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打過仗,姜國彼時現在都還是四處硝煙,亂成一團。
雲恆懷裡抱着尋兒,有些愛不釋手;跟容尺素並肩走在街道上。
容尺素正尋思着,要不要開口跟雲恆說點兒什麼的時候。雲恆卻打破沉默說道:“素素,我攻打宮門之前,得知了一個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
容尺素挑眉,“什麼事情?”略有不解的看着雲恆。
雲恆突然間停頓住了腳步,漆黑如墨的眼眸緊鎖容尺素,“素素,你……你其實……”
“雲恆……其實我……我是江宴……”兩人四目相對,話幾近同時脫口而出。
“……”
雲恆張了張口,旋即兀自彎脣一笑,單手將容尺素摟入懷,在她耳畔低聲道:“我知道。”
容尺素不解的問雲恆:“你怎麼知道?”
“攻進宮門前,則蘇帶了個女子回來。與你前世的眉眼有幾分相像。她告訴我,你沒死,你其實是江宴。”雲恆放開容尺素,娓娓的給容尺素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末了脣角帶笑的看着她。
剛想說什麼。但懷裡的尋兒又不樂意了。
容尺素把尋兒抱過來,輕輕哄好,這才問雲恆:“人呢?”
心裡猜測,雲恆說的大概就是江姒了,早前就一直不見江姒的身影,想必是逃了。
沒想到竟然落到了雲恆的手裡。
“關在軍營裡,王力正看着。”
若有所思的點頭,抿着粉脣,猶豫了一下,容尺素問雲恆:“我……我隱瞞了你這麼久,你怨我麼?”
如果她早些告訴雲恆。雲恆也不用掙扎煎熬這樣久,又何須還有這樣多的波折?
“我愛你都來不及不了,怎會怪你?”雲恆聲音低醇,如同陳年老酒般醉人。
容尺素不禁紅了臉,怪嗔了他一句。
雲恆道:“其實,出征前。你似是一直有話跟我說,想說的就是這個嗎?”雲恆問容尺素。
容尺素點頭。
沒想到,雲恆竟然還記得。
“真如此,若要怪,那就只能怪我了,都是我沒聽清你說話,不然,我早就該知道了。”男人把責任全部攬在自己的身上。
近十月的天,已經有些涼,不宜在街上久呆,容尺素帶着雲恆去了江府。
時隔好幾個月,容尺素與江夫人、江太師已經相認。
不過此事,並沒有公諸於世,知曉的,不過僅是江太師夫婦、蕭青城、喬苜芙、江姒罷了。
江府。
江夫人到底沒有熬過來。在跟容尺素相認後的兩個月後,就魂歸黃泉。
病逝時,她是欣慰滿足的。
臨死前,她到底是見到了她女兒,了卻了一樁心事。
而彼時,偌大的江府。
除了一竿下人,其實就剩下江太師這樣一個孤寡老人。
江太師見着雲恆這個女婿心情有些複雜。
雖說這是自己的女婿,可雲恆,卻也是滅了姜國,帶兵踏破姜國的敵人。
身爲姜國的忠臣,介於好不容易尋回來的愛女、女婿與臨近崩潰的國家之間。
最後,江太師還在做了個明智的選擇。
認可接納了雲恆這個女婿。
畢竟嘛,雲恆除了是敵國的人之外。
長得一表人才,又是個有作爲的大將軍,親王。
對容尺素也是疼愛有加。
無論身價還是樣貌都是無可挑剔,沒什麼好不滿的。
再者,說出去也倍兒有面子,別人求都求不來的女婿,他有什麼好不要的?
雖然這女婿,炫耀他恐怕就是炫耀不來的了。
不過心裡想想都滿意,真沒沒什麼好差的。
**
晚上,雲恆沒有回軍營,而是留宿在江府。
讓江則蘇、王力等人犒勞那些幸苦了半年多的士兵。
晚膳已經用過,江太師這個老丈人,硬是要拉着雲恆喝酒。
雲恆願意奉陪,隔了二十年左右,兩人再次相見,容尺素也不攔着他們兩人,回院子裡哄尋兒入睡。
畢竟,過幾日回燕國,又不知還要何時才能再見。
酒過三巡,兩人都已經喝的微醺。
江太師拍了拍雲恆的肩膀道:“老夫把宴兒交給你,往日你要好好待她。若是敢欺負了她,就算是拼了我這條老命,我定也要爲宴兒討回一個公道。”
“岳父大人請放心,我定是會對素素好的,不會讓她受半分委屈。”
見他神情認真,並不是在敷衍他,江太師這才滿意的點頭。
又不禁感概:“從前老夫一直遺憾,若當初宴兒遇到的人不是皇上,也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事情。還好,一切都還來得及。”
突然間想到什麼,江太師話鋒一轉,“說來,這一切,還得怪你。”翹着鬍子,不忿的瞪了眼雲恆。
雲恆甚是無辜,不解其意,這事怎怪起他呢?
“你說你啊,不都說好要娶宴兒了嗎?那丫頭前幾年心心念念着你,初學畫,歪歪扭扭的還畫過你的畫像,說要嫁給你。”
“你倒是好,一走就是好幾年,除了每年來封信,人影都沒一個。讓蕭青城那混小子鑽了空子,你當初要早些來,宴兒又怎會如此想不開,給皇上哄騙,做出那等傻事。”
雲恆頓了頓,有些訝然。
她曾想過他麼?
從前每年他都會往姜國送信、給當初的江宴,現在的容尺素送生辰禮物。
可這一切就像是石沉大海一般,他從未收到過回信,加之後來得知江宴爲了蕭青城而死,他以爲江宴其實早就忘了他,一切都只是他在自作多情。
只是從前他從不去面對,承認。
沒想到,原來事情並非是他想的那樣。
“岳父大人,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江太師有些沒好氣:“我還能騙了你不成?”見雲恆不太相信,江太師揮揮手,讓自己的心腹陸管家過來,“你去把當年宴兒留下的東西拿過來。”
陸管家退下,不到一刻鐘的時辰,就拿着一個精緻的木盒過來。
盒子有些舊,看得出來有些年頭,不過卻被保養的很好。
江太師把盒子放到雲恆跟前,“諾,你自己看,看我有沒有哄騙你。”
雲恆猶豫了一下,沒反駁,打開了盒子。
裡面放着許多小玩意,有木雕,女孩子的珠釵玉飾,很多很多,看的雲恆眼花繚亂。
每件都是那麼熟悉又陌生,這些都是當初她精挑細選給江宴的。
一旁還放着一卷畫,雲恆拿起來,攤開。
有些殘舊的畫紙上,歪歪扭扭的畫着一個小男孩,大約五六歲左右。
畫的有些歪歪扭扭,卻輪廓分明,隱約分辨得出來。
那一雙微彎着的桃花眼,是雲恆的象徵,畫的很傳神。
看的出來,當初畫這幅畫的人,是用了極大的心思。
畫上還寫着幾行清秀稚嫩的小篆。
【恆哥哥,要記得來娶我。太久了,宴兒會忘記你的!】
畫這幅畫像的時候,江宴七歲,距離初見雲恆那時,已經過了三年多,小小年紀的江宴記憶力雖好,卻也把當初的小男孩容貌模糊了。
這也是,江宴畫這幅畫,爲什麼只有輪廓和眼睛像雲恆。
那時,她快忘記他了吧?
心仿似被人狠狠一蟄。
原來,造就今日的還是他!!
江太師見雲恆看着畫發呆,久久緩不過神,拍了拍雲恆的肩膀:“過去的,就由它過去吧。現在你要好好待宴兒,可知?”
雲恆勉強擠出一絲笑意,頷首:“謝謝岳父大人,小婿明白該怎麼做了。”
沒了喝酒的心思,江太師也不再攔雲恆,讓他回了院子。
陸管家不解問江太師:“老爺,小姐不是讓你不要告訴姑爺麼?您怎麼還……”還把這事告訴雲恆了?
“他總該是要知道的。”江太師意味不明的說了句,端起酒,抿了一口。
懸掛着的一顆心,總算也可以落實了些。
萱兒啊,我們的女兒幸福了,你看到了嗎?你的心,可以放下了……
雲恆回到院子的時候,容尺素剛從奶孃的耳房回來,正鋪着被褥。
“素素。”凝着容尺素的背影,雲恆喚了容尺素一聲。
容尺素扭頭,“王爺。”
微微一笑:“我剛讓人煮了醒酒湯,我這就讓下人端上來給你。”
語罷,容尺素剛想出去叫人,雲恆卻搶先一步開口:“不用了,我沒醉。”靠近她,把她整個人攔腰抱了起來。
容尺素紅了臉,“王爺,你這是做什麼?快放我下來。”
男人身上飄着淡淡的酒氣,不難聞,反觀還很好聞。
把容尺素放下了她剛鋪好的牀榻,壓在她身上,四目相對,雲恆蠕動着雙脣,看着她柔情似水清潤的雙眸,一時間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吻上她香軟的脣,把所有說不出來的話,化作細碎纏綿。
微微凝眉,雖然不解男人怎麼突然間……
不過想着,憋了他這麼久,也就不反抗,儘量配合着雲恆。
情到濃時,雲恆伏在她耳畔,“素素,告訴我,你可曾怨過我?”混合着情谷欠的聲音暗啞,低醇仿似琴音般悠揚悅耳。
她愕然,雲恆又吻了吻她的耳背:“當初我明明說好要娶你的,可我卻一直沒有來……”
“現在不是來了麼?”容尺素微微一笑,如薔薇花般明豔照人。
卻又不會太惹眼,反而讓人憐惜不已。
他動作稍一用力,她忍不住輕哼出來。
“真的不怪麼?”
“嗯。”
“那喚恆哥哥……”男人壞心思的話,略帶笑意。
容尺素俏臉一熱,忍不住瞪雲恆一眼:“沒正經。”
雲恆拿出不知何時掉在地上的一副畫像放到容尺素跟前:“這是誰畫的?”
“你……怎麼在你這裡?”稚嫩小男孩的畫像,容尺素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早前她就說這東西那裡去了,問了江太師,江太師遮遮掩掩的,也沒說。
她以爲只是那個貪玩的丫頭拿了,亦或者是跟隨前世的她一同葬進了惑春園裡,江太師怕她傷心,纔沒有告訴她。
哪能想到,竟然在雲恆手裡。
撲捉女人眼裡的情緒。斤找嗎號。
雲恆笑的邪魅,眯起一雙魅人的桃花眼,在她耳畔低低說道:“素素,我不知,原來你是這樣的惦念着我。我的小娘子,快喊句恆哥哥來聽。”
“不正經,別鬧了。”容尺素紅着臉,想要去搶雲恆手裡的畫像,雲恆不給,“喊了就給你。”
不過是半年多沒見,他怎就又這樣無恥了。
“不叫是不是?”雲恆見她沒反應,問她。
容尺素還是沒好氣的瞪他。
“等下不要哭着求饒就好。嗯?”話音落下,容尺素還不知道男人想要幹什麼的時候,他突然間摟着她小小的身子,狠狠地動作了起來,也不憐惜她了。
許久未行房事,本來就不太適應,加之身子本就來差,哪裡承受男人這樣瘋狂的晾奪?
“你……你雲恆,嗯……快放開我……”斷斷續續的聲音忍不住顫抖。
男人不放,只是惡趣味的問她:“叫不叫?叫不叫?”
她還是不叫,他又更用力了一分:“叫不叫?”
女人紅了眼,嫣紅的脣兒幾近被她咬破,男人心裡憐惜她,卻又捨不得放開她。
正尋思着,不要逼她太緊,先讓她適應一下,準備放開她的時候,容尺素終是沒忍住,羞憤的喊了句:“恆哥哥……”
聲音不大,卻異常好聽。
撩撥的男人心癢癢的,眼裡閃爍着欣喜問容尺素:“剛剛你叫什麼了?素素,再喚一聲?”
容尺素咬着脣,瞪了他一眼,才重複了句:“恆哥哥。”
那人笑了,笑的跟個孩子一樣。
同時在她身子裡傾瀉出來。
完事,緊緊地抱着容尺素,把她摟在懷裡,吻了吻她熱熱的臉:“素素,我愛你。”
身子微微僵住,她頷首“嗯”了一聲,旋即又小聲的道了句:“我也愛你。”
男人沒說話,笑的滿足,只是把她摟的更緊,恨不得把她溶進自己的身體裡。
雖然他們之間錯過了許多年,但,老天還不算太殘忍,總算讓她們在一起了。
“……”
如今戰事已經結束。
雲恆到底不好在姜國呆太久,還得早日回燕國覆命。
容尺素亦然。
雖捨不得江太師孤零零的在姜國,可她也不能忘了,姜國還有同樣生她養她疼她多年的夷光公主、容明清在燕國裡等她。
本想要讓江太師隨她一同反悔燕國的,可江太師生在長在姜國,捨不得這呆了幾十年的故土,加之,她的母親還葬在這裡。
江太師捨不得,容尺素倒也沒有勉強。
只是盤算着,日後有空定然要多多回來探望江太師,不要讓他太孤單。
三日後,雲恆攜容尺素一同進宮跟皇帝蕭青城辭別回姜國。
經過這一仗,姜國皇宮裡要蕭條了不少,人煙寥寥,四處還有打仗留下的痕跡。
顯然是還沒有來得及修葺好。
如今雖說姜國臣服燕國,成了燕國的附屬國。
但聖旨還沒有下來,蕭青城到底還是這姜國的皇帝。
既然要離開,自是不能不告而別。
蕭青城倒也沒有攔兩人,一番話後,目光落在容尺素身上,容尺素不閃躲,只是淡淡莞爾。
讓原本還想說點兒什麼的蕭青城,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想起那日在御花園裡的對話。
蕭青城苦笑着把到口的話,全部吞了回去。
肅容着略有滄桑的俊臉,只道:讓雲恆好好待她,便允了兩人離開。
對此,容尺素只是微笑,並不多說什麼。
對於蕭青城,容尺素已經釋懷了。
只是,雲恆心裡到底還有些介意不過礙於容尺素在,也不好做什麼出格的舉動。
讓蕭青城放好他的心就好,容尺素是他的妻子,他自然不會虧待容尺素。
容尺素原本還想去找喬苜芙道別,喬苜芙的宮人蒼翠卻送來了一封信箋給她。
道,她已經離開了姜國,去追隨她想要的。
才華橫溢,溫婉賢淑的喬苜芙跟她一樣,從來都有一顆不羈的心。
不願成爲籠中鳥,想要翱翔在浩瀚的天空,遊歷周國,過自由自在的生活。
卻因爲出生在名門大族,束縛太過,只能把那一顆不羈的心,藏在那平靜的皮囊下。
把她們不該的想法給磨平,給遺忘,成長成大人們期盼的模樣。
只是心裡的不甘,卻始終忘記不了。
當初,她們也是因爲如此,纔會相識,成爲好姐妹,義結金蘭。
如今,恰好是個機會。
她找到了她的幸福,喬苜芙也終於可以去追隨她的心願了。
饒是如此,不知爲何,容尺素卻在喬苜芙的信中,讀到了別院的別樣的情緒。
落筆的落寞,她在惆悵些什麼?
見容尺素看着信箋發呆,雲恆問她:“怎麼了?”
容尺素搖了搖頭,“沒什麼。”微微莞爾,收好了信箋。
“走吧,則蘇還在等我們。”雲恆如是說,也不多問。
容尺素回頭看了眼姜國城門。
抱着尋兒,頭也不回的上了馬車,出了都成,到外面跟江則蘇等人會合。
懷裡尋兒似是知曉他們要離開了,揮着小手兒,也依依不捨的望了眼城門,咿咿呀呀的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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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國皇宮。
劉月洲找了半天,才找到站在煙臺上的蕭青城。
把披風給蕭青城披上,見他回頭,臉上帶着得體大方的笑容,輕聲問道:“皇上,您在這裡做什麼?”
蕭青城攏了攏披風,輕蹙英挺眉宇,不答反問:“你怎麼來了?”
“方纔燕軍把梔貴妃送回來了,正在長樂宮裡。妾身來是想問皇上您要怎麼處置梔貴妃?”此番,江姒是攜款逃跑。
應了那句,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如此狠心,倒是傷透了疼她憐惜她的蕭青城的心。
劉月洲不禁想要幸災樂禍,卻又有些若然惆悵。
原本以爲蕭青城心裡到底還會對江姒有幾分不捨。
蕭青城卻目不斜視,臉上連一絲動容都沒有。
睨着那藍澄澄的天空,道:“按宮規處置吧。”
劉月洲有些詫異,但也不會傻到會給江姒多說幾句話。省的,蕭青城突然間心軟反悔了,又如同上次一般放了江姒,這可怎好?
“妾身明白了。”
蕭青城沒反應,劉月洲疑惑的順着蕭青城的視線看過去,恰好可以看到那黑壓壓一片,正往東邊離開的燕軍。
想起之前江姒的話,劉月洲牽了牽嘴角,心中黯然失落。
沒了江姒,他心裡,到底也不會有她吧?
肩膀上忽然一暖,劉月洲詫異的擡頭,蕭青城把她攬了入懷,“風大。”
沒有濃情蜜意,也沒有太多情緒。
只是簡短的兩個字,可卻能叫劉月洲心滿意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