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含辛看着鏡子裡的柳未若，只覺得她想一個精緻的娃娃，背後提着無數根線，任人擺佈，異常可憐。
“若若，你要是真的不喜歡衛哲，咱就別結婚了！我給你錢，你和柳子清出國吧！”
柳未若聽了她這話，默默的低下頭，仔細想了想，才緩緩的說：“其實……我也沒有討厭衛哲，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唉，一言難盡。這世上的事情也不是一句喜歡，或者一句討厭，就能夠概括完全的。事情走到今天，我們每個人都有錯……我也會怪我父親不該擅自同人聯姻，也怪我自己爲什麼偏偏就喜歡上柳子清……是我不該放縱，喝醉酒胡亂的和陌生人糾纏，是柳子清不該乖乖的放手讓我被人帶走，也是衛哲不該趁人之危……”
“你想那麼多幹什麼，你就說你究竟喜不喜歡衛哲，想不想和他共度餘生？”
“我……我也不知道……”柳未若茫然的說，“再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去確認自己的心意吧……”
“你這麼說……就是你還有點喜歡他咯？”
“我並不討厭他。”柳未若只是單純的重複這句話。
我並不討厭他，是的。就好像我甚至也不知道我對柳子清的感情究竟算不算愛……我究竟能不能夠忘記柳子清呢？如果能，又能夠忘到什麼地步呢？我又究竟能不能夠愛上衛哲呢？如果能，我的愛又能給到什麼地步呢？
一切都是未知數。
可我能夠確定的，只是我不願意再不顧一切的逃避而已。
我已經試過一次了，那一場自殺，就是我逃避的最後手段。既然我活了過來，我就打算重新面對這件事，試着去接受它。雖然會很痛苦，但結局不一定是壞的。
柳未若想了這麼多，她卻沒跟錢含辛說一句。
錢含辛看見她這個樣子，就知道她又在胡思亂想了，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轉移她的注意力說：
“你瞧你的小帥哥，穿上黑西裝多俊哪！快過去跟他合照一張，讓那姓衛的好好吃吃醋！”
“說什麼呢！”柳未若看了她一眼，有些嗔嗔的說。
“快去！”錢含辛把她拉起來，牽着她的手走到趙炎心面前。
趙炎心的臉刷的一下紅了，站在滿是鮮花的背景布前面無所適從。柳未若和他隔着整個背景布的距離，一個在這頭，一個在那頭，相望一眼，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攝影師安迪恰到好處的按下了快門。
咔嚓一聲，兩個人同時往那邊看，滿臉都是驚訝，錢含辛已經迫不及待的跑過去看拍出來的照片，一邊看一邊驚歎連連：
“哎呀呀，這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金童玉女……”
“說什麼呢？”柳未若皺起眉頭。
趙炎心拘謹的站在那裡，也不敢大大方方的看柳未若一眼，只低着頭說：“柳姐姐……你……真漂亮。”
柳未若衝他甜甜一笑道：“謝謝你的誇獎。”
“如果……我是衛先生，我也會喜歡你的。”
“爲什麼？因爲我漂亮嗎？”
趙炎心木訥的點了點頭。
柳未若轉頭照了照背後的鏡子，看着鏡子裡那張妝容精緻的臉，就像一件栩栩如生的瓷娃娃，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的，可就是好像沒有生命一般。
會有人愛上這樣一具精緻的軀殼嗎？
應該會有吧。
也許那些男人都巴不得她就是這樣一具軀殼纔好呢。乖乖的當好一顆棋子，任人擺佈，不要去奢求什麼自己的幸福。
柳子清……也是這樣想的嗎？
她發現自己根本琢磨不到柳子清的想法……長久以來，她的想法就是他的想法，他總是順着她的意思去做，所以那麼多年來，她竟以爲他們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都是騙人的嗎？
柳未若穿着婚紗，拍了一系列單人的照片。安迪的攝影風格錢含辛非常喜歡，他們在討論關於錢含辛那些衣服的事情，錢含辛說她最喜歡逛歐洲的古董市場，好多衣服是她從那些市場上淘回來，然後再找人專門重新複製的，這些衣服都是那些股東的複製品。
聊到嗨處，錢含辛說她和她的男朋友經常在家穿着這些衣服玩cosplay，兩個人自導自演一出羅密歐與朱麗葉，柳未若才知道她居然有了男朋友。
雖然錢含辛身邊從來不缺男人，可男朋友這三個字她卻不會輕易使用的。柳未若不由得問：
“含辛？你怎麼會有男朋友？”
錢含辛白了她一眼：“你都能有未婚夫，我爲什麼不能有男朋友？”
“是誰？我怎麼不知道？”
“你要結婚了，我不是也不知道嗎？你想知道？自己去打聽。”
錢含辛就是這種人，有自己的小脾氣，愛記仇，愛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柳未若的心裡忽然砰砰的跳起來：“含辛，你的男朋友是不是那個武子威？”
錢含辛瞅了她一眼：“喲，還挺聰明，猜着啦？我以爲你一輩子也不會注意到我和他在一起了呢。”
“你們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就在你住院的時候啊。”
“……”
柳未若腦子裡一團亂麻。
含辛和武子威？爲什麼？怎麼會？
就武子威那個德行，她哥哥難道會願意讓她跟他在一起嗎？
錢含辛彷彿會讀心術似的，還沒等柳未若問，就直接回答她：
“你呀，就是想太多，喜歡就是喜歡，喜歡就在一起，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喜歡就分手。我真的是不懂你爲什麼會答應嫁給衛哲……算了，就像我也不懂你當初爲什麼一直都不敢跟柳子清說你喜歡他一樣。你這個人對感情的態度，實在是優柔寡斷，我真的是無法理解，也難以苟同。”
要是你肯跟柳子清遠走高飛，有哪裡來的往後這麼多出戲？
“……含辛，我希望你能夠過的開心，過的幸福。如果你覺得和他在一起，你可以……”
“我們挺開心的呀！”錢含辛打斷她道，“他對我百依百順，任勞任怨，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又幽默，又風趣，鬼點子又多，又會哄我開心，我覺得特別開心。我還從來沒有遇到過一個對我這麼包容的人。”
柳未若不說話了。
她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半晌，只憋出一句：“……你開心就好。”
錢含辛嘟噥了一句：“我發現你真是個受虐狂。”
“啊？”柳未若沒聽清楚。
“說實話，你是真的不想和柳子清遠走高飛嗎？你是知道他心裡根本不愛你，但是又不願意承認罷了。若若，你相信我，在我這個旁觀者看來，他對你真的就只是哥哥對妹妹的感情而已，我也不知道你究竟在期待什麼。你要是願意，我先走就能叫人給他下藥，把他擡到你牀上來，你想怎麼着都可以。你希望我這麼幹嗎？”
“不，不用了……”柳未若的目光有些失措。
“既然你心裡都明白，又爲什麼不肯放下他呢？”
“我沒有不肯放下他，我就是在嘗試着去放下他啊！我和衛哲上牀，我把注意力轉移到別的帥哥身上，不就是想要放下他嗎？可我就是做不到，你明白嗎？我一想到他，就傷心，就難過，就控制不住自己。我想到我們的從前，我的手就會發抖，我……”
後面的話被柳未若生生的咽在了喉嚨裡。
她看見柳子清就站在錢含辛的身後。
清澈的目光就那樣看着她，深情得就像一汪湖水。可柳未若心裡卻翻江倒海，以前他那樣看她，她總是會特別開心，讓自己陶醉在他的眸底，覺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子。可現在，她覺得假，她知道他不管看誰，都可以用這樣的目光。
錢含辛覺察到了柳未若表情的一樣，本能的回過頭去，和柳子清四目相撞。
柳子清和她對視了一秒，尷尬的笑了笑，說：“錢小姐也在啊。”
錢含辛雙手抱在胸前，臉色帶幾分傲氣的說：“怎麼，我不能在嗎？你難道還想和若若敘敘舊情？”
柳子清低頭自嘲的一笑：“我自然是沒那個資格的。”
“那麼你的意思是你和若若之間打算不念舊情咯？”
“兄妹情分哪能說不念就不念呢？”柳子清擡起頭來，看了看錢含辛，又看向柳未若。
柳未若惶然的站在那裡，只覺得心中一陣陣被掏空的疼痛，眼神都不知道該往哪裡躲。
柳子清上來，把手中的一個文件夾放在攝影棚的桌子上，說：“我早就跟衛少爺說過了，不用我親自送過來，他卻非說……說你想要見見我。我也沒有辦法。早就知道會這樣，還不如不見呢。”
柳子清剛剛說完這句話，換好衣服的趙炎心忽然從更衣室裡走了出來，柳子清看着他，眼神一瞬間寫滿了吃驚：
“這位是……”
錢含辛冷笑一聲，搶在所有人前面說：“這位是我們若若的新寵，若若馬上就要捧他當明星了，怎麼樣，是不是很帥？”
柳子清滿臉的不可思議：“原來你說……要把注意力轉移到別的帥哥身上，竟然是他？”
錢含辛一挑眉毛：“不然呢？”
“若若，你……”
“你難道不知道你拒絕若若那天晚上，她在外面幹了什麼嗎？哼，你少在那裡裝了，你把她害成什麼樣子，你自己心裡一清二楚，現在來裝什麼好人？我告訴你柳子清，我們家若若愛嫁給誰就嫁給誰，愛包養幾個小明星就包養幾個小明星，你沒有資格再來管她了，識相的，就離她遠一點兒！她曾經給過你機會了，是你自己不珍惜而已。事到如今，你還來裝什麼好人？你還想要顧念兄妹情分？做夢吧你！我勸你最好和她老死不相往來，大家相忘於江湖，纔是乾淨！”
聽她說完這一席話，柳未若緊緊的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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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一切，都已經被點破了。而她最不想要的，就是這樣的結果。
老死不相往來……
怎麼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