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知曉,熙貴妃娘娘現下心裡正難受,可是有些話,本王不能不說。”
蕭瑾玧瞧着沈安容沒有要說話的意思,便率先開了口。
“本王知曉,熙貴妃娘娘對皇兄感情深厚,但是,也敵不過皇兄對娘娘您,用情那般深刻。”
蕭瑾玧又開口說了一句,看到沈安容終於是有了些反應,才繼續說了下去。
“本王也不記得究竟有多少事了,皇兄作爲帝王,總是有太多的無可奈何,然而皇兄卻在這些無可奈何中還在爲你着想。本王記得……所謂‘災星降世’那一次。熙貴妃娘娘被遷至玉玦殿,那時娘娘手底下的宮女每日拿回去的膳食,都是皇兄吩咐人偷偷送去的。”
聽完他的話,沈安容一愣。
“還有你可知皇兄曾經交待過,無論何時只要是熙貴妃娘娘你求見,不必請示便可直接進去養心殿。”
蕭瑾玧又說了一句,說完竟輕聲笑了笑。
“我從未見過皇兄曾對哪個女子這般過。皇兄生性冷淡,且喜怒不形於色,無人猜得透他究竟在想些什麼。我曾經一度以爲,皇兄他沒有心,不懂情。直到看到了皇兄對你,我才明白,皇兄不是無心無情,而是之前一直沒有遇到你。”
蕭瑾玧的這些話像是一把錘子。狠狠地敲在了沈安容的心上。
“爲何他從未對我說過這些……”
過了許久,沈安容終於是開口說了一句話。
“皇兄總是怕對你太過寵愛,引起了旁人的不滿,無故給你招來了禍端。因此,皇兄一直隱忍的,對你的寵愛恰到好處,不算最盛,卻也足夠……”
沒有人知道最後蕭瑾玧又對沈安容說了些什麼。
只知曉整整兩個時辰,九王爺一直在雍華宮正殿內同熙貴妃娘娘敘話。
而這一次,沈安容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大哭了起來。
直到蕭瑾玧離開了許久許久,沈安容還在流着淚。
“本宮答允過皇上,不會再哭,不會再流淚的……”
沈安容喃喃自語着。眼淚越流越兇。
彷彿是要將這幾日都沒有流的眼淚全部流出來,將這一輩子的眼淚,在這一次流盡。
吉祥和如意站在一旁,沒有一個人上去勸慰。
這是自打先帝駕崩以後,娘娘頭一次這般哭出來。
兩人明白,娘娘之前不是不難受,而是一直在隱忍着。
兩人看着沈安容撕心裂肺的模樣。忍不住在角落裡也抹了抹淚。
只是過了那一日以後,吉祥和如意都發覺,娘娘彷彿是真的好了。
又回到了從前那個細膩溫柔,偶爾還會同她們打趣兩句的娘娘,兩人終於是放下了心來。
只是誰也沒有注意到,轉過身去後,沈安容臉上慘淡的笑意。
先帝的登基大殿異常的隆重,經過這幾日的沉澱,加之李德勝與蕭瑾玧的協力,終究是沒有人再質疑新帝的人選了。
沈安容站在蕭琛睿的身側,聽着他尚且還不夠強壯的身子裡發出的聲音,欣慰的笑了笑。
“今朕登基伊始,奉達天休,恩敷惠澤,被於?獻,可大赦天下。另,尊生母熙貴妃沈氏爲太后,皇祖母胡氏爲太皇太后,大皇子蕭琛昊爲恭親王,二皇子蕭琛翰爲定親王,各賜府邸一座,封地若干。”
“皇上英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所有人一同跪了下去,向着新帝行了跪拜禮。
沈安容看着那羣人,又看了看蕭琛睿,滿足的笑了笑。
不過幾日的功夫,能讓她的睿兒有這般大的變化,沈安容心裡知曉。都是蕭瑾玧的功勞。
然而她也明白,不是他爲了幫着新帝,而是他心裡有那一份愧疚,對於蕭瑾瑜的永遠無法抹去的愧疚。
登基大殿結束,沈安容有些疲憊的回到了雍華宮內。
本可以移居至壽成宮了,但是沈安容卻執意留在雍華宮內,哪裡也不搬。
“臣妾拜見太皇太后。”
最後,沈安容去了壽成宮,探望了許久不曾見過的太皇太后。
“你是……?”
太皇太后經過這麼多年,早已變得有些不記事了。
沈安容聽聞,她時常坐在壽成宮裡發呆,一坐便是一日。
身旁的錦繡早已去世,如今伺候在身側的,都是些小宮女。
“太后娘娘恕罪,太皇太后自打錦繡姑姑去世以後,便整日這般,坐在壽成宮內發呆,一言不發,也有些認不清人了,還望太后娘娘莫要怪罪。”
沈安容看了一眼這個伶俐的姑娘,腦海中突然憶起了吉祥來。
吉祥當年也是同她這般伶俐活潑的。
“無妨。哀家不過是來瞧一瞧太皇太后,你先下去吧。”
沈安容淡然的笑了一下,而後開口說了一句。
那小宮女應聲退了下去,留下了沈安容與太皇太后二人在此。
“你是……熙淑妃……哈哈哈哈,果然是你,哀家早已覺出來,你必然是走到最後的那一個,哀家沒有說錯,熙淑妃啊,熙淑妃……”
“太皇太后這是在說何呢,如今哀家纔是玄毅國的太后,而您,已經是太皇太后了,不知您可滿意否?您當年那般逼迫先帝,不就是爲了此嗎?您現下可滿足了?”
沈安容看着目光已經不怎麼清明的太皇太后,一字一句的問了出來。
“你說我逼迫皇上?我何曾逼迫過他……我所做哪一件事不是爲了他好?”
“爲了先帝好?還是爲了你們胡氏一族?如今我在此尊稱您爲太皇太后,是因着您曾經對先帝的照料和養育。”
沈安容看了一眼她,開口冷冰冰的說了一句。
“您若是真的爲了先帝,怎會在先帝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裡,聯合旁人對先帝下那般毒手!”
說到此,沈安容的情緒顯然有些激動。
然而太皇太后彷彿是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一樣。依舊坐在那裡,目光呆滯的望着前方,開口唸叨着:
“報應啊,都是報應啊。你不是這裡的人,你該回去了……”
前兩句沈安容聽的不清楚,但是最後這一句,沈安容聽的真切。
猛的睜大了眼睛,沈安容看向了太皇太后。
“你這話是何意?”
然而再沒有人迴應她一句,太皇太后一個人坐在那裡,再也不開口。
從壽成宮出來,沈安容心情更是沉重了些。
“娘娘,銀夕方纔來稟報,展瀾樓內的紀婉儀主子她……去了。”
沈安容有些沒有聽清楚一般,看着如意,又開口問了一遍:
“你方纔說何?”
“娘娘,紀婉儀主子她……去了。”
沈安容急匆匆趕到展瀾樓的時候,所有的宮人都在殿外候着,沈安容理了理思緒,走了進去。
內殿裡只有蕭瑾玧與紀巧顏二人,沈安容往榻上看了一眼。
復而又看了一看蕭瑾玧,而後??的退了出去。
這兩個人之間的事情,沈安容雖然不是很清楚,但是卻也感受到了些。
沒有想到紀巧顏害了疾這般久最後竟然並未好。
沈安容甚至覺得,紀巧顏明明得知了玉枕之事,卻依舊選擇無視。
任由毒素進入了自己的身體裡,終生無法有身孕,結果最後還是去了。
整整五年,整個玄毅國在新帝的統治和九王爺的輔佐下,已經國泰民安。
而吉祥也已經嫁予了李書玄,沈安容親眼看着吉祥上了花轎的那一剎那,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六月初五的這一天,沈安容突然收到了一樣東西。
東西包裹的很是嚴實,沈安容有些納悶兒,但還是小心翼翼的打開了來看。
一把雕刻着猛虎的佩劍,還有一串菩提珠。
沈安容有些無奈的笑了笑,而後收了起來,她已經都明白了。
這般的一個消息,沈安容竟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林非煜與孟初寒二人中,終究有一個註定要犧牲的。
本以爲二人皆已離開了人世,如今得到了這般一個消息。
剛好,這也能讓自己更加堅定爲明日所做的決定。
如意是在第二日一大早便發覺了自家娘娘不見了。
心裡當下便慌了神兒,急急忙忙的四處尋找了去。
今天是六月初六,是……先帝的誕辰。
如意最怕的是娘娘做出什麼意外的舉動來。
文璟帝在接到雍華宮傳來的消息後第一時間便趕到了雍華宮。
然而往日裡一直會微笑着坐在那裡等着自己的人,今日卻毫無蹤影。
文璟帝坐在那裡,獨自發着呆,經過五年的歷練,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孩子了。
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卻已經隱隱有了些文瑄帝的模樣。
“皇上,奴才發現了太后娘娘留給您的一封書信。”
喜貴氣喘吁吁的走了進來。趕緊跪下將東西呈給了文璟帝。
蕭琛睿從喜貴手中接過了書信,一時卻沒有勇氣打開。
似乎是已經預見到了書信裡面的內容,蕭琛睿的手止不住的顫抖着。
整整過了一個時辰,蕭琛睿才從雍華宮正殿走出去。
雍華宮的宮人們在外頭跪了一地,一個一個的全都低着頭,瞧見文璟帝走了出來,卻沒有一個人說話。
蕭琛睿看着他們。心裡有些疼的感覺更深刻了些。
“母妃有言,身子有些疲憊了,出去走一走,再去探望一番父皇,你們在這雍華宮裡,就同往日一般,朕相信,總有一日,母后還會回來的。”
文璟帝開口說了一句,繼而便離開了雍華宮。
而頭一天,六月初五這一夜,沈安容躺在榻上,好像是做了一場夢,一場關於曾經和未來的夢。
夢裡。她看到了許久未曾見過的家,只是裡面已經沒有住着的奶奶了。
熟悉的電視,電腦,冰箱,空調,沙發,牀鋪……
沈安容摸着熟悉的東西,眼裡沒有驚喜,只有震驚。
手上的觸感異常的清晰,沈安容甚至感受到了自己身下皮質沙發的柔軟。
有些慌亂的起了身,沈安容漫無目的的急尋着,在房間裡,在自己的身上。
然而,她卻什麼也沒有看見……甚至,連自己日日佩戴在手上的雕着玉蘭花的玉鐲……也不見了。
沈安容不知心裡該如何去想,難道到頭來,一切的一切不過是自己的一場夢而已?
根本無法相信的沈安容直直衝出了家門,不知在朝着哪個方向狂奔着。
她也不明白自己在往哪裡跑,只是就這麼一直跑着,彷彿冥冥之中有着一種牽引一般。
跑着跑着,突然有東西從身上掉落,沈安容幾乎是瞬間停住了腳步。
低頭看了下去,竟然是一支海棠步搖。
那支熟悉的海棠步搖……
幾乎是一瞬間,沈安容眼淚就要涌了出來。
還未來得及彎下身子撿起,一隻手已經搶先了一步。
“姑娘,你的東西掉了。”
一陣冷冽卻透露着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沈安容緩緩擡起了頭。
擡頭看清眼前人的一剎那,本來在眼眶中的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止都止不住。
眼前人顯然被沈安容的樣子嚇了一跳,一下子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手裡還拿着方纔掉落的那支步搖。
就在這一刻,沈安容笑了,發自內心的綻放出了一絲笑意來,即使臉上還掛滿了眼淚。
“情不知起所起,一往而情深。”
沈安容喃喃了一句。而後看向了面上的人。
淚水模糊了視線,沈安容透過朦朧的淚眼,彷彿看見了眼前的人一身龍袍加身,深情地望着自己,淡淡的說着:
“容兒,朕許你,此生,護你和孩子們周全……”
“容兒,懶起畫娥眉,弄妝梳洗遲,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竟是這樣一般美景……”
“容兒,在朕的心裡,你終究是不同的……”
“容兒,朕心悅你……”
“容兒,來世,朕再與你廝守一生可好?”……
來世,朕再與你廝守一生可好?
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