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臺居的屋裡傳來一陣陣砸東西的聲音,其中夾雜着桃寒蕊怒不可遏的叫罵聲:“氣死我了,真是氣死我了,那個小賤人。真是欺人太甚!”
“咣啷!“她又狠狠地將手邊的東西都掃到了地上,咬牙切?道:“沒想到這小賤人看着倒是個溫溫柔柔的眉眼不動的小模樣,骨子裡卻這麼有心計。討好了老夫人不說。還讓我平白的損失了一個大丫環!這下我可真是丟人丟大發了!”
連氏的奶孃沈嬤嬤也一臉的陰鷙之色,不過看着桃寒蕊氣急的樣子,又心疼不已:“大小姐消消氣,左右不過一個庶女,您爲了這麼個下賤胚子氣壞了身體可是不值的。她這麼個玩意兒便是僥倖得了老夫人的眼,可也不一定一直能得老夫人的疼愛啊,老夫人這人你也不是不知道,豈是那麼好相與的?時間長了定然是能看透她的險惡用心。”
“話雖如此說,但今兒個這麼多人看到我的大丫環因爲得罪了她而被杖斃,以後讓我怎麼在這候府擡得起頭來?這個桃之枖真是災星,進得門來就讓四皇子把我的手給折了,這才過了一天又讓我大丫環死了。難道我就讓她這麼下去麼?要是這樣下去,這候府還有我的立足之地麼?不行,我一定要想個辦法!沈嬤嬤,你去找人把她給我做了,還有那小野種也一起處理了!”
桃之枖滿目猙獰。全是戾色。
“這……”沈嬤嬤有些遲疑,這桃之枖大門不邁二門不出,要是在候府裡將她處理了。那傳了出去對夫人的名聲定然有着損害,這可不能聽大小姐的。
“怎麼?你捨不得麼?難道你也被她灌了迷魂湯了?”桃寒蕊眼冒兇光地瞪着沈嬤嬤。
沈嬤嬤心中一凜,連忙道:“哎呦,奴婢的大小姐啊,瞧您說的這話,她與老奴有甚關係?她要死了便是最好,老奴只是想着這事還得從長計議,總得做得不顯山露水纔是。”
“從長計議什麼?”桃寒蕊瞪了她一眼道:“等你想出計來,黃花菜都涼了!算了,本郡主指望你這老東西也是腦子壞了。”
沈嬤嬤尷尬的笑了笑。
“好了,蕊兒,這才受了一點小挫折而已,你怎麼就這麼心浮氣燥呢?等你當了四皇子妃,這種事多了去了,你要是都想着殺人,這還不得天天死人啊?這再多人也不夠你殺的!”連氏面沉如水,皺眉看了眼桃寒蕊。
桃寒蕊急道:“那娘你說怎麼辦?難道我就嚥下這口氣不成?”
連氏歪斜在軟榻上,滿目冷色:“我這不是在想麼?你也真是的,我平時是怎麼教你的?就這麼一點小事就沉不住氣了?”
“小事?這是小事麼?”桃寒蕊氣道:“娘,你也看到了,四皇子對她的態度有些不一樣,她這麼有心計,您說要是四皇子喜歡上了她,我該怎麼辦啊?沒有了四皇子,我該怎麼活啊?”
要說之前桃寒蕊還信心滿滿,可是今天見桃之枖神色不動的就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這讓她不禁起了防備之心了,再想到昨日在門前看到四皇子對桃之枖異樣的目光,更是如坐鍼氈。
“啪!”連氏跳起來擡手甩了桃寒蕊一個耳光,把桃寒蕊打得暈頭轉向。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連氏,捂着臉喃喃道:“娘,您,您打我?”
“夫人……”沈嬤嬤也心疼不已。
“你閉嘴,都是你慣得,你看看她都成什麼樣了?爲了一個男人就這麼要死要活的!與其將來死了,不如現在死了乾淨。“
聽到連氏無情的話,桃寒蕊更是受不了了,她哇得一聲衝到了裡屋,號淘大哭了起來。
連氏的眉皺了皺。臺司宏亡。
這時沈嬤嬤幫道:“夫人,大小姐還小,大了就懂了……”
“大了?她都十六歲了還不大?要怎麼樣才能算大?一點都沉不住氣,就這樣的心理素質還怎麼嫁給四皇子?將來還要當母儀天下的皇后?估計還沒坐上那位置就被別人弄死了!”連氏不耐煩道:“好了,你出去吧。”
沈嬤嬤知道她們娘兩有話要說,遂也不再多說,只是福了福向外走去。
連氏站在那裡半天,才嘆了口氣,走入了內室,看了看正趴在牀上哭得稀里嘩啦不能自己的桃寒蕊,神情變了數變,終於還是嘆了口氣道:“疼了?”
桃寒蕊身體僵了僵,賭氣將臉埋在了被子裡,雖然哭得聲音不是太響,但也還是抽噎着表示抗議。
“不說話是麼?你以爲不說話我就拿你沒辦法了?”連氏冷冷道。
桃寒蕊猛得擡起了身子,對着連氏吼道:“你是有辦法!你有的辦法也是對待我的,你有本事對付爹爹去,讓他從此不往小妾房裡鑽!你有辦法也去對付那些小妾去,讓她們一個個從府裡消失了!你再有辦法你去把那些庶女庶子都給弄死了啊,留着他們放在眼前當風景看麼?
你這麼有辦法,你還不去想辦法?你對我橫什麼橫啊?”
連氏聽了氣得連肝都痛了,她沒有想到,真正戳她心窩子的不是別人,竟然是自己最疼愛的女兒,她臉都白了,擡起了手又要往桃寒蕊的臉上甩去。
桃寒蕊竟然不閃不避,仰起了臉,一副誓死如歸的樣子,譏道:“你打吧,打死了我得了,省得在你眼前礙你的眼,這纔不兩天,你倒打了我兩次了,我反正都習慣了,你打吧,打死我就一了百了了。”
“你……”連氏的手頓時軟了下來,氣苦道:“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倒黴的孩子?一點不讓人省心?不過一點小小的挫折就把你激成這樣了,你將來怎麼進宮當皇后啊?你這小冤家啊!真是氣死我了!”
聽到皇后這兩個字,桃寒蕊愣了愣,不再說話了。
連氏這才坐到了她的身邊,道:“別哭了,娘不該打你,娘跟你道歉,好麼?”
桃寒蕊懨懨的低着頭,將身體靠在了連氏的身上,低泣道:“娘,我也知道我這麼急是不對的,這都不象平時的我,可是我心裡明白卻控制不住啊,每次只要事關四皇子,我的理智就不在了。娘,你知道的,我已經是四皇子的人了……嗚嗚……要是四皇子被那小賤人矇蔽了,不要我了,我該怎麼辦啊……嗚嗚……娘,我真的好怕啊!就算是四皇子抱着我時,我都怕,怕一睜眼發現他看的不是我……嗚嗚……娘……我好怕……”
“蕊兒……”連氏一陣的心疼,她真想說知道現在怕了,早幹嘛去了?怎麼就被四皇子一鬨二騙就失了身了呢?這可好,處於了被動的狀態了。
可是看着桃寒蕊失神的樣子,她實在捨不得在她的傷口上灑鹽了,這個女兒跟她當初一樣,是個癡心的人,只希望四皇子比桃居正這混蛋好點,是真心真意對待蕊兒的。
至於桃之枖……
連氏的眼中射出毒蛇般陰森的幽光,堅定而冷寒道:“蕊兒你放心,一切有娘在,不會讓那小賤人如意的!”
“桃候爺,傳聖上口諭:茲有桃氏有女桃之枖賢良淑德,秀外惠中,深得許貴妃喜歡,特招入宮陪伴許貴妃,欽此。”
“謝萬歲隆恩,萬歲萬歲萬萬歲。”
桃居正喜不自勝,磕完頭後站起來對宣旨的李公公道:“公公,辛苦了,進去喝杯茶再走吧。”
李公公笑道:“多謝桃候爺了,不過咱家還忙着回宮復旨去,就不多留了。”
“那這些小意思給公公買酒喝,望公公莫嫌棄。”
桃居正塞了個大紅包給李公公,李公公一捏厚度,笑得老臉如菊花開放,連連點頭道:“候爺真是客氣了。”
桃居正遂笑道:“小女一直長在莊子裡,未曾見過大世面,一會見了聖上還得公公在一邊多提攜些。”
“好說好說!四皇子在聖上面前力諫桃小姐,聖上對桃小姐很是喜歡呢。”
桃居正心頭一動,想到方氏昨日與他纏綿時所說的話,心更加活絡起來了。
他拉着李公公小聲道:“公公,不瞞你說,小女雖然臉的一邊有些瑕疵,不過確實是十分聰明可人,而且本候也正在想辦法消除她臉上的小缺陷呢。”
李公公笑道:“候爺這可難爲咱家了,皇上要喜歡誰可不是咱家能作主的,不過候爺這麼有信心的話,不如等桃小姐把臉上的……去了再說,左右桃小姐不過十二還未及笄不是麼?桃候爺又心急什麼?”
桃居正尷尬地笑了笑,他是太急了,爲了能夠延爵,他都快把頭髮都愁白了。
不管是爲了候府的將來也好,還是爲了應付方氏,他都必須把這個爵位延下去。
要知道方氏嫁給老候爺後生了兩個兒子,這一個兒子是他的弟弟,另一個卻是他的兒子。
當初老候爺死時方氏正好懷上了,所以所有的人都以爲方氏懷的是老候爺的遺腹子,哪知道卻是他的兒子!
這孩子從小到大他都愛若至寶,不知道的人都誇他愛護幼弟,卻沒有人知道是他與方氏偷情偷出來的種!
因此方氏與他也達成了協議,這候府的世子之位不由連氏的兒子繼承,也不由方氏跟老候爺的兒子繼承,而是由方氏與他的親生兒子繼承。
所以雖然他與連氏的大兒子都十多歲了,按理早該承世子位了,可是他卻硬是沒有送上請封奏章。
連氏爲此跟他鬧了好多次,他說如果請了世子位,那是請候世子位還是伯世子位,要是請了伯世子位,那麼就等於他認命降爵了。
連氏也想着能再次延爵,遂不再提及這事了,卻不知道他心裡的小算盤卻是爲了自己那見不得人的私生子盤算的。
昨日方氏說起桃之枖,說桃之枖如果卻掉那斑倒是長得如花似玉,妖媚可人,很能勾得男人的憐愛。
而最關鍵的是通過昨日的觀察,發現桃之枖不但聰明,而且進退有度,做事比桃寒蕊更有分寸,這倒還罷了,尤其是桃之枖身後沒有一點的背景勢力,所以桃之枖所依靠的只有孃家,對候府的忠誠度遠比桃寒蕊來得高。
這樣的人最是好拿捏的,不如把她送入宮裡侍候皇上,要是得了皇上的寵愛,這延爵之事還不是手到擒來麼?
他聽了就動了心思,如果桃之枖真的得了皇上的寵愛,那麼他就是皇上的岳丈了,這比大女兒桃寒蕊嫁給四皇子可威風多了。
再說了,現在桃之枖成了皇上的妃子,還能幫襯着四皇子,讓四皇子在奪嫡之路上更加的通順,等四皇子登上大寶,桃寒蕊成了皇后,到那時,他又成了名正言順的國丈,能當兩代皇上的岳父,這種榮耀哪去找啊?
所以說把桃之枖送入宮裡去是極好的計策!
他當時就興奮的抱着方氏大戰了三百回合,直誇方氏是他的福星,把方氏侍候的舒服之極。
“桃候爺……桃候爺……”
李公公的聲音讓他從沉思中清醒過來,他訕笑道:“不好意思公公,本候聽了公公的話,深以爲然,有些走神了。”
李公公拿人的手短,遂安慰道:“桃候爺也莫急,聖上乃是曠世明君,喜歡的是聰明睿智的女子,這不桃小姐就要隨咱家入宮麼?到時得了聖上的眼也說不定呢,到那時,咱家還得讓候爺多多提攜呢,哈哈哈……”
桃居正連忙笑道:“公公客氣了。”
兩人說了會,李公公道:“天色不早了,還是請桃小姐跟咱家進宮吧。”
“請公公稍等,本候這就讓小女出來。”
桃之枖嫋嫋而來,綠柳如蔭之中,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迴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
饒是李公公見過了這麼多的美人,看到桃之枖時,都呆在了那裡。
待走到近處,只見她瓠犀發皓?,雙蛾顰翠眉,紅臉如開蓮,素膚若凝脂,真是桃家有女妖且麗,回眸一笑傾國城。
唯一遺憾的是那頰上的一塊黑斑,生生的將這妖豔的容顏落入了下乘。
李公公暗呼可惜,真是美玉蒙塵,讓人扼胸不已。
“公公。”桃之枖對着李公公盈盈一拜,不卑不亢,讓李公公對她多了幾分好奇。
要知道李公公身爲皇上身前的紅人,別說是桃之枖了,就算是許貴妃見了他也要客氣幾分,所以碰到對他不是那麼阿諛奉承的人他倒另眼相看了。
“你就是桃家的二小姐?”李公公笑眯眯地問道。
桃之枖淺淺一笑:“是的。”
李公公滿意的點了點頭,要是一般人定然會說得公公記掛三生有幸,如果桃之枖也這麼說,那麼李公公倒要低看她幾分了。
“那桃小姐跟咱家進宮吧。”
“那有勞公公了。”
李公公笑了笑,不再跟桃之枖說話了。
桃居正一把拉着桃之枖低聲吩咐道:“到了宮裡你要記着少說多看,莫惹事非,知道麼?”
“知道了。”桃之枖低眉順眼的應了聲,脣角勾起諷刺的弧度。這十二年了,當爹的從來沒有關心過她一回,這回倒來關心了。
不過真正關心的也是候府,怕她給候府惹禍纔是。
她隨着李公公上了宮裡早就準備好的轎子,桃居正一直目送着她,直到看不到車馬影子了,才轉身回去。
一路上,桃之枖閉着眼睛,坐在馬車之中,神情淡定。
李公公騎着馬在轎邊,透過薄薄的窗紗,看到隱約如畫的桃之枖,不禁嘖嘖稱奇。
這個桃家庶女倒是讓他更驚異了,這他也宣過了許多次旨,帶了這麼多的貴女進宮了,那些貴女要不就是拼命拉攏他,要不就是想方設法的討好他,實在有一些膽小的,則是神情緊張,戰戰兢兢,讓人看得極不舒服。
唯有這個桃家二小姐,這麼淡定自若,彷彿天蹋下來都面不改變的模樣,那氣勢倒是有些母儀天下的風範。
突然,他渾身一冷,他這是傻了麼?竟然以爲一個庶女能與皇后相提並論了?
他目光復雜的看了眼桃之枖,不禁多了幾分心思。
桃家離宮裡並不遠,不一會就到了皇宮,待檢查過後,馬車便放行了。
宣旨時是說許貴妃召見,本該去許貴妃的寢宮,可是說許貴妃去了皇上的乾清宮了,所以馬車就往乾清宮而去。
往乾清宮去的路上,離乾清宮數百米處就不讓馬車通行了,哪怕是重臣也得走過去。
所以桃之枖就下了馬車,跟着李公公往乾清宮的方向而行。
宮裡的路是拾級而上的,走了九級臺階後,就有一段平路,然後再有九級臺階,如此重複共有五處平路,喻意是九五之尊。
當桃之枖走在這路上,心情是複雜的,前世她雖然嫁給了四皇子卻沒有機會走過這條路。
因爲她沒等到第二天敬媳婦茶就死了。
第一次走在這路上,她感慨萬千,她居然以一個庶女身份走在了這條象徵着身份的道路之上。
將她走到了最盡頭,看着頭頂乾清宮三個金光閃閃威儀萬丈的字時,她突然轉身看向了身後……
那一級級的臺階順着她的視線曾收斂狀射了出去,終於在最遠處聚成了一條直線。
無端的,一股豪情壯志從她的胸口衝出:總有一天,她要挺直了脊樑站在此處,睥睨那些曾害她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