洗手間很小,只有一個洗手檯和的兩個隔間,此時裡面沒人,我慌亂的抱着身前,一臉戒備的向窗口退了退。
“學醫的?”
他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我腳下的步子微微頓了頓。
“哪個冒牌大學畢業的?竟然連燙傷後最基本的應急措施都不懂。”
他低沉磁性的聲音中裹挾着譏誚,我微微一怔。
他帶我來這裡是想讓我用冷水處理燙傷的?
我明顯有些不相信,站在原地沒動。
“你是ptsd患者?”
ptsd是創傷後應激障礙的簡稱,聞言,我面色一冷,卸下所有的防備,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纔有病。”
我來到洗手檯前先脫掉腳上的板鞋,打開水龍頭掬起捧水拍打在腿上的燙傷處,沁涼的水滑過,火/辣辣的疼痛感瞬間減少不少。
“你從小經歷過傷害,不久前在醫院傷了魏安東也是因爲……”
“你閉嘴!”
我聲色荏苒,驀地停下穿鞋的動作,雙手瞬間捏成了拳狀,眼睛也逐漸漫上一層猩紅。
厲瑾恆嘴角噙着抹讓人難以捉摸的淺笑,他不言不語審視我一番,“房子賣給我。”
“你要買的話得付我雙倍的價格,而且必須幫我把住在裡面的人給趕出去。”
從小因爲身世,欺負我的人很多,我討厭的人也就越來越多,後來有天我突然發現,討厭別人不過是給自己添堵,慢慢的我學會了釋然,看淡周圍的一切。
久而久之我已經提不起興趣去恨,去討厭一個人。
但今天我深埋在心裡的傷疤被人硬生生撕開,讓我對厲瑾恆從最初的討厭徹底變成了恨,他是我那麼多年,繼康源之後,第二個恨上的男人。
“好。”
厲瑾恆想也沒想就應了下來。
果真是大少爺不差錢,我穿好鞋,雙手環胸看着厲瑾恆,“不要跟我說,你對我糾纏不休,只是爲了要買我的房子?”
生活環境的耳濡目染,富家公子哥的遊戲我多少懂點,我玩不起,我也不想去玩。
“你也可以那麼認爲。”
不要臉啊,睜着眼睛說瞎話,竟然臉不紅心不跳的。
他不願意去戳破那層薄薄的窗戶紙,我也不想去自找羞辱,能拿到雙倍的價錢,對現在的我來說,的確是再好不過。
我離開洗手間之後跟一直等在外面霍衍徵說了聲抱歉,房子不賣了。
“買賣做不成,還可以做朋友,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你可以跟我說。”
霍衍徵說這話的時候還專門看了下厲瑾恆的方向。
“等以後我存了錢想投資,一定會找你,到時候你可千萬不要嫌棄我煩。”
厲瑾恆不是一般人能得罪的起的,我不想讓霍衍徵因爲我惹上麻煩,我笑着跟他握手道別。
霍衍徵沒有指責我,也沒有糾纏,彬彬有禮的收回手離開。
這就是紳士和強盜的區別。
李佳桐見我沒事,又一門心思回到了她的美顏湯上,有厲瑾恆這尊大佛在,我半點兒胃口都沒有了。
我跟李佳桐說了聲,讓她吃完後回家,我跟着厲瑾恆回回去拿了房產證,準備去辦理房屋過戶手續。
“過戶的事情等以後再說,房本先暫時放我這裡。”車中,厲瑾恆拿過房本掀開,“還不錯,沒蠢到在上面寫你媽的名字。”
“是啊,寫了我該找個地方哭去了。”
我沒好氣的懟了他一句,厲瑾恆輕笑聲,從皮夾中掏出一張卡遞到我的面前。
“裡面具體多少錢?”
“買兩套你那樣的房子綽綽有餘。”
“我那是首付,值不了多少錢。”
我沒有去接,他輕掃我了一眼,把卡塞進我的手中。
“想讓我把裡面的人清出來,最好把卡收下。”
語落,他對着開車的宋助理說道:“頤和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