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荊凡。
遇冬長髮齊肩,用一條斜紋髮帶隨意紮在腦後。藍色制服將她的曲線勾勒得曼妙誘人,那張薄施脂粉的臉,看起來乾淨而沉穩。
她進了荊凡交通廣播電臺工作,負責幾檔邊角餘料的電臺節目。
每天,她都是最早到臺裡上班的那一個。今天也不例外,儘管天空下着雨。
遇冬打掃完自己的辦公桌格間,剛坐下,就見桌上多了一個裝着蛋糕的精緻小盒子。
“這款蛋糕味道不錯,你嚐嚐。”那人三十五六歲的樣子,叫徐景恆,是臺裡播音部兼外聯策劃部的部長。他五官端正,氣質溫潤,睿智的眼睛常常令人有被看穿的感覺。
“徐部長,”遇頭趕緊站起身,“謝謝您,我不吃早餐的。”她有個習慣,不吃早餐,只喝水,臺里人都知道。
徐景恆笑笑,“吃了吧。我老婆硬塞的早餐,甜膩得很,我不喜歡。”他指了指蛋糕,“趕緊替我解決掉,一會兒到辦公室來找我,有任務。”
他轉身而去,留給遇冬一個碩長的背影。
遇冬無奈地將蛋糕收進抽屜,坐下,一邊喝溫水,一邊打開電腦上網收發郵件。
同事們三三兩兩來上班了。簡心微從遇冬身後走過的時候,將下巴抵在她的肩上,“遇小冬,你又來這麼早!太打擊人了!”
“我來我的早,打擊你什麼了?”遇冬偏着頭,脣角一絲笑意,“昨晚什麼時候回來的?又跟你家魏小爺鬼混到幾點?”
簡心微臉紅,“什麼啊,我們就吃個飯看場電影……而已。”
遇冬站起身,拿着空杯子準備去接水,“飲食男女,男未婚女未嫁,做什麼都正常。你害羞個什麼勁兒?”
簡心微的眼睛裡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傷感,隨即又笑了,“那是!飲食男女!你呢,不是真要搞出‘一個人的天荒地老’這麼文藝吧?”
遇冬拿着空杯子離座而去,“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還有詩和遠方的田野……我現在最遠的田野就是好好工作好好賺錢。”
她去了茶水間,泡了杯橙汁。
來荊凡交通廣播電臺已經一年多,因着簡心微的極力推薦,遇冬得以縮短實習期直接進入播音部門。
雖然工作繁忙,但她覺得快樂單純。
遇冬將橙汁放在桌上,走向部長辦公室,屈起手指敲了敲門,聽見裡面傳來“進”才推門而入。
“您找我?徐部長。”她站在桌前,很端莊的站姿。
徐景恆點點頭,拿出一疊資料放在桌上,“小遇,這個欄目今年十一要開播。我推薦了你做主播,把材料拿回去看看,熟悉一下,下週一正式進入籌備組開會。到時候,你有什麼想法也可以說說。”
“我?”遇冬很詫異,“可是……徐部長,我是個新人。”
“你怕了?”徐景恆擡眸看她,睿智的眼睛閃着光。
遇冬被那光閃了一下,趕緊低下頭,“不,不是怕……我是怕……”
“你還是怕!”徐景恆將桌上的資料推前了些,“你是怕我眼光太差?還是怕你自己能力不夠給我丟臉?”
遇冬被激將了一把,伸手撩撩額前的頭髮,“我不是那意思,徐部長,我會好好向前輩們學習。”她伸手將桌上的資料如珍寶般抱在懷裡,臉有些紅,被人賞識的滋味真不錯,“徐部長,謝謝你!我出去了。”
徐景恆微笑着轉了一下手上的筆,鼓勵的笑容直達眼底。
她走到門口,聽到他說,“等一下,小遇。”
遇冬頓住腳步,扭頭。
“週六有沒有空?”徐景恆話一出口,忽然想到年輕姑娘容易誤會,便解釋道,“臺裡跟e市電視臺有個合作,我週六要開車去一趟。你要是有空,就一起。”
遇冬爽快地點頭,“好,我週六有空,一起去。”
在她說“週六有空一起去”的當口,門被推開了。能不敲門就進部長辦公室的,當然是臺裡導播部的部長,也就是徐景恆的夫人周芊敏。
遇冬趕緊問好,“周部長好。”
周芊敏臉色不怎麼好,審視的目光。
遇冬兔子一般逃出門,長吁一口氣。
簡心微拿着一杯咖啡在手,走過來,“我都替你捏把汗!遇上那個醋酸酸,氣都要喘不過來。怎樣,她沒給你臉色看吧。”
“沒有,”遇冬賴皮地拍拍胸口,“我跑得快,姿勢帥,嗷嗷……晚一步就要被醋酸酸給融成肉醬。”
簡心微伸出手指戳戳遇冬的額頭,“從進電臺那天起,我就提醒你,一定要遠離醋酸酸。有多遠,跑多遠。雖然徐部長很有男人味兒,但畢竟不是咱們惹得起的不是?”
“哎呦,簡老大,徐部長叫我去,說有任務傳達,難道我不去?”遇冬推了推她,“倒是你,不工作老盯着我幹嘛?”
簡心微想起正事來了,“啊,昨天讓你幫我拿回來的資料在哪裡,快給我。”
遇冬整理着自己手上的文件,“抽屜裡,自己找。”
“哦。”簡心微彎腰拉開抽屜,拿了需要的資料,還拿出一盒蛋糕在手裡揚揚,“哈哈,親愛的,我還沒吃早餐呢。你居然有蛋糕,我拿走啦!”
遇冬說聲“好”,擡頭的瞬間,看見周芊敏走過來,不禁暗叫一聲糟糕。
周芊敏噴火的視線直直盯着蛋糕的盒子,然後火焰瞬間噴到遇冬身上。
遇冬嚇得一貓腰,趕緊低頭坐下,縮在自己半開放的小格間裡。
好在編輯部有人找,“遇冬,趕緊過來熟悉一下稿子,一會兒要開始錄音了。”
“哦,好的,馬上來。”她嗖嗖竄去工作,嚇得小心肝怦怦跳。鼻子好看地皺起,感覺自己衰爆了,怎麼會這麼巧讓醋酸酸看見蛋糕。
俗話說,身正不怕影子歪。怕什麼?遇冬安慰着自己。這一年多,工作得小心翼翼又努力,一定不能在這時候鬧出什麼事來。
週六,早晨八點半。遇冬接到徐景恆打來的電話,說開車來接。
她連忙回答,“不用不用,您到臺裡就行,別麻煩了。我這就過去。”
徐景恆笑起來,一點沒避諱,“周部長這個時候到臺裡開會,你是想跟她碰上?”
“啊?不,不不不……”遇冬嚇得臉白,“那,那還是……”
“發個定位地址,我過來接你。”徐景恆好聽的嗓音從手機裡傳出,帶着這個年紀特有的成熟穩重。
其實遇冬每個週末都會去e市待兩天。她負責的欄目都是錄播,所以有雙休可以辦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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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易清鈴手術後再也沒醒過來,一直如植物人般躺在醫院。
醫療機構鑑定主刀醫生靳朗違反職業手冊,濫用禁藥,導致病人長眠不醒。萬行醫院所在地的衛生局吊銷了靳朗的醫師執業證書。從此,靳醫生銷聲匿跡。
萬行醫院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承諾負責易清鈴女士有生之年的一切醫療費用。
遇冬在封硝消失了好長時間後,才知道沒人能找到這個男人。
段涼傳話,“封先生說,那張卡里的錢,是對你的賠償。他感到很抱歉。”
遇冬那時候發瘋般地找封硝,對段涼更加沒有好臉色,“他抱歉!他抱歉!我不聽你說!你讓他來跟我說!讓他來親口跟我說抱歉!”
終究,封硝沒再出現。如風來,如風去,不留一絲痕跡。
這一場相遇,對遇冬來講,絕不公平。
封硝在她的生命裡留下重重的痕跡,最後卻讓她想起來像是做了一場恨得牙癢癢的春夢。
她一直想找他。
那個錄音的謎題已然解開,是吳明俊模仿封硝的聲音騙了她。
是,她的確冤枉過封硝,可是這在愛情裡算得了什麼?不就是冤枉嗎?道個歉不就完了嗎?難道他對自己的傷害就少?
爲什麼是這樣像風一樣吹走,留她一個人守望?
有時候半夜醒來,遇冬一臉淚水。她在想,封硝真的對媽媽下了毒手?他明明已經快要不恨了啊,明明說要跟她結婚。她也明明白白感受到他壓抑的愛意……怎麼就變成了這樣?
對,哪怕在這個問題上,他也欠她一個交待!
特麼的封硝就這麼消失了消失了消失了!兩年來,沒有一個電話,沒有一個信息,就好像這個人從來沒出現在地球上。
遇冬咬牙切齒。
徐景恆奇怪地看着遇冬,“我開車開得不好?讓你這麼……憤恨?”
遇冬恍過神,捂臉,“我,在想一些事,對不起,徐部長。”
他搖搖頭,“你好像每週都去e市?”
“你怎麼知道?”一下子明白過來,她有些不好意思,“徐部長,你不會是因爲我每週都去e市,才讓我搭順風車吧?其實根本不需要我去市電視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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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正奇怪呢,一個新人去市電視臺能起什麼作用?
徐景恆沒否認,笑容淡淡的,“我要說是呢?”
“……”遇冬想起醋酸酸那張臉,立刻打了個寒顫。
徐景恆有些傷感,“看來,我老婆在你們這幫小姑娘眼裡,口碑確實不好。她如果平時有什麼事兒爲難了你們,我替她道個歉。”
“沒,沒有不好。”遇冬一緊張,就缺心眼,“醋酸酸沒有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