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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峻北耳裡聽見的聲音當屬房內人的呼吸聲。
他連敲擊桌面掩蓋緊張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他嚅了嚅脣,只聽見靳斯翰也吐了一聲氣,重負難釋的氣。
“峻北,若不是南心怕記起承受不住,當初大可以不抹屬於你的那部分。
她連她自己的意志力都不信,你可明白?
她說,腦子裡的記憶暫時抹了,只要不提就行。
但骨子裡刻着的,用刀刮起來太痛。
她受不了那段記憶被翻出來的痛。”
靳斯翰擡手揉眉心裡,手指有些放不穩位置,有時候想想,提那些過去做什麼?
去回想那段日子做什麼?
一想起來就滿腦子都是當時南心坐在地上,刀片子擱在腕上的驚魂難定。
若是晚一步,晚一步還有沒有現在的李沁兒?
不知道其他人怕不怕,他是怕的。
以前從來都覺得揪心的感覺應該只有愛情裡纔有,其實親情裡的也同樣有。
南心趴在他懷裡,咬着他的手臂,嗚聲泣咽,“哥哥!我努力了,可是活不下去了!”
“你還有哥哥,還有闖闖啊!”
“可是,我沒有我自己了.....”
手臂被她咬出血,她哭得累了就睡,睡着的時候拉着他手,“哥哥,別讓顧展唯死,我害死了展翔,我抵命......”
從他發現南心在交待後事那一刻起,就在想辦法讓妹妹繼續活下去。
好不容易看到了曾經的李沁兒,他鬆了一口氣,楚峻北卻出現了。
這命運,已經帶走了南心,連此時的沁兒也要一併帶走嗎?
楚峻北緩垂眼簾,這種談判讓他無力。
他也不能保證,左思右想,可是他又不能放棄。
如何才能做到愛一個,就默默的站在遠方,祝她幸福。
以前他在顧展唯第一次雪山受險過後還給對方發過信息,“你若真的愛南心,就該祝她幸福,我會給她幸福。”
本是塵封的事情,他不願意對人提及,是自己都覺得那封短信顯得矯情。
可現在回想,那時的自己好笑至極。
真的愛一個人,恨不能把自己的命跟她長在一起,又如何能做到遠遠的看她幸福?
還是說,那些可以隨意說出祝你和他人幸福的人,都不是那麼愛?
還是說,愛分很多種,而他選了不願放手的那種?
揉着額角時,楚峻北崩着的脣線僵硬的拉了拉,“如果我換個名字呢?”
桌上的人,沒有一個講話。
楚峻北苦笑一聲,只覺得荒唐,“哎,說了等於沒說,如何換得了,我的入住登記上清楚的寫着我的名字,年齡。”
楚峻北站了起來,“我考慮一下。”
靳斯翰擡眸隨着楚峻北的背影望去,那背脊有些鬆頹,虛晃,那背影走出房間,去問侍應生闖闖在哪裡。
楚建勳點了只煙,沒有追去,劉湘現在脾氣沒有以前的好,見不得楚建勳抽。但今天也沒有制止,她也煩得很。
“斯翰,若不然把南心送到別的地方吧,我看峻北這股子勁,也過不去。”
劉湘太瞭解自己的兒子,當初血親的事都不管,經歷過生死別離,再次相逢他又怎麼會放得下。
靳斯翰端起水杯,猛灌了一大口順氣。
現在這情形,就好象當初發現南心有輕生念頭時的心境,“等峻北想通了,再說。”
“他哪裡想得通!!!”楚建勳聲音稍厲。
靳斯翰搖頭,“現在峻北知道南心活着,怎麼可能送得走,在這個節骨眼上送走,他估計得翻天覆地的找,更不平靜了。”
劉湘轉眸瞪了楚建勳一眼,“還不如斯翰瞭解!你怎麼當爹的!”
楚建勳哼了一聲,“我那不是爲了南心好?”
楚峻北沒有去找闖闖,而是走到僻靜的吸菸區,點了只煙,在有闖闖的地方,他都不吸菸。
怕自己沒有照顧好闖闖,怕對不起南心。
但是煙這種東西,並不是說戒就能戒得了的,特別是想南心的時候。
不想在其他人面前暴露太多情緒,在那裡繼續坐下去,他的情緒將無法正常管理。
沒有一個人支持他。
可他又不敢一意孤行的去到南心身邊,如果她想起來怎麼辦?
會不會再次輕生?而比上次更強烈?
更何況,如果她有一天跟他回國,其他認識她的人會不會跟她亂說什麼?從而讓她更加恐慌?
所有的不確定,都是鋼釘絞繞鐵絲捆在人的身上。
楚峻北將煙霧吸進肺裡,又重重的吐了出來。
他從這裡離開,打算回了現在這個李沁兒上班的地方,約她一起吃飯。
兩家酒店隔得並不遠,楚峻北沒有乘車,他一邊吸菸一邊走路,走到垃圾桶邊的時候,把菸頭摁滅扔在菸蒂匣裡。
在一處便利店中買了一盒口香糖,將嘴裡的煙味兒嚼掉。
沁兒正在微笑着給客人辦理入住登記,楚峻北守在一旁等着。
其實看到她這樣眼無雜塵的笑着,他高興也難受。
高興的是她還活得這麼好。
難受的是,她的世界不再需要他。
他一直這麼等着,就想跟她說,他過幾天要回國了,請她吃個飯,以後怕是見不着面了。
光是想想,他就需要背過身去深呼吸。
這可如何是好,話未出口,已經心壁負傷,若是說出口時,看到她毫無波瀾的眼神,是否還會更加心揪肺痛?
沁兒把工作交給同事,走出前臺了,有些小蹦的拍了背身過去的楚峻北的肩,“嗨!”
楚峻北迴過身來,看到沁兒已經雙手背在身後,仰着面望他。
沒有因爲需要在京都立足不得不依仗他的委屈。
沒有因爲他威脅她要拔掉她哥哥的管子時的憤怒隱忍。
更沒有因爲雙方關係不平等帶來的刻意順從。
他眼前這麼個活生生的人,是李沁兒,而不是他曾經認識的靳南心。
她眼睛純澈卻自信,這些自信,是靳斯翰給她的,她有哥哥,有後盾,再也沒有人算計,再也不用爲了家人顛沛流離,再也不用爲了保護家人被一個蠻不講理的京都男人掌控。
楚峻北撩揚嘴角時,眸中一縷悔意幾不可察,“工作好了?”
“沒事,同事會幫我。”沁兒雙手舉着挽花,“我去洗個手。”
“好。”
沁兒甩着手去了衛生間洗手,再出來時楚峻北牽過還在甩着的手,手中的多了一方手帕,替她擦乾水,“忘了帶面紙?”
“是啊。”沁兒笑笑,她不喜歡風乾,也不喜歡衛生間裡那種擦手的紙。
他怎麼會知道?
他捉住她手,她莫名的緊張,心跳加速,剛想抽開,他已經舉止得當的鬆開了她的手,“想吃什麼?”
她低呼一口氣,總覺得那種緊張來自於自以爲對方想要輕薄她的舉動。
可總是讓她猜錯,不免有些難爲情,“我哥這裡的大餐都吃膩了,其實想吃c國菜,中午我們隨便吃點吧,晚上我讓我哥給我做。”
“這裡的c國菜不好嗎?”
“肯定沒有c國的好啊。”
“那如果以後有機會。”他俯眸睨她,喉嚨欲要遞出聲音時,有些微啞,他沉了沉,平復了情緒才道,“以後你若有機會去京都,我帶去些有名的小吃館,比如.....”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不能把她記憶中一些東西拉出來,生生忍了口。
她卻驀地睜着笑眼,有些興奮的拍了一下手,食指用力俏皮一指楚峻北,臉上盡是天真爛漫的笑,“擼串兒!”
看着她一口蹦出的京腔,他眼中一股洶涌的酸澀竟是無力阻擋,在酒店大廳中,他很想伸臂用力抱住她,跟她說,我現在就帶你去,立刻,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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