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了紀流琛的電話,應聽雨就放下手機起身換衣服準備下樓。
童安妮剛從洗手間裡出來,見應聽雨在換衣服,不由問道:“都這麼晚了,你要去哪?”
應聽雨一邊穿着連衣裙,一邊回答童安妮道:“流琛就在樓下,他說有事要跟我說。”
“聽雨!記住我的話,有些事情千萬不要衝動。你好不容易能跟紀總修成正果,裴然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人總是要自私一點,才能找到自己的幸福。”童安妮以爲紀流琛只是想見應聽雨,於是上前拉着應聽雨的手神情嚴肅地叮囑道。
想來童安妮還是太天真了!
應聽雨心裡清楚,紀流琛這種時候來找自己,肯定已經知道了些很重要的事情。
這一次,不是應聽雨不提,紀流琛就不會說了。
很多事情童安妮沒有參與其中,是不會理解的,應聽雨也不想她擔心,只勉強扯出一個微笑,安慰她道:“你放心吧,我本來就不是個善良的人,我不會虧待我自己的。”
“你少來!你呀,就是看着聰明,其實最傻了!”童安妮嘆了口氣,滿是擔心地說道:“快下去吧,別讓人家等太久了。”
“好。”應聽雨輕聲應道,隨後在童安妮的目送下離開了她家。
進電梯之後,看着屏幕上一層層下降的數字,應聽雨的心彷彿也墮進了無底的深淵,停不下來,卻不停的下落。
電梯很快就到了一樓,電梯門開之後,應聽雨走出了童安妮所住的單元樓。
單元樓前停着一輛藍色跑車,而紀流琛就站在跑車前,目不轉睛地望着她。
暗夜的繁星下,紀流琛的眼眸裡波瀾涌動,像是一團黑色的煙霧,輕易將人纏入其間。
頓了一會,應聽雨緩緩朝着紀流琛走去。
猶豫了一秒,應聽雨朝着紀流琛嫣然一笑,說道:“有什麼事我們離開這裡再說,安妮就在樓上看着我,我不想讓她看到。”
明白應聽雨是怕童安妮擔心,紀流琛贊同道:“上車吧。”
慶幸紀流琛還是這麼由着她,應聽雨跟着紀流琛前後腳上了車。
車子徹底消失在視線裡的時候,童安妮才安安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聽雨啊,你一定要熬過這一次。只要熬過去,那麼後面的一切都會好的。”
正在童安妮自言自語的時候,身後牀頭櫃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一看是葉潯的電話,童安妮連忙接了起來:“葉潯,你這麼晚怎麼突然打電話來了?”
兩人認識以後,童安妮就發現葉潯是個寡言少語的男人,很少會主動給她打電話。所以這次一接到他的電話,童安妮顯得很興奮。
“我看到你給我發的信息了,所以打電話來問一下,你和你的朋友還好嗎?你們準備睡了嗎?”葉潯清冷的聲音從對面傳來,平靜的彷彿沒有溫度。
這還是葉潯第一次這麼關心她,童安妮心裡喜滋滋的,害羞道:“沒事了,本來聽雨今晚是要留在我這的,但是剛纔她男朋友來了,把她接了回去。我想聽雨這麼聰明,應該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再說了,她男朋友可愛她了,什麼都願意爲她做,我想他們應該不會有事的。”
聽完了童安妮的話,手機對面的葉潯沉默了片刻,久到童安妮以爲信號出了問題,才聽到他開口道:“沒事就好,那我先掛了,你早點休息吧。”
沒有任何的甜言蜜語,甚至都沒有說上幾句話,但是童安妮心裡依舊很高興,最起碼她覺得葉潯開始關心她了。
“那你也早點休息。”童安妮抿嘴偷笑,心滿意足地掛了電話。
藍色的跑車一直開了很久,纔在一個小區裡停了下來。
紀流琛先下了車,應聽雨這纔跟着他從車上下來。
相距不到一米的兩個人,卻是各自滿腹心事。紀流琛背對着應聽雨,沒有立即開口說話,但是沉默突然宣告了一切。
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麼脆弱過,只是盯着紀流琛的背影,應聽雨居然就開始不由自主地流淚。
不知道在這裡站了多久,背對着應聽雨的紀流琛纔開口問道:“你還記得這裡嗎?”
這個地方,應聽雨當然記得,當年就是在這裡,應聽雨第一次遇到了紀流琛。
彼時,她正在用拙劣的謊言維持着她僅剩無幾的自尊心,而他正在站一輛紅色的跑車後面目睹了這一場笑話。
“你想要對我說什麼?”應聽雨不答反問,她沒有辦法好好去回憶當時的場景,因爲那個場景裡有裴然,而如今一提起這個名字,應聽雨就感覺自己沒有辦法冷靜下來。
對於應聽雨來說,那一天就是謊言的開始,爲了掩飾自己撒謊的事情,她欺騙了裴然一次又一次。
要是裴然知道她的家境,那麼裴然就不會相信她能去美國找他的謊話。那樣他即使一開始不接受,但是最後依然會被父母帶到美國,然後徹底忘記她開始新的生活。
爲了一點可笑的自尊心,她欺騙了最信任她的人。
應聽雨真的好後悔,要是知道裴然會出事,那她一定在他離開的時候就選擇把事情說清楚,徹底斷了他的念想。
“你應該還記得,這裡是我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那時候你的腳明明傷得很重,連走路都成了困難,可是爲了不讓裴然同情你,你選擇了騙他,告訴他這裡是你家。我一直記得很清楚,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很特別。不只是因爲你長得漂亮,而是我沒有想到一個小女孩就這麼有心計,還這麼倔強。”紀流琛也沒有直接回答應聽雨的問題,而是自顧自開始回憶起來:“你應該不知道吧?你媽去世之後,你有段時間沒去學校,裴然一直找不到你很着急,居然跑到了這裡守株待兔。我本來想當着他的面拆穿你,於是故意跟他搭話,但是最後我選擇了什麼都沒說。那一瞬間我忽然很開心,因爲真實的你只有我知道。或許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開始慢慢在意你,漸漸喜歡上了你,所以我纔開始嫉妒,嫉妒你對裴然是那樣的不同。”
應聽雨沒想到,當年自己沒去學校的時候,中間竟然還有這麼一段小插曲。
眼淚劃過臉頰的時候,帶來一陣痠痛感,應聽雨伸手飛快的抹了一把臉上的淚,苦笑道:“這些都是這麼多年前的事情了,你還提它做什麼?”
是呀,一晃已經過去七年了,紀流琛也沒想到時間居然過得這麼快。
回想起這七年發生的事情,紀流琛也覺得不可思議:“安妮沒有生病是不是?你騙我她生病了,只是因爲你不想見到我。”
最艱難的一句話終於問出了口,紀流琛居然有一刻感到如釋重負……
“是!”應聽雨回答得很快,她不想騙紀流琛,於是回答的很誠實。
“你不想見我,是因爲裴然的事是不是?”紀流琛接着問道。
“是!”應聽雨依舊回答的很乾脆。
“在過年的時候,我們有過一個孩子是不是?”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紀流琛的聲音有些不由自主地顫抖。
“是!”回答道這題的時候,應聽雨的心突然猛抽了一下,一陣鈍痛傳遍全身。
直到這個時候,紀流琛才發現,原來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謊言,而是最殘酷的真相!
天知道紀流琛有多期盼能和應聽雨有個孩子,可是居然在他毫不知情的時候,那個他期盼了這麼久的孩子已經悄無聲息地離開人世了。
眼睛忽然有一陣酸澀感,紀流琛仰頭望天,纔沒讓眼淚掉下來。
無法言說此時他的心情有多痛苦,紀流琛只感覺一陣陣發寒,整個人都像是漂浮在雲端,絲毫沒有真實的感覺。
紀流琛知道,易雲川的話只能信三分,可這三分已經讓他覺得無法承受。
“應聽雨,我一直覺得我眼前的你是最真實的你,可是我現在才發現,你的心裡永遠都隱藏着那麼多我不知道的秘密。既然你已經知道裴然死了,那麼你今天躲在安妮哪裡選擇避開我,那麼明天呢?你準備怎麼做?你打算一輩子都躲着我嗎?”紀流琛閉上眼,無力地問道。
“流琛,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只想說我並不是故意不想見你。我只是沒有辦法面對你,裴然死了,是爲了趕回國找我死在了路上。你讓我怎麼辦?我現在滿腦子都是他的名字。是我害死他的啊,要不是我騙了他,他根本不會出這樣的事情。”裴然的死訊對應聽雨來說是一個天大的打擊,她的聲音充滿了疲憊和痛苦,不知道該從何處找到一個缺口重新開始。
“是呀,你的腦子裡都是他,所以在你心裡既沒有一點我的位置嗎?易雲川告訴我,他說你一點都不愛我。我知道他在騙我,我一點都不相信。你知道我現在最痛苦的是什麼嗎?我相信你是愛我的,就算不是全部,總是有一點愛我的。我現在最痛苦難過的,是你什麼事都瞞着我,不肯跟我一起面對!愛是彼此信任,相互扶持,可你連這一點都做不到。當然了,也不止是你,我也選擇了隱瞞裴然的死訊。想起來真是可笑,我們連對彼此坦誠都做不到,卻認爲我們彼此相愛着。”紀流琛自嘲地說道,人卻始終沒有轉過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