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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決絕的鴿子

八十七決絕的鴿子

餘額不足

八十七決絕的鴿子

太陽的餘暉還沒完全從西邊隱去,廣場上的感光燈已經全部亮起。圍繞着廣場中心那不知所云的後現代雕像,廣場被三組人佔據着。對角線上有兩組人在跳舞,一組是年輕人的活躍的街舞,一組是類似印度的歌曲伴隨着一羣中年婦女在賣弄她們仍然纖細的腰身。兩組音樂聲中飄蕩着的一角是一羣歡樂的兒童在練習滑板,他們得意的隨着不同的樂曲調整着節奏。廣場上亮如白晝,人潮涌動,然而還剩下一個角落沒有被佔據,只有人時不時匆匆走過,沒有人在這片空曠的場所上活動。一些人沒有參與圍觀熱鬧的三個角落,他們靜靜的坐在周圍的長凳和花圃邊緣的石欄上。今天天氣很好,他們在等待着什麼。

不合時宜的舊大衣掩蓋不了氈帽老頭瘦小的身形,看到他很容易會想到他在寒風中裹緊了大衣身體搖搖欲墜的情景。即使是夜深人靜的馬路上和未開市的劫匪狹路相逢,他也不會引起對方的興趣。氈帽老頭很滿足於被人輕視,從沒想過要修飾一下自己的造型。如果仔細觀察他走路的姿勢,會發覺他的腳步其實迅速而沉穩,並且會輕易避開迎面而來的行人和路上的污物。

當他走在前往廣場方向的路上時,他已經聽到了鴿子飛翔和鳴叫的聲音,連廣場上激昂的音樂都遮蓋不住。鴿子羣喧鬧的聲音一直追隨着他進入到廣場上熟悉的觀衆爲他特意留下的空地。氈帽老頭打開拎着的帆布袋,從裡面掏出一把飼料撒放到地上。於是,一天中最亮麗的風景出現了,上百隻蓄勢待發的鴿子爭先恐後從空中撲下,爭相啄食着老人灑下的果實,並且隨着老人手的揮向,不停的追逐着。老人玩起了花樣,用食物指揮着鴿子羣舞動出各種各樣的造型。這是廣場上出現了最多鴿子的時候,使人懷疑鴿子之間也會通訊,它們互相通知着這個老人身上攜帶着最美味的晚餐。舞者和觀衆還有活躍中的兒童都停了下來,看着老人的表演。

氈帽老頭很享受這段短暫的時光,他通過鴿子成爲了衆人矚目的焦點,這在平時他是極力避免的。這些飼料都是他親手調配,外面買不到,所以這是他的特權。然而每天做出來的分量不可能太多,很快袋子裡就空空如也。這時候除了幾隻沒有搶到的鴿子不甘心的追着他之外,人羣和鴿子都已經一鬨而散。這片空地也隨之被別人佔據,氈帽老頭再次淹沒在人流中,毫不起眼。

他並不在意,將袋子折起來放在口袋裡,和那疊厚厚的現鈔放在一起。他往人羣外走去,要離開廣場。但他那目光似乎會透視,所以他可以在人來人往中發現那隻飛不起來的鴿子。它不停的撲打着翅膀,但無論它如何努力掙扎,都無法再次在空中自由飛翔。人類無法從鴿子的眼中看出它的情感,只見它不住的搖晃着小小的腦袋,似乎在看着它前面幾隻愛莫能助的同伴。

這隻鴿子的腳和肚子被地上一灘不知名的液體粘住了,老人不知道那是什麼,只聞到那散發着一股刺鼻的氣味,讓人想起石油。忍受着這刺激的味道,老人蹲下來看着它的神態。老人不知道繼續竭力掙扎會不會讓鴿子的腳和肚子和身體分離,但他看着鴿子的眼睛,他知道即使如此,這隻鴿子也會不惜血肉模糊而奮力爭取自由。這種決絕的目光,老人看過很多次,在人身上。

用手去幫它解脫液體的束縛,會將手弄的很髒,還不知道皮膚會不會被腐蝕。在這充斥着各種化學品的時代,什麼都會發生。老人不想再浪費時間,他站起身回頭,放下那仍在一次次奮力展翅的生靈,往廣場外走。這麼多人經過,總會有人幫它的吧,誰知道呢,老人不關心。

不緊不慢的走到地下賭場,看門的兇悍保鏢對他展現着熱情的笑容。“祝你好運。”他咧嘴笑着,反正老人贏的從來不是賭場的錢。一路步過熙熙攘攘的賭場大廳,老人知道大廳裡沒有什麼好的位置,那些不會讓他爲難而打出正期望的位置。他不需要過多的觀察,這就像判斷餐廳裡面有沒有空位一樣明顯。

老人覺得他今天的狀態不錯,所以他決定進入那最高盲注的房間。這裡曾經有過1000/2000美元的牌局,那次牌桌上有好幾條巨鯊王在,當然那次老人沒有坐下,他一向比愛護子女還要愛護自己的資金。偏執到不願意把籌碼放在賭場,而寧可每次都帶着現鈔來回走。

剛打開房門,老人就感到了凌厲的氣氛撲面而來。牌桌旁圍滿了觀衆,其中他的好幾個老對手此刻都只是抱着手臉色凝重的看着,他們每一個都不是泛泛之輩。關上房門,老人馬上找到個位置從人縫中插空往裡面看。出於熟悉的人對他的一份尊重,他被讓到裡面可以直接看到緊張進行中的牌局。

這是兩個人在單挑,比賽雙方他都認識。那個神態輕鬆,任何時候都修飾得一絲不苟的中年人是這個房間的常客。他是在這個賭場裡唯一不挑對手的賭客,因爲他對錢不是很在乎,而他的技術即使放到拉斯維加斯也是無可挑剔。望向他的對手,老人心中的愕然無法抑制。他做夢也沒想到會在這個賭場乃至於這個房間看到她!

偶然氈帽老頭回去酒館放鬆一下,和那些人玩玩那裡最高的5/10盲注牌桌就當是在度假。當然酒館裡面也並非沒有不能輕視的對手,例如面前這個令人愉快的小女孩艾薇。她似乎沒日沒夜都泡在酒館的牌桌上,每次老人去都可以看到她。她玩牌的技巧很好,並且她是個罕有的懂得進退的人,知道什麼是見好就收,知道在心態失衡的時候離開。所以老人從不覺得艾薇的年齡不適合打牌,不知道有多少人賭到老賭到死,潦倒一生都不知道什麼叫適可而止,這種素質和年齡無關。

老人看得出來,艾薇對打牌有一種依戀般的喜愛,她在打牌過程中一定體味着一些溫馨的場景。在小額的酒館牌桌上,她大部分時間都很快樂。所以她不應該出現在這裡,這裡的人打牌不是爲了快樂,都是衝着錢來的,有很多甚至在玩命。而且,地下賭場的管理很嚴格,甚至比正式的賭場還嚴格。未滿21歲的人如果樣子比較成熟,在拉斯維加斯矇混過關不是難事,但在這裡不行。她是怎樣坐到這個位置上的,她爲何要坐在這裡?

這是100/200的牌局,彩池裡面有30000元左右,此刻已經到了河牌,中年人推了全下,而艾薇大概要跟注40000,最終這是一個超過10萬的彩池!老人的心在向下沉,深籌碼的單挑正好是這個中年人的強項。這種博弈最講究心理素質,最好能完全做到在牌桌上無視籌碼所代表的價值。如果太關心輸贏代表了多少錢,那就死定了,對手一定會窺探到你的軟弱。

艾薇的臉色一向比較蒼白,此刻更是呈現出一片死灰色。她那嬌小的身軀努力在闊大的座椅中顯得搖搖欲墜,而她的腳步正竭力遊走在崩潰邊緣上。但老人很清楚,只要再踏前一步,她就會墜入萬丈深淵。蓋牌吧!不看牌面,老人就在心裡說,她的這種狀態甚至不能維持到將籌碼推出去。

牌面很危險:【紅心7,紅心8,梅花7,黑桃J,紅心Q】。由於沒看到交手的歷史,對中年人的策略也不能完全捉摸透,老人無法估算雙方都是什麼牌。如果是葫蘆遇到同花,那其中一方將會受到重創。不管怎樣,艾薇肯定沒有葫蘆,否則她不會抉擇得如此痛苦。要是拿着同花特別是有A的時候要不要全下,那是一個很爲難的決定。這是單挑,對方什麼牌都有可能:葫蘆、更小的同花、明三條甚至純粹的詐唬。

艾薇閉上眼睛,惹人憐愛的眼睫毛不住的發抖。老人注意到她的身旁有個年輕男子不是一般的觀衆,他的眼神中不止是緊張,更多的是擔心和害怕,爲着艾薇的失敗而害怕。但他就好像那隻受困的鴿子身旁的同伴一樣,雖然憂心忡忡,但愛莫能助。

發牌員在倒數,清晰的數字讀音鼓動着耳膜的振動,帶動着在場每個人的心跳。艾薇的眼睛睜開了,她扶着桌面,雙目發光。從她的眼神中,老人看到了那隻受困的鴿子那決絕的精神:即使犧牲,也要展翅飛翔!

老人心裡嘆了口氣,閉上眼睛,他知道艾薇完了。她真的對跟注沒有信心,但她仍然要這樣做。艾薇的讀牌能力是很強的,她沒有信心,表明對手的牌極可能要比她強。但她顯然輸不起,而不得不孤注一擲。艾薇的這種決心,也一定被中年人看出來了,而這個人,全下之前一定已經看到了這一點。

艾薇的牌確實不小,【紅心A,紅心10】,她是堅果同花。但中年人亮出來的是【黑桃7,黑桃8】,翻牌他就是葫蘆,並且爲艾薇帶來一個註定要死的堅果同花抽牌。可悲的不是艾薇遇上了這種冤家牌,而在於她爲什麼要坐到這個承受不起的牌桌上來。她輸掉了一個超過10萬的彩池,損失了50000多元。

中年人當然很滿意這個收穫,可他也並未表現得很忘形。他動作得體的收拾着籌碼,並沒忘記對他的對手示意這是一手好牌。旁觀者都鬆了口氣,從緊張的氣氛中擺脫出來。房間裡面只有兩個人陷入了絕望的深淵,艾薇癱倒在座椅上,失神無助的看着自己失去了所有的籌碼,她的身體內所有的生氣似乎都隨着籌碼被抽離,變成一具只懂得呼吸而沒有思想的軀殼。那年輕人滿頭大汗,搖晃着她的身體,叫她的名字,但他知道自己對她的困境無能爲力。

房間是用來打牌的,每手牌都代表着抽水,所以一時半刻也不能被耽誤。輸光了的賭徒是賭場最沒用的廢物,沒有任何時間可以浪費在他們身上。兩個男人將艾薇架起來,她不由自主的跟着走了出去。

“我去通知你的父親。”那年輕人聲音裡面已經帶着哭腔了。

“不,不要告訴我爸爸,他解決不了的。去……去找曉翎姐姐。”

房門關閉前,艾薇有氣無力說話,還是被老人聽到了。曉翎這個名字好熟,好像在哪裡聽到過。不過氈帽老頭現在顧不上這個,他第一時間搶了牌桌上最好的位置坐下。單挑有了結果,馬上就是多人桌的較量,剛纔的贏家氣勢正盛,坐在他的下家是非常重要的。

同一個晚上,方曉翎和林嘉蘭正在宿舍中做作業。對於她們來說,這是一個沒什麼特別的繁忙趕工的夜晚。前一段時間她曾很煩惱要如何處理麗莎這件事,到底要不要通知貝克和艾薇,要怎樣通知。但接下來這波學業上的高潮令她暫時放下了這個包袱。直到她聽到宿舍下面傳來喧鬧的聲音。有人在爭吵甚至在撕打。

從窗戶往下望,幾名男校友圍着個男人在爭辯着什麼,雙方都有點激動,不時有一些不友好的動作。聽不清他們在吵什麼,只能看到校友們一致責備這名男子,而男子在努力爲自己申辯。

“忙着呢,別管了。”林嘉蘭先回到座位上,方曉翎原本也不想理會,但她一坐下又站起來。不對,下面那個被包圍的男子,身形很熟悉,那是歐文!

方曉翎跑到下面的時候,雙方已經接近大打出手了,歐文顯然吃了點虧。校友們對方曉翎說,他們看到這個外校來的人正在試圖爬上女生宿舍!

“我只是有急事想找她而已。”歐文指着方曉翎有點氣急敗壞的說:“曉翎,我打你的手機,但打不通。我想進去找你,但又不知道你住幾號房。艾薇和我說過的,可該死的我忘了,看門的人不讓我進去。”

方曉翎想起來了,在日間上課時將手機調整到振動而一直沒調回來。她對校友們解釋這是誤會,歐文是她的朋友,然後將他帶上去宿舍。給他一杯水,讓他有什麼急事慢慢說。林嘉蘭對這名突然出現的帥哥表現了濃厚的興趣,不懷好意的看着方曉翎,眼神中的意思是:喔,有男人爬牆也要上來找你啊?

歐文一口氣喝完那杯水,喘了好一會的氣,定下神,一句話就讓方曉翎和林嘉蘭幾乎跳起來:“曉翎,艾薇有危險,她向黑社會借了60000元,剛纔輸光了。她必須在12個小時之內還清,否則就要開始計算利息。並且……在還清之前,那個人還可以對她爲所欲爲,他什麼都做得出來。”

“借錢給她的人,叫什麼名字?”方曉翎控制住自己的心跳,希望事情不要那麼糟糕。

“好像叫……基茨?”

方曉翎頹然跌坐在座位上,一時間顧不上回答林嘉蘭急切而不着頭緒的提問。

基茨向艾薇展示了好幾張麗莎親筆簽名的借據,連同利息在內總共要還20萬美元。那個法律顧問聲稱,這些借據完全合法。艾薇提出,他家還有一棟房子,可以賣掉或者抵押掉來替她還這筆錢。基茨嘲笑她這個計劃,說麗莎沒有時間去等賣房子的手續完成。這些債務早就到期了,他隨時可以把她的喉嚨割斷。

“我給你12個小時,艾薇,你聽好了:20萬這個數字是基於合法的利息計算出來的,你明白我的意思?12個小時之內,我給你一個機會,可以用合法的利息來還清這筆錢。拿20萬過來,就算還清了,麗莎也可以得到自由。當然,我知道,你不可能一下子拿出這個數目來。所以,我很仁慈的提供給你一筆無息的貸款。我讓我的手下帶你去一個地下賭場,讓他交給你6萬元的籌碼。我還會知會那邊,讓不滿年齡的你可以坐到最高額的牌桌上。如果你可以憑自己的本事贏到26萬,那麗莎就可以和你一起離開這裡。當然,你可以報警,但你沒有任何證據你的母親在我手上。”

“如果我輸了呢?我沒錢還給你呢?”艾薇通紅的雙眼直射向基茨。

“那,你也在我的手上了,就好像麗莎一樣。”基茨笑得很愉快,雖然他臉上被麗莎抓破的傷痕上的血跡依然溼潤:“我現在終於知道你和麗莎哪一點相像了,就是那仇恨的眼神。盯着我的神態,你們簡直一摸一樣。現在也可以自由離開,你不欠我什麼,沒人會攔阻你。12個小時後,你一樣可以看到你的母親,我會通知你地點是哪一條水溝裡。現在,你可以先看看這個。”

基茨將一個盒子放在桌面上,艾薇打開,裡面赫然放着一隻血淋淋的手指!

“你明天可以打聽一下,今天來聚會的同學裡面,誰少了一隻手指。”基茨淡淡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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