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依舊
一路無話,不多時就到了長沙。下了飛機有人接我們直接就去了當年二爺的老宅。他們把小花擡走處理縫合傷口等等,我和胖子被安排在了後院幾間主房之內。胖子不愧是久經生死之戰的人,通過精心的治療和一頓豐盛的飯,他現在已無大礙了。又有精神頭可以跟我擡槓拌嘴了。我們都整整的休息了一天一夜,畢竟,都太累了。
次日清晨,一大早唐醫生就和一個管家模樣的人來找我,告訴了我一下小花現在的情況。說輸過血,縫合了傷口,現在已經基本穩定了。只是失血太多,身體太虛弱了,現在還在昏睡。我聽他情況穩定了,一顆心也算是放下了。我又問了問我們一同去的那個夥計,老唐的意思是那小夥計體格兒好的狠,早就又開始四處去忙了!我一聽,這倒真是有點像潘子,那個打不倒的鐵漢!
他讓我先在這裡安心休息養傷,有什麼事兒可以找老解,這是解家的老管家了。我點頭道過謝,他們就走了。胖子懶懶散散的走了過來,看來身上的傷還是很疼。每走一步都呲牙咧嘴的。我扶着他坐了下來,他四處看着,咧嘴一笑,說道“誒,這老九門二月紅的老宅還真是別有一番意境啊。處處古典雅緻,你看你看,這客房都雕樑畫棟的。還有那院裡的海棠,我發現了,這座幾進的大院子裡,處處是海棠啊。”
我端起茶杯,看向院子裡典雅的景緻,對胖子說“二爺本就是個風雅之人,他最傳奇的不是倒鬥倒出多少明器,也不是老九門上三門二爺的身份,而是和他夫人那一段伉儷情深的佳話。如此一個至情至性,傾國傾城的男人,住的地方,自然也是格外的風雅脫俗。”
胖子點着頭,指着院裡的海棠問我“這就是你毀了花兒爺一輩子的地方啊?”
我瞪了他一眼,罵道“滾蛋!別把我說的跟辣手摧花的色魔一樣行嗎?人這一輩子,總會辜負和被辜負。說真的,我沒想到他會一直記得...”
胖子嘆了口氣“天真,我他孃的是實在看不出你哪好。誰知道他們都是怎麼的了呢!小哥那爲了護你,怎麼樣了我就不說了。這花兒爺,也真是讓你害慘了。你看他那紅顏薄命的樣兒...”
我笑了,啐了他一口“呸!什麼紅顏薄命,不會說別瞎說!我告訴你啊胖子,你可別小看這朵花兒,有的時候呢,他看着確實就是朵海棠花,清麗迷人。但是..有的時候,他可是會變成食人花兒的!”
胖子摸着下巴回想着說“我倒是沒注意到他變成食人花是什麼樣,但是沒關係,估計在不久的將來很快就會看見的。”他見我擡手就要打,馬上改了話題“誒,別欺負傷員啊。話說回來,天真,現在咱們回來了。張家古樓裡的一切也都清楚了,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我笑着看着他,問道“死胖子,你是成心是不是?這問題,別人問也就罷了!你也問的出口?”
胖子不懷好意的壞笑“嘿嘿,滴水還能穿石呢。我就是想看看花兒爺這麼長時間的付出和感動,你有沒有動搖啊,有沒有變化啊”
我放下茶杯,站在門前活動了活動筋骨,說道“你別回巴乃了,回北京吧。這一趟,兄弟欠你的,等我回來再還!”
胖子一聽就從椅子上竄起來了,兩步到了我跟前,兩眼冒火指着我破口大罵“你他孃的什麼意思!我在家呆的好好的,陪你去了你家祖墳,從廣西又跟你來到長沙,事情還沒個結果,你讓我回去?你他媽混蛋啊吳邪!”
我看他是真怒了,忙拉過他,一邊給他順着胸口,一邊很認真的勸道“胖子,我讓你走,什麼意思你不知道嗎?咱們哥們之間還用跟你多說別的嗎?這一路走來,我的內疚都快折磨死我了!一個張家古樓尚且如此,裡面有什麼,多複雜你也都看見了。那青銅門後最後的終極,還指不定多麼兇險萬分!我要讓你陪我去送死嗎?咱這樣說吧,如果不幸,我死在裡面了,沒關係,因爲我爲了他張起靈,我值!我願意!但是你他孃的必須給我活着!這是我唯一的願望!”
胖子聽完,很豪氣的笑了“天真,胖爺我要是個貪生怕死的人,這次張家古樓我不會跟你進。我不怕死!我最怕我的兄弟都死了,我他媽自己還活着!”
聽到這裡,我不免有些動容,心裡最深處蕩起層層漣漪。我深深的覺得這一輩子,能認識我身邊的這些人,是我吳邪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足矣了。我垂下了頭,沒有說話。胖子拍了拍我的肩,接着說“是兄弟,就別廢話了。小哥是你家的,但是也是我兄弟啊!我去接他,你沒資格管!再說了,我也得知道知道這困擾了咱們那麼久的終極到底是什麼。你啊,就跟我直接說你的打算吧,咱們鐵三角馬上又能重聚了!那麼久了,還真有點想念小哥那張面癱的臉了...”
我無語的看着他,他知趣的避開了我的眼神,我想了想,對他說道“你也需要好好休養休養,咱們不着急。再說,我也得等小花好點再走,這次不能再不辭而別了。再那樣做,我就真的禽獸不如了。”胖子連連點頭,看來他好像很贊同我最後一句話。
這段日子下來,吃好的,喝好的,再加上最好的治療。胖子已經恢復了往日的神采,又他孃的開始閒不住呆不住了。這身體剛剛一好,就天天滿處轉悠去,說是什麼瞭解下長沙的明器行情。反正我也不攔他,心想,這他媽就是有病!守着小花這九門解家當家的還去看長沙古董行情!分明就是想找個對茬兒的地,好好吹噓賣弄一下罷了。
胖子不在的時候,我一個人就在這偌大的院子裡閒庭漫步,想着當年那位風雅俊逸的二爺,在這裡唱戲,吊嗓子,玩玩樂器,陪夫人閒逛的樣子。又想起當年在這裡和小花在一起的樣子,看着那個小小的他,青衣水袖如謫仙下凡。往事歷歷在目,心裡不免百感交集。
來到後院花園內,圍着院子種的全部都是西府海棠,看來常年有人精心修剪,長的非常好。我一眼就看見了中間那棵與衆不同最大的海棠樹!樹下,還架着那個鞦韆。我一時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幾步走到了切近,輕撫着那架鞦韆,雖然古舊了些,但是卻觸手光滑,這證明,和這院裡的海棠一樣,是常年有人打理的。我輕輕推了下鞦韆,老舊的鏈條還是發出了咯吱聲,聽着這熟悉的聲音,看着輕輕晃動的鞦韆,聞着院子裡的各種草木香氣,我閉上了眼睛喃喃自語“花兒...這麼多天沒見到你,你怎麼樣了...”
忽然感到腰上一緊,一雙纖細的手臂圍住了我的腰。聞着那氣息我就知道是誰,我好氣又好笑,怎麼走路一點聲音都沒有,這孩子真是太調皮了!但是,他這麼親近的舉動,還是讓我多少有些驚訝,畢竟,都不是小時候了。我身子發僵,但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側過頭問道“小花?你屬鬼的嗎?一點動靜都沒有。你能走動了?那傷好些了嗎”
他仍舊這樣從後面環着我,把頭深深的埋在我右肩頸窩處,像孩子一樣貪婪任性的聞着我身上的氣息,就是不說話。我無奈的淺笑,輕哄着拍着他的手,沒有打擾他。半晌,他如囈語一般癡癡的吐出了幾個字“小邪..不走好嗎..”
我瞬間僵在了原地,他這個樣子,我很心疼。一時間我不知所措。最後,我小心翼翼的支吾着“傷..還疼嗎?”
“呵呵..”他自嘲似的輕笑了一聲,鬆開了我,轉身坐在了鞦韆上。兩條長腿很不適合的交疊着,輕輕的晃着自己。一件淡粉色的襯衫,領口,袖口的扣子都是鬆開的。隔着衣服還是看得見肋骨和肩頭的繃帶。面色還是有些蒼白,兩腮比原來又清瘦了許多,下頜顯得更尖了。整個人帶着一種蒼白,虛弱的狀態。我皺着眉,就這麼定定的看着他。他也就這麼一直看着遠處,眼底有着淺淺的笑意。
過了一會兒,他轉過頭來對我說“這麼愛看,就多留兩天再好好看看我,我爲你傷成這樣,你陪我兩天也是應該的吧?你很快就可以見到他了..差這一兩天嗎..”
我在他的腿邊蹲了下來,輕輕握住了他的手對他說“花兒,我還沒聽你唱戲呢,等過兩天你好了,你唱給我聽好不好。你現在什麼都別想,就負責把身體養好,行嗎?只要確定你一切平安無事了,我什麼都應你,好嗎?”我自己知道自己這都是昧着良心哄小花的話,只不過,他傷的那麼重,我想他能先安心養傷。
小花看着我,淡淡的笑了“什麼都應我?呵呵..小邪,你學壞了,你會說謊了..”
我有些慚愧的低下了頭,我感激小花並沒有直接說明了他那句話,是,我做不到什麼都應他。比如,不愛張起靈。
“不會耽誤你太久,你陪我再呆兩天,也讓胖子再養養身體,到時候我會讓你走。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小花說完,擡眼深深的看着我。眼裡閃着一種光芒,說不清那到底是渴望,還是絕望。
“你說。”
“最後這兩天,咱們就像小時候一樣,就你和我。他..擁有你一輩子的時間,別用我的這兩天再去想他..行嗎?”小花祈盼的等着我的回答。我看着他,心裡很難受,我皺着眉,閉上了眼,深深的點了點頭。然後跟小花說“花兒,我們也一樣是一輩子的啊,你這樣我總感覺很害怕,就好像這一別..就此生永別了一樣。”
他擡起頭,迎着和煦的微風淺笑,額前的髮梢輕輕飄起,陽光打在他面無血色的臉上,彷彿映出一層光暈,絕美的容顏豔煞了這滿園的海棠。
落花紛紛揚揚,海棠依舊,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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