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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身體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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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額不足

三十四身體語言

咖啡壺裡的水即將沸騰,壺裡傳出了濃郁的香氣,在水即將燒開之前,方曉翎適時的關掉了電源。她熟練的拿出兩個乾淨的杯子,將煮好的咖啡倒進去。

“你要幾顆糖?”方曉翎問鄧肯。

“兩顆,謝謝。”

用勺子攪拌片刻,待滾燙的液體溫度稍微降低了一點,鄧肯端起杯子輕輕呷了一口,搖頭說道:“味道很香,你多放了兩顆糖,可似乎還是不夠,咖啡煮的太濃了。”

“這裡還有兩包,我用不着,還有不到四個小時就要上課了,可我不打算睡覺。”方曉翎將紙包裝的砂糖撕開,倒在鄧肯的杯子裡面。

“你是怕一直想着那把牌,會睡不着覺麼?”

方曉翎抿嘴微笑:“我倒是很想一覺醒來就忘了,可惜恐怕沒那麼容易。”

“在你的打牌生涯裡面,會不斷的發生這種河牌故事,總有一天你會習慣的。每個人都肯定有這樣的情形:拿着AA和KK在翻牌前全下,然後河牌出現一張K,有時候是你BB別人,有時候是別人BB你。剛開始發生的時候是難受些,你已經表現得很好了。對了,你剛纔那句話說得真好。”

“你指的是哪一句?”

“噢,就是這個,我知道我會中的,啊哈哈哈哈哈哈,我是上帝,我今晚就是上帝!”那條小魚張開雙臂,仰天狂笑,像只發情的公牛一樣大喊大叫。

這時候已經是深夜四點,牌室裡面還剩下不到三十個人,大家都圍攏起來看着這手令人目瞪口呆的牌。牌桌上那幾條鯊魚都無話可說,事到如今不服也不行了。巴尼癱倒在椅子上直喘氣,蓋特將啤酒罐捏成一團握在手心裡,鄧肯和氈帽老頭面無表情的坐着。艾薇用帶點同情的語氣問方曉翎:“你還要玩嗎?”

方曉翎拉開抽屜,裡面還放着400多元籌碼,她略想一想,很堅決的搖搖頭,一開始坐上這個牌桌就是錯的,現在要停止了:“不,我不玩了。”

“他們兩個都是遊客,今晚過了,以後就不來了。你的技術其實比他們好得多,只要找到個機會,也許今晚還可以從他們手裡把錢贏回來。”艾薇說。

“還有比剛纔更好的機會嗎?”方曉翎苦笑,剛纔她佔着98%的贏面:“他們不來就不來,贏誰的錢都是贏,又不是非得贏他們的。”

“我今天在這裡留下了很美好的回憶,也許我以後還會再來的。”高個子開心之餘,一點也不在意她們的揶揄,他很大方的給了赫蒂100元的籌碼,然後大家眼睜睜的望着他託着沉甸甸的托盤去兌換現金,那上面至少有6000多元。

方曉翎和鄧肯步出酒館,四周一片漆黑寂靜,只有路燈發出昏暗的微光。和他們來的時候五光十色彷如兩個世界,他們在牌室裡面已經整整打了八個小時的牌。

“你現在要回學校嗎?我先送你回去?”鄧肯問。

“我們去喝杯咖啡,吃點東西吧,你餓不餓?”方曉翎反問。

“那我們回去裡面?”

“我不想進去了,至少今天不想。”

“現在還有哪裡能喝到咖啡,所有的餐廳都關門了。”

“除非你有餐廳的鑰匙。”方曉翎嫣然一笑。

“這就是撲克!你可能整個晚上都打得很好,沒有犯任何錯誤,而那條小魚則幾乎違反了所有打牌的基本策略。你能夠忍得住不和那條小魚較勁,這一點很了不起。我知道有不少牌打得不錯的人,因爲被小魚BB了幾把,就開始心態失衡,脫離了他們平時正常的打法,開始和小魚互相博傻詐唬,亂碰運氣,結果越衝動越輸得多,就越覺得小魚的運氣太好,到最後輸得一塌糊塗。當你覺得忿忿不平的時候,必須要選擇離開,贏誰的錢都是贏,不一定要贏他的。”

“他的運氣確實好得出奇,要是剛纔他輸了這一把,也許就會一蹶不振,然後被牌桌上幾條鯊魚撕個粉碎,最後一個籌碼也拿不走,就好像巴尼說的那樣。”

“大多數情況下,小魚都是這個下場,亂打亂撞贏了一大堆籌碼,然後幾把牌就用同樣的方式輸回去。可是偶然,他們也有一點可能,整晚上都鴻運當頭,最後贏了一大筆錢離開。如果不是這樣,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小魚了。”

“鄧肯……”方曉翎沉吟着,有點猶豫的問:“我剛纔在1000元買入的牌桌上的表現是不是太拘謹了,我……會不會將錢看得太重,這是否一個很大的弱點?”

鄧肯沒有馬上回答,他側着頭望着窗外,外面其實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室內昏暗的燈光勾勒出他輪廓鮮明的半張臉,他沒有帶墨鏡,看得出他似乎是在醞釀着措辭。

“曉翎,你的天賦真的很出色。一般人認真的學習策略,然後打2~3萬手牌才能領會到的要點,在短短的時間裡面,你就已經學會了。尤其是,你很嚴格的執行資金管理策略,這一點很難能可貴。”鄧肯轉過來正視方曉翎:“拿着三分之一的資金在牌桌上,會感到很緊張,這沒有什麼不對的。德州撲克是一項運氣因素比例很重的比賽,對資金不重視,那就是將之視爲一項賭博,而不是一場競技。”

鄧肯話鋒一轉:“可是,當你確實坐在牌桌上的時候,就要儘可能將那些籌碼看成是一堆籌碼,而不要去想它們代表的價值。我們要儘量避免參與我們輸不起的牌局,但作爲一名牌手,有時候是難以避免這種情況的。如果老是想着這些籌碼代表多少現金,那無疑會影響我們的發揮。”

夜深人靜,方曉翎有點不習慣和鄧肯這樣面對面認真的對話,她努力的笑笑:“那麼,今晚我的打法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嗎?”

“基本的入門技術你掌握得不錯,如果是打在線的牌局,會獲得穩定的盈利。不過在現場,有一些容易暴露底牌的小動作就要注意了。一般我們稱這種泄露自己實力的非技術因素稱爲‘馬腳’。例如,你拿籌碼的動作就非常明顯,你可以不看籌碼就數出要拿的數量,這很好。可是,你會不自覺的產生一些差異,在你有信心的時候,數籌碼會快一些;沒有把握猶豫不決的時候,就會慢些。當你有好牌的時候,你喜歡注視別人,這時候你的眉毛會揚起來;沒有信心的時候,就喜歡注視彩池,眉毛下垂。你覺得僥倖的時候,會舔嘴脣,雖然牌局結束了,但也會別人看出你剛纔是在詐唬。”

方曉翎有點發怔,沒想到鄧肯能隨口說出自己這麼多的毛病來。除了從下注的行動上判斷,還有這麼多“馬腳”的因素可以觀察,難怪鄧肯今晚面對其他人能如此從容不迫。

鄧肯微笑一下,擺擺手說:“不必太緊張,這些都是新手打現場的時候很容易犯的毛病,因爲他們沒有意識去掩飾自己的行爲。還有一些常見而通用的馬腳,你可以用來參考一下:如果一個人全下的時候,將籌碼推出彩池,他的身體離開了椅子,那麼通常代表牌力很強;一個人抿嘴表示緊張,露出嘴脣代表沒有壓力;如果一個人平時很少摸籌碼,那麼當他不用下注而去摸籌碼的時候,往往代表牌力很強;還有手的姿勢,如果一個人手指互相接觸而不握起來,或者雙手交錯,拇指豎起,都代表強牌;而雙手交錯包括大拇指也緊握表示沒有信心;當然還有眼睛,瞳孔放大表示喜悅,而瞳孔縮小表示擔心。這一點你比較佔便宜,東方人的瞳孔比較難觀察。”

“西方人的瞳孔比較好觀察嗎?可我沒發覺你的眼睛有很大的變化。”方曉翎突然發覺兩個人一直在對望,乾脆大方的說。

“以上說的這些,都是一些通常情況,並不一定可信。我建議你目前不必花太多時間去觀察對手的馬腳,而應該將主要的精力放在分析對手的行動上。他的類型是什麼,翻牌前後有什麼行動,牌局是如何進行到這裡來的?但另一方面,你需要學會使用一些固定的身體語言來保護自己,避免被別人看穿你的底牌。”

“你可能覺得一邊打牌一邊隨意說話,隨意揮灑自如是一件很酷的事情,確實如此。但這要經過長期的訓練和具備豐富的經驗才能做到語言行爲動作和底牌完全無關,即使是巨鯊王,也不見得每個人都在打牌的時候很自由的活動。要隱藏自己的動作,最合適的莫過於採取固定的姿勢做同樣的事情。”

“首先,坐的姿勢要令自己感到舒適,可以讓你長時間保持不動。你看牌的動作很標準,用左手擋住前方,用右手牽起一角。每次看牌的時間要保持一致,放下牌思考的時候,最好雙手合攏座放在桌子上,擋住臉和脖子。當你表示要下注、跟注、過牌的時候,語言要簡潔明瞭,輕敲桌面的動作和部位要保持一致。數籌碼下注的動作要輕而劃一,牌桌上的雜物如杯子、啤酒罐等擺放的位置要注意,不要令下注的時候會碰翻它們。當你參與牌局的時候要控制你的呼吸,保持均勻。如果想搔癢、做小動作,或者和其他人聊天,那就等沒有參與牌局的時候盡情去做吧。”

“籌碼最好堆放整齊,不但你拿的時候方便,不必做太多多餘的動作。而且對方和發牌員也很容易數清楚,這樣他就不會過多的詢問你的籌碼數量,從而在你回答的時候獲取更多的信息。但我知道你對牌桌上各個人的籌碼數量非常清晰,當你第一次記住某個人的籌碼數量之後,對之後的變化都會計算得很清楚。”

方曉翎不好意思的笑笑,她對數字確實很敏感,這些事情她自然而然就可以做到。

“還有眼睛,眼睛是最容易泄露感情的部位,而最簡單的解決辦法,就是戴一副墨鏡。可是,你的眼睛很好看,如果戴上墨鏡顯得有點可惜。”

鄧肯第一次當面稱讚自己的相貌,方曉翎略顯困窘,但鄧肯滿不在乎的繼續:“不要小看相貌在牌桌上的影響,漂亮的外表,優雅的舉止能一定程度上吸引對方的注意力,從而影響他的思考。如果你選擇不戴墨鏡,那我建議你對着鏡子演練一下自己的眼神,直到對方無法從你的眼睛和眉毛上獲得額外的信息爲止。”

這個倒是沒錯,那次在拉斯維加斯的比賽,自己的目光主要就停留在鄧肯身上,方曉翎想。兩人一邊吃東西,一邊交談,不知不覺間,外面的天空已經開始展現出一絲曙光。

“快6點了,採購食品的店員怕快要回來了。謝謝你的指導,可我該收拾東西了。”方曉翎提醒鄧肯。

“喔,時間過得真快,那我到車上等你。”

方曉翎洗好咖啡杯和裝點心的盤子,鎖上餐廳的門,鄧肯打開車門,方曉翎卻走到鄧肯坐的這邊。

“你不必送我了,我自己走回宿舍就行,並不遠。”天快亮了,方曉翎不想讓同學看到自己坐鄧肯的車回去。

“可是,我答應了阿利要送你回去的。”

“不要緊,這裡是學校的範圍,很安全,你看,已經有學生出來跑步了。”

“那,也行。不過,這個東西你要放好。”鄧肯從口袋裡拿出一件亮晶晶的飾物,遞給方曉翎。

攤在鄧肯手掌心的,是一個一寸見方,很精緻的水晶魔方,一角有一條銀鏈串住。方曉翎看不出這件飾物的價值,一時不明所以,愕然道:“這……”

“每個牌手打牌的時候,一般都會在手邊放一個飾物做護身符。”鄧肯舉起左手的大拇指,展示那個他經常在打牌的時候轉動的碧綠色指環。“你算是我正式收的學生,今晚的表現令我覺得滿意。這個魔方送給你,就算是我祝賀你已經入門了。我想過,因爲你是學數學的,應該適合你。你打牌的時候,可以用它壓住你的底牌,這是牌手經常有的動作,希望它會爲你帶來好運。”

你將我看成你的……學生嗎?這個理由,好像無法拒絕,方曉翎有點猶豫的接了過來,握在手中,混合着水晶的冰涼和對方的體溫。

“我以後,還可以找你來上課嗎,老師。”方曉翎不知道自己爲啥問出這個問題來。

“當然可以,有時間我會過來的,和你一起打牌很愉快。”鄧肯笑着向方曉翎揮揮手:“再見,你一路回去小心。”

方曉翎望着鄧肯的車遠去,用手絹將魔方小心的包好,放在拉鍊的口袋裡面,然後在晨曦中沿着熟悉的路徑慢慢走回宿舍。

這條路她走過很多次了,所以很熟悉,但她從未試過在這麼早的時候路過,四周的景物還是一片朦朧,所以似乎又有些陌生。今晚似乎很漫長,發生了很多事情,她又一次和鄧肯一起打牌了。她先是在小額的牌桌上贏了一個買入,然後在大額的牌桌上輸了一個買入,波動很大。但似乎又很快的過去了,不久前的興奮和懊惱,現在都沒什麼痕跡。今早的風有些大,斑駁的樹枝在學校的圍牆上不住的閃動,一如她心情的凌亂。鄧肯和他的女朋友沒什麼事吧,母親的胃痛不知道好了沒有。

不知不覺間,方曉翎發現自己已經站在宿舍的門前了。剛纔的咖啡煮得很濃,但無法擋住一晚沒睡的倦意,又是一個星期學業的開始,等下又是史密斯教授的課,方曉翎突然覺得心情糟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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