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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意外事難量

第十六章 意外事難量

“你不是說,要與他動手嗎?”

換了個安靜地方吃燒雞的程若歡聽到青蕪發問,悠哉地舔了舔手指上的油,道:“我覺得你好像不是很信任我。”

“你所有的舉動,都值得懷疑。”青蕪淡淡道。

“那我應當從哪裡開始解釋?”程若歡露出饒有興味的眼神。

“那倒不必,”青蕪雙手交疊環胸,倚樹而立,“我對他人私事並無興趣。我的確不信你,可我也不曾懷疑你利用我。”

“倘若我說,救你真是巧合呢?”程若歡說着,仍不忘咬一口燒雞,“我身背家仇,哪怕只說師承何處,都要再三斟酌。有許多事並非是我想說便能說的,你不信我,我也辯解不了什麼。”

說完,她沉吟片刻,又道:“不過有件事我可以告訴你,我幫你,不僅是因爲你與我同門,而是因爲,我此行目的,並非那位張公子。”

青蕪莞爾,把程若歡手中另一隻完整的燒雞接了過來。

這位小師叔一時詫異,冷不防被燒雞給嗆了一口。

程若歡方纔的舉動倒也不難解釋,在鏡淵有所動作之前,與人交鋒着實非明智之舉,更何況那人還來歷不明。

就在此時,夜空之上,一輪圓月漸漸被雲霧遮去身影。

“我們是不是該去十瀑峽看看?”青蕪問道。

的確,她們離開了地勢最好的地方,到了這個時辰,再回頭也不可能了。若想知道十瀑峽那頭髮生了什麼,也只能親自下場去看了。

而到了那裡,二人才在泉邊一方巨石後站穩,便有無數着黑色水靠之人伴隨着飛濺的水花,自泉水間一躍而起,相繼落地。

與此同時,無數短箭飛鏢從泉水近旁岸邊的大小山石縫隙之間倏然而出,岸邊亦有無數黑影涌動,在月光之下,同那些着水靠之人鬥在一處。

因是月圓之夜,比起往日都要明亮的月光,無數次清晰照出那些打鬥之人的身影,雙方似乎都受過訓練,皆非散沙一般胡亂攢動,有素的陣型,分明顯示着,這是一場雙方都醞釀已久的決鬥。

可仍舊是無法避免地倒下了無數人,一具具倒下的屍首中,或泉涌或噴濺出的血水,彷彿流水一般,伴隨着令人作嘔的腥味流入泉水,漸漸擴散開一片紅。

有些屍首,直接便落入了泉水之中,漸漸將原本開闊的水路截流到只剩下一處小口,供那些被染得通紅的泉水,流往下游。

“那個不可一世的老王八尊主呢?”程若歡擡眼,依稀從大殿的窗上看到其中人影閃爍,也不知當中的比武進行了多久。

她話音剛落,卻隱約聽到大殿之中傳來一陣狂妄的笑聲。

“比完了?”程若歡露不可思議道,“裡面竟然沒人打擾?”

“玄澈大概也是早有準備,可憐那些不明真相的奪寶人,枉做了棋子。”青蕪面無表情道。

然而這時候,大殿裡卻傳出了謾罵與驚呼聲,不時還伴隨着慘叫。

“我就說嘛。”程若歡露出得意的笑容,“這些人不可能沒有動作,玄澈即使有防備,也只會保全他自己,這些好事的東西,還不是一併處置了?”

“看來裡頭也有埋伏……”青蕪微微蹙眉。

“那張公子呢?也一起宰了?”程若歡抄起手來,認真思索道,“你說,玄澈對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感興趣?”

“我不知道……你看那是誰?”青蕪淡淡說着,緩緩擡起手來,指向遠遠的一個灰溜溜的身影。

“誰?”程若歡眯起眼睛,盯着那人看了半天,愣是沒認出來。

“帶盒子的人。”言罷,便徑自繞開那些纏鬥的人影便追了上去。

程若歡對她能在這麼遠的距離認清那人相貌身形一舉,表現出十足的訝異與懷疑,可想了一想,也還是跟了上去。

沈軒不過是個文弱書生,之所以能從大殿離開,也是因有人奪魁之後,由鏡淵門人押出來後,又因有不速之客闖入,而使押解之人亂了陣腳,這纔有了逃跑的機會。

可眼下他那僅有的精力也都耗盡,未跑出多遠便被青蕪給攔了下來。

七年前的沈茹薇不過十幾歲,時隔多年,形貌身高早就不似當年,加之她懂得些微末的易容之法,根本絲毫都認不出來。

“女俠饒命!”沈軒膝下的黃金估摸着都被他拿去花天酒地了,當場便朝青蕪跪了下來。

時隔七載,重新面對這張臉,除卻那些噁心、悲憤與痛恨,青蕪驀地發現,自己對他尚在人間一事,尤其耿耿於懷。

他爲何還活着?回到中原的這幾個月,當年離莊後所發生之事,她也打探到了些許。

她也無法確定,當年是誰將屍體偷樑換柱,更無法確定,那個偷樑換柱之人,是在保護其中的誰,又或是,還有着更大的企圖。

那麼沈軒手裡的盒子,又是從何而來的?

“我不殺你,你站起來。”青蕪雖強壓下了心頭殺意,卻無法控制自己不自覺變得鐵青的臉色。

“女……女俠?”沈軒遲疑許久,這才顫顫巍巍站起了一半,不等他回過神來,小腹便結結實實捱了一拳。

他也不過是個孱弱的書生,青蕪雖未用力,但這一拳也足夠讓他倒地不起。

“女……女……女俠說……不是說了不殺我……”沈軒捂着肚子滿地打滾。

“打你而已,連根毛都沒少,叫喚個屁。”程若歡追到二人跟前,看見青蕪打人,第一反應居然是拍手叫好,“打得真好,這東西叫我們費了老大勁,不打幾下怎麼解得了氣?”

“我還是不明白……玄澈就這樣放過他?”青蕪蹙眉,正疑惑着,卻看見沈軒兩手空空。

原來這傢伙是偷溜出來的,連那個盒子都不要了?

就在這一剎那,她與程若歡,忽然不約而同地各向一邊閃身疾退了數步,打了好一會兒滾的沈軒,看見眼前忽然多出的寒仞,也識趣地不敢動彈了。

程若歡瞥了瞥眼前拿刀的男人,咧嘴一笑:“早啊,荀兄。”

“這是夜裡。”荀弋一點也不喜歡開玩笑。

“那也比明天天亮要早得多。”程若歡不笑了。

“你怎麼和他在一起?”荀弋冷哼。

這話是問的青蕪,程若歡卻岔開了話頭:“財迷,看着佣金漲了,龍潭虎穴也敢闖了?”

“龍潭虎穴,你不也來了?”荀弋漠然。

程若歡這次沒耍貧嘴,手中摺扇一收,赤手空拳便對上了荀弋的刀。

世人都道寇承歡是個浪蕩子,卻也因此忘了,她還是個絕頂高手。

程若歡手中半寸兵刃也無,袖袍間雙掌翻飛,每每遇上荀弋的刀,都能十分精準地化去或避開那些招式裡的鋒芒,她的掌心手背,多次與刀鋒擦過,竟也是毫髮無傷。

可這並不代表着荀弋的刀不好。

在這月光底下,他的刀始終泛着一種生人勿近般的幽冷光澤,幾番與程若歡的衣袖交錯,沒有半招是華而不實的花架子。

這是殺手的刀,哪怕沒有殺意,也依舊快、準、狠。

可即便如此,他竟還是傷不着程若歡分毫。

程若歡所用的,沒有一招是孤城派中已現世的,可叫人辨認的招式或身法,反倒是習武之人難以練就的,到達返璞歸真之境後的一種本能。

一連過了數十招,程若歡的掌力已有三五次擦過荀弋的衣角。荀弋原本冷漠的神情,也漸漸顯現出幾分愕然。

本想趁亂逃跑的沈軒,則被青蕪一腳踏在胸口,生生被她迫得嘔出一口血來。

這時,荀弋的刀勢卻忽然變了,從方纔有條不紊的出刀方式,變成了每一刀都蘊含着詭譎變化,與濃重殺意的刀。

荀弋終於還是動了殺心。

於是局勢變了,原本只想逼退程若歡的荀弋,用足了十成力,而不願顯山露水的程若歡,卻多了一個勁敵。

青蕪見狀,刀鞘一翻,直接將沈軒這個麻煩的玩意兒敲暈了過去,隨即緩緩走到荀弋身後,用看起來十分裝模作樣的動作,拔出的她的刀。

這動作乍一看像在有意唬人,可待她出刀之後,荀弋才覺出不對。

這女人的內力,已然遠遠超過了她這個年紀應有的程度,以至於能將這前朝沙場中常用的厚重兵器,用出一種別具一格的輕靈之感。

荀弋不曾正式同她交過手,又因起先看她裝腔作勢的表現而輕敵,一時之間,竟被她一記重擊打中手腕,險些讓兵刃脫手。

程若歡絕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剛佔着便宜就奚落起他來:“荀兄,這還沒分出勝負呢,怎麼這麼快就想丟盔棄甲,抱頭鼠竄了?”

這還亂用起成語來了?

青蕪沒有接話,在她心裡,還有一個疑問。

搶奪張公子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勾當,荀弋也不是那種整天發愁接不着生意的小角色。如今沈軒的事有鏡淵插手,還引來了一大幫的阿貓阿狗,這般局勢,即便謠言再如何有人,顯然也不是什麼值得去拼命的活。

這件事,程若歡辭得,馮千千辭得,荀弋怎麼就辭不得?他一向獨來獨往,想來也不會與那幕後的僱主有什麼過命的交情,如此想來,他執着於此,難道是因爲有十成的把握?

他哪來的十成把握?十八羅漢託過夢?

“這麼着罷,荀兄,再打下去咱們就得殺人了,我看你也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東西,爲這麼個玩意兒死了多不值得?你是缺錢嗎?缺錢我給,比那佣金還高,你看怎麼樣?”程若歡這麼幾句看似調解的話,已經把難聽的詞全都用完了,天知道是不是想激怒他。

荀弋冷哼一聲,並不罷手。

“得嘞,那咱可就不客氣了。”程若歡翻動手掌,那日“英雄救美”時所用的匕首便出現在她掌心。

要說江湖上這些習武之人最喜歡用的兵器,排第一位的定只有劍,劍有風骨,說出去好聽,拿着也好看。盛唐詩人李太白便是劍客,劍使得如何不知道,爲它賦詩卻有不少——“閒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這使劍之人,佔了習武之人當中七八,然而不說高手,只說能夠把劍使得有模有樣之人,也不知有沒有佔這當中一二。

再其次的,便是拳腳、刀、鞭了,剩下那些斧鉞鉤叉,五花八門,卻唯獨沒有哪一個成名高手是用匕首的。

匕首也能做兵器?且不說荀弋,就連青蕪都很好奇。這東西拿來裝飾或是防身的確不少見,可被程若歡這種成名高手拿來作爲兵器,着實不像那麼回事。

“青蕪姑娘,未免傷了你,還請先讓一讓。”程若歡擡眼,脣角向上一挑,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

孤城派有刀法,也有劍訣,但着實是沒有什麼“匕首訣”或者“小刀訣”,可是這匕首到了程若歡手裡,卻絲毫不輸那些成名高手的劍訣刀法,每一招竟都有模有樣,還別有一番瀟灑氣韻,荀弋在她手裡,竟被逼得節節敗退,連刀也脫手落了地。

也不知這到底是黎蔓菁傳的,還是程若歡自己想出來的,青蕪看得不禁有些折服。

“好了好了,”程若歡拿匕首指着荀弋喉心,道,“老子千辛萬苦來這白石山,無非就是想找你問點事,既然你老都自投羅網了,那就坐下來歇歇,陪我聊聊唄?”

“找我?”荀弋眉心一動,顯然有些詫異。

程若歡說她來此目的並非沈軒,原來真正要找的,竟然是荀弋?青蕪不覺蹙眉。

“對頭,找你找得可不是一般辛苦。”

“你要問我何事?”荀弋漠然。

“下山再聊。”程若歡一把拎起沈軒,丟給青蕪道,“你我目的皆已達成,眼下不必逗留,還是早些下山去爲妙。”

青蕪點頭應允,卻忽覺身後泛起寒意。她立時轉身,只見茫茫夜色中,一枚木製短箭不知從何處飛出,直逼她右肩而來。

程若歡雖有所反應,眼下想要施以援手卻也來不及。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事,青蕪竟毫不在意地抓起沈軒右臂,直接擋住那支短箭,同時也鬆開了挾制着這廝的手,向後疾退開去。

只見那支短箭從沈軒右臂穿過,徑自釘入泥土之中。沈軒本人也因吃痛而立刻清醒過來,發出一聲殺豬似的嚎叫。

青蕪將身形定在離他丈餘外,冷眼看着那暗施短箭之人走到沈軒跟前,把那窩囊廢拎在手裡。

是方纔在山中所見的黑袍人!

“真是有趣,好不容易到手的獵物,這就忍心讓他死了?”戴着面具的黑袍人故意壓低了嗓子說話。

“僱主?”荀弋蹙眉,沉聲道。

這是僱主?

這幫人當初僱人時,皆是以書信傳達,只有接下生意,才能見着僱主。

因此,拒絕了生意的她自然不曾見過這黑袍人。

只是此人既是僱主,那麼程若歡方纔爲何不告訴她?青蕪想着,眉心不覺一蹙,卻並未將內心疑惑表露出來。

“別慌啊青蕪姑娘,”程若歡衝她擺擺手道,“我真的推了這筆生意,也的確是衝着荀弋這廝來的,若此人要動你,我定會護你周全。”

青蕪不言,只暗暗道了聲該死,然而轉念一想,卻又不擔心了。

程若歡幫她的緣由,其中起碼有一個再淺顯不過,就是荊夜蘭的下落。不論她是黑是白,她定還是要找荊夜蘭的。

這也是青蕪上山之前選擇相信程若歡,最有力的理由。

更何況——

“荀兄,你欠我的工夫性命,現下可以還了。”青蕪扭頭,衝荀弋微笑道。

跟着她分明看見黑袍人身子動了一動,顯是怒了。

“不錯,”荀弋則瞥了一眼青蕪,轉向黑袍人道:“這生意不好做,我看還是罷了。”

青蕪脣角微微挑起。

這三人若站一邊,生意怎會不好做?

那麼在此的五人,除了沈軒這個廢物,又各自站着怎樣的立場?還是各自爲營?

“以二敵二,分明勢均力敵,這生意怎的便不好做了?”黑袍人的口氣聽起來很不好。

“我欠這姑娘一條命,若此刻殺她,有違道義。”荀弋道。

“這個簡單,”黑袍人道,“這丫頭我來殺,你只需幹掉你身後那個叛徒便夠了。”

荀弋蹙眉。

“哎!等一下等一下,”程若歡跳了幾下,用力朝黑袍人揮了揮手,生怕他看不到自己似的,“做生意嘛,談不攏很正常,別開口閉口就是‘背叛’,說得像是我賣給了你一樣。”

雖說那黑袍人還戴着面具。可青蕪心想,這廝此刻的臉色一定不好看。

“錢貨尚未兩訖,此時罷手,應當不算毀約。”程若歡抓緊時間給荀弋策反。

荀弋長長吐出一口氣,拔刀指向青蕪,眸光清冷,毫無神采:“只需留得你性命,不算難事。”

程若歡要針對的是荀弋,黑袍人要針對的,應當主要是沈軒與盒子。此時的荀弋若爲踐諾而與青蕪聯手,那麼等到逼退敵人,程若歡便能輕而易舉拿下他。

如此說來,直接帶走青蕪,留下僱主與程若歡,纔是兩全其美的事。

當然,這只是他自認爲的“兩全其美”。

就在荀弋打算動手之時,卻聽到身後傳來枝葉抖動的聲響,當下回頭一看,只見一道黑影自樹叢中一躍而起。與此同時,青蕪亦飛身縱起,朝那黑影拋出一枚小鏢。

荀弋也得以看清那黑影,是個與黑袍僱主裝扮相同,還要高上半頭的人。

對那枚小鏢不以爲然的黑袍人,振臂便欲將之擊落,卻不想就在他的胳膊與鏢身觸碰的剎那間,那枚鏢中卻脫出四枚更爲鋒利精巧的小鏢。

黑袍人大驚,只得向後退去,並摘葉拋出格擋之,可那四枚從機關內脫出的小鏢被再次擊中的剎那,竟有無數細如牛毛的小針從中激射而出,便如漫天細雨,只是不似雨點那般輕柔,反倒是在每一寸中,都暗藏殺機。

看着這環環相扣的暗器撲面而來,黑袍人也不知此物到底有毒無毒,一時慌了陣腳,雙臂亂揮一氣。

“看來你們這位僱主還留了後手呢,”青蕪冷笑,“荀兄,眼下即便你不想合作,只怕也由不得你了。”

青蕪自有她不能擅自離開的理由,一來程若歡與她出自同門,不論出於何種緣由,都不能將她丟在此地,否則萬一她性命有恙,黎蔓菁可就未必還是她師祖,變作仇人也猶未可知。

再者,這次若再與當年滅門慘案的唯一線索失之交臂,日後又該往何處去尋呢?

她鏢裡的那些銀針並不曾喂毒,方纔偷襲的黑袍人身手亦不弱,即便是機關內的針雨驚了個措手不及,也僅僅能夠將他逼退到同夥身旁而已。

“只有這兩個嗎?”青蕪沉聲問道。

“妙啊,”程若歡仍舊氣定神閒,還有心情誇讚青蕪方纔所用的暗器,“這是個什麼東西?青蕪姑娘,不如你也教教我?”

“無可奉告。”青蕪言罷,便看見最初現身的那名黑衣人已然將點上穴道的沈軒丟在一旁,欺身朝她襲來。

荀弋當機立斷,提刀迎上。

“終於給成功策反了。”程若歡言罷,立即對上了另一名黑衣人。

只是這樣嗎?青蕪凝眉,隨即擡頭掃視着四面的山林,只覺得每一寸黑暗裡,都暗藏着殺機。

“你在看什麼?”荀弋喝道。

“聽……”青蕪斂眸,只覺得不遠處十瀑峽下那些此起彼伏的慘叫聲,越來越強烈,也越來越靠近。

這場鏡淵對名門正派的宣戰,背後究竟藏着多少企圖,又將奪去多少人的性命?

除卻上位者的貪心,又有幾條人命,是真的做了冤魂?

想到此處,青蕪深吸一口氣,一步一步走到了沈軒跟前。

“別……別殺我……”沈軒哭着求饒,襠下不爭氣溢出了腥臊的液體。

“那個盒子……是你自己的東西嗎?”青蕪拔刀,指向他眉心。

“那……是……是我……我的……”沈軒結結巴巴道。

有這一句,那就夠了。

沈軒雖是子嗣,卻一向不着調,此物即使真是父親所託付的,也不可能告訴他前因後果。

剩下的,所需探尋的一切,已經完全不需要他了。

青蕪收起刀,隨後一腳踢開了他的穴道。

沈軒將信將疑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仍在纏鬥的四人。

“賤人!”最初現身的那名黑袍人見她要放走沈軒,當下勃然大怒,衣袂驀地一振,便即朝她發出了袖中短箭。

青蕪旋身閃避,提刀欲將短箭架開。也不知這廝用的是什麼弩,短箭擊中刀鞘,竟沒有立刻止住,仍以餘力向前推進,逼得她向後退了半尺,才稍稍偏離了些許方向,從她手臂一側擦過,扎入泥土之中。而刀鞘上被那短箭擦過之處,也留下了一道醒目的劃痕。

沈軒當然不願錯過這個機會,當下拔腿就跑。豈知還沒跑出幾步,那黑袍人便朝他發出了一枚短箭。

得不到他,便甘願毀滅?這些整日鑽研旁門左道,還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僞君子,竟都無恥到這般地步?

青蕪當然不會去救沈軒。可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夜空中卻傳來三聲尖銳的嘶鳴。

那是利器破空的聲響,響聲一起,青蕪便看見一支利箭穿透夜色,無比精準地擊中黑袍人的短箭,紛紛斷裂落地。

在她身後纏鬥的四人身形都凝滯了片刻,他們誰也沒想到,在這樣一個安靜的角落裡,竟還有一雙眼睛在暗中注視着。

會是誰?

是誰在這夜色之中,竟還能看得清楚此處動靜,並準確擊落黑袍人發出的短箭?

沈軒被這陣仗嚇得立刻趴在了地上,開始向前爬行,爬得還挺快。

暴怒的領頭人面具後的瞳孔急遽一縮,手中攻勢又迅猛了幾分,而那廝的另一個作爲跟班出現的手下,則自袖中抖出來一條血紅的長鞭。

這二人一個使短箭,一個使軟鞭,都是最易剋制刀劍的兵器,幾個回合下來,竟漸漸佔據了上風。

程若歡等三人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眼。

這僱主什麼來頭不好說,可鬥到了這份上,二人身中不容小覷的內家修爲,已然將這兩人的年紀暴露無遺。

分明,都懷着至少四十五年以上的內家功夫。也沒有人能一生下來就練武,算算年紀,若有門派,少說也算是長老一級的人物了。

可這是哪家的長老如此下作?

那藏在黑暗中的人,也不知是敵是友,因此,即使青蕪還在幾人身旁,也不敢輕舉妄動加入這場爭鬥。

而在這纏鬥期間,領頭的黑袍人好幾次朝正在逃跑的沈軒發出短箭,都被那不知何人射出的箭給打斷。

“去看看究竟是誰放的箭。”程若歡退到青蕪身旁,忽然小聲開口。

“可你們……”

“死不了,看你似乎也不在意這個沈軒的性命了。”程若歡回身同對手過了幾招,又退回來道,“我和荀弋都不用管他,可這兩位僱主就不同了,顧此定會失彼,留不住我們。”

“那好,一會兒若再生變故,便以明日午時前爲期,到山下客舍會合。”青蕪言罷,正打算走,卻見那名持長鞭的黑袍人飛身而來,於是將橫刀一拋,在那刀身在眼前上方劃過一道圓弧的剎那,提氣一躍而起,在半空便將那柄橫刀拔了出來,隨即橫揮而出,朝那廝頸項掃去。

此舉不爲傷人,只需將他逼退,自有程若歡攔住他。

隨後,青蕪提氣縱步,朝着那幾支箭的來處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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