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一念身子僵了一瞬。
穿着睡衣，口袋裡自然不會裝錢。
除了手中的手機，宋一念根本什麼都沒有拿。
司機見狀，也來不及考慮宋一念的身份和他一連串有些異樣的舉動了，一臉的凶神惡煞，“沒錢？沒錢發什麼車啊？這樣吧，我也不難爲你了，你把手機壓給我，等還錢我就把手機還給他。”
司機雖然表情有些兇，但實際上卻只是裝的，不過是想靠氣勢壓倒宋一念，讓他付車費而已。
卻不想，宋一念直接冷聲拒絕了。
“不行。”
他手機裡，還有顧傾城的照片。
司機一愣，越發覺得宋一念是不願意付車費了。
“爲什麼不行！我看你小小年紀的，怎麼能……”
宋一念擰着眉，給安然打了個電話。
“過來送錢。”說着，便準備掛斷，而後頓了頓，似乎這纔想起來安然不知道他在哪裡，隨即報了地址。
司機被這一出弄得有些怔忡，而後才反應過來。
這個小少年……看起來，非富即貴啊。
他是不是得罪人了？
想着，司機瞥向宋一念陰沉沉的表情，越發忐忑，方纔裝出來的氣勢瞬間弱了不少。
“那個……要不……”
宋一念煩躁得厲害，滿心只想立刻去找顧傾城，完全不想在這裡浪費時間。
但是，沒帶錢終歸還是他的錯，所以他只能在這裡等着，等安然到。
司機訕訕地說着，卻見面前的大少爺完全沒有理會他的意思。
所幸安然也住在這附近，來得快。
安然看到宋一念的時候，忍不住吹了一聲口哨。
“呦，宋少爺，你這是什麼打扮啊？新時尚？”
宋一念睨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那方，安然摸了摸鼻子，莫名生出一種被人“用了就丟”的感覺。
眼看着宋一念穿着睡衣，身邊還停着一輛的士，明顯是司機的男人在一旁陪着笑，再聯想到宋一念說的“過來送錢”，安然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安然認命地付了錢，看着的士猶如躲避洪水猛獸的身影，嗤笑一聲，搖了搖頭。
而後，安然摸了摸下巴，猜測應該是顧傾城發生了什麼事情。
能讓宋一念慌張到連自己穿着睡衣都沒注意到的人，只有顧傾城了。
不過……
安然拿出手機看了看，並沒有米依兒的電話。
如果是發生了什麼大事，米依兒肯定會知道，然後告訴他的。
所以……
他要不要跟去啊？
安然微微擰眉，眸中帶着八卦，更多的是糾結。
算了算了。
安然聳了聳肩，卻並沒有回家，而是去了另一個方向。
他還是不去當電燈泡了。
不過，既然都已經出來了，他還是去找米依兒吧。
……
另一邊。
顧家門口。
宋一念站在門口，像木樁一樣呆立着，遲遲沒有動作。
來的時候沒有多考慮，但是到了顧家門口，卻油然而生一種遲疑心虛的感覺。
再者……
他這身打扮，不合適。
宋一念無意識地收緊了手，掌心被冰涼的固體硌了一下，宋一念垂眸看去。
是手機。
想到顧傾城關機的事情，宋一念心中一緊，不再遲疑，擡手摁了門鈴。
宋一念經常拜訪顧家，所以顧家的管家和傭人都認識他，並沒有攔着，雖然對宋一念的打扮有些奇怪，卻還是把他引到了客廳，“宋少爺，您是來探望小姐的麼？”
探望？
宋一念敏銳地抓住了這句話中的關鍵字。
“她怎麼了？”
管家一愣，“您不是聽說小姐生病了纔來的麼？”
宋一念面色微變，霍然起身。
腳步聲傳來，伴隨着顧潔兒輕柔的聲音，“阿念，你來了……怎麼穿着睡衣啊？”
宋一念轉過身，雙手無意識地攥着衣襬，難得有些小男生害羞的樣子，“顧阿姨……”
話音剛落，宋一念便繃不住了，急切地詢問着，“傾城怎麼了？”
“傾城發燒了，”顧潔兒道：“不過剛剛打了針，已經退燒了，聽說你來了，正洗漱呢。”
宋一念心提得老高。
相比較顧傾城生病了，他更願意接受顧傾城生他氣的假象。
畢竟，他不願意看到顧傾城生病。
聽到顧潔兒說顧傾城準備下來，宋一念心疼地擰着眉，道：“不用了，讓她好好休息。”
雖然想見她，但是宋一念更心疼她。
“傾城已經退燒了，應該也快洗漱完了。”
說着，顧潔兒的目光帶着絲絲的探索。
方纔，顧傾城剛醒，卻因爲生病有些懶洋洋的，不想起牀，傭人突然在門口說宋一念來了，她的表情一下子就變了，似乎有些開心，而後飛快地衝進洗漱間洗漱。
以前，宋一念來的時候，顧傾城雖然也會高興，但是不知道爲什麼，顧潔兒覺得，這一次的高興，和以前有些不一樣。
多了一些甜膩的感覺。
而現下，看到宋一念穿着睡衣，如此急切的樣子，顧潔兒心中隱隱明白了些什麼。
然，顧潔兒沒有深究，只是笑得越發溫柔，“你先坐，傾城很快就下來了……需不需要換身衣服？”
宋一念道了聲謝，卻是拒絕了。
他並不喜歡穿別人的衣服。
顧潔兒也沒有強求他，畢竟宋一念雖然長得比同齡人高，卻還是比不上顧晟睿，再者，兩人因爲年齡差，體態也有一些差異。
兩者都不胖，但是宋一念多了些少年的清瘦。
宋一念靜不下心。
原本是因爲擔心顧傾城生氣靜不下心，而今，是因爲擔心顧傾城的病情靜不下心。
宋一念目光頻頻看向樓梯口，生怕錯過了顧傾城的身影。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間，顧傾城身穿白色連衣裙，長髮飄飄，出現在了宋一念的眼中。
樓梯口揹着光，有些暗，卻平添了一份朦朧的美感。
顧傾城看到他，眸中帶着笑意，腳步輕快了幾分，因爲生病和熬夜，面色不是很好看，卻更顯柔弱。
那一瞬間，宋一念屏住了故意。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會帶着滿身的光芒向你走來。
“一念，”顧傾城走到他面前才注意到他的衣服，驚訝地微微瞪眼，“你怎麼穿着睡衣啊？”
宋一念回神，道：“忘記了。”
似乎是生怕大點聲就會嚇到她一樣，語氣輕緩溫柔，溫熱的手掌覆在顧傾城的額頭，感受到她真的已經退燒了，這才放下心來。
“怎麼生病了？”宋一念的手並沒有落下，而是順勢揉了揉她的頭髮，這才覺得安心。
顧傾城想到自己失眠的那一晚上想的亂七八糟的事情，原本還欣喜平靜的心情瞬間變得有些害羞起來。
不過，她並沒有扭捏，而是落落大方地說着，“因爲想你了。”
顧傾城不是那種扭扭捏捏的小女生，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樣，也知道，想要的東西，需要靠自己去爭取。
雖然她並沒有打算現在就和宋一念怎麼樣，但是，她不打算隱藏自己的想法了。
喜歡這種事情，沒什麼丟人的。
況且，如果她不表現出來，宋一念就不會知道，萬一因爲這樣，宋一念以後真的把她當成妹妹一樣的存在，讓她看着宋一念和別人在一起，她一定會後悔死的。
再說……
宋一念應該……是不討厭她的吧？
想着，顧傾城有些惴惴不安，看着宋一念的目光也有些小心翼翼。
卻見宋一念繃着臉，面無表情，似乎被嚇到了的樣子。
顧傾城心中暗道不好，連忙解釋着，“想着到時候我們去哪旅遊啊。”
這個問題，她確實也想了。
雖然和其他的事情比起來，時間短得可憐……
宋一念睫羽輕顫，眸中有些複雜的神色。
方纔沒有說話，不是生氣，是因爲太過驚喜，所以一時被喜悅衝昏了頭，不知道該有什麼反應。
差一點，那句“我喜歡你”就要脫口而出了。
其實，宋一念覺得，不僅僅是喜歡，因爲喜歡根本不足以形容他的感情，但是，“愛”這個字眼，太過沉重，對他們這個年紀來說，也太過縹緲。
他想等一等，等到合適的時機，再告訴她。
卻不想，顧傾城告訴他，是他想錯了。
宋一念只能暗自慶幸，幸好沒有說出口。
幸好，沒有嚇到她。
宋一念自然不可能穿着睡衣在顧家做客，再者，他也希望顧傾城能好好休息，所以宋一念沒有呆多久，便依依不捨地回了宋家。
當然，是顧家的司機把他送回去的。
姜慧苓看着自己的兒子穿一身睡衣被顧家的人送回來，滿臉懵怔。
不過，畢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姜慧苓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緒，跟司機道謝，而後等只剩下她和宋一念兩個人的時候，才一本正經地詢問着宋一念。
“阿念，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喜歡傾城？”
姜慧苓的語氣嚴肅得讓宋一念沒辦法敷衍了事。
況且，事關顧傾城，他也不願意敷衍。
他說，“是。”
姜慧苓眉眼舒展，原本的嚴肅消散，剩下的，是滿滿的笑意。
“我就知道，”姜慧苓的聲音有些小得意，“你們小的時候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喜歡傾城的，沒事，媽媽支持你，傾城那個孩子乖巧懂事有禮貌，我一直想讓她當我兒媳婦呢……”
姜慧苓越說越激動，停不下來了一般。
宋一念抿了抿脣，靜靜地聽着。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媽媽這麼激動開心。
連帶着，他也有些開心。
因爲姜慧苓的贊同，而開心。
聽着別人誇顧傾城，會比別人誇他還高興，就像是小孩子的炫耀心理一般。
宋一念斂了斂眸，微不可查地勾着脣。
原來，他也這麼幼稚啊。
……
另一邊。
顧家。
姜慧苓都察覺的事情，顧潔兒自然也發現了。
晚上，吃過晚飯，顧潔兒以“母女之間的悄悄話”爲由，和顧傾城回了房間，把顧晟睿擋在門外。
宋一念來的時候，顧晟睿正在開視頻會議，並沒有見到他，雖然後來聽顧潔兒說宋一念來過，卻也並沒有在意，只當宋一念是來探望顧傾城的。
被顧潔兒關在門外，顧晟睿委屈了，暗下決心，今天晚上一定要重振夫綱！
顧潔兒對他的想法一無所知，拉着顧傾城坐在牀邊，目光帶着調侃笑意。
顧潔兒和顧傾城的相處模式，與其說是母女，倒不如說是更像姐妹。
畢竟，顧潔兒看起來年輕貌美，又一直被顧晟睿寵成小公主，不管是外邊還是性格，都不像是三十多歲的人。
當然，這並不是說顧潔兒是個不負責任的母親，恰恰相反，顧潔兒在顧傾城面前，可謂是“母親”和“姐妹”無縫切換，既教會她道理，又和她一起長大。
現下，兩人便是“姐妹模式”。
顧潔兒就像是顧傾城的小姐妹，小閨蜜，用那種帶着淺淺戲謔和八卦的目光看着她，問道：“傾城，你就沒有什麼打算告訴我的麼？”
如果這句話換成另一個母親，必定是帶着壓迫，讓人覺得緊張的。
然，由顧潔兒說出來，卻像是分享小秘密一樣。
“媽……”顧傾城一下子紅了臉，右手無意識地擰着身下的牀單。
聲音軟軟的，似撒嬌一般，百轉千回。
顧潔兒看着她，突然“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顧傾城被笑得有些羞澀，臉更紅了，小聲嘟囔着，“你都知道了，幹嘛還要問我啊……”
“因爲好奇啊，”顧潔兒笑夠了，便擡手摸了摸顧傾城的頭髮，“傾城長大了，已經開始有喜歡的人了。”
“媽，你不生氣麼？”顧傾城眨了眨眼，“電視劇裡面，家長髮現自己女兒有喜歡的人都要關禁閉的。”
“我是那麼不開明的家長麼，”顧潔兒不滿地睨了她一眼，風情萬種又帶着些許少女的清純，“再說了，阿念那孩子是我看着長大的，知根知底，我也放心啊。”
顧潔兒頓了頓，接着說，“喜歡就好好把握。”
……
好好把握。
顧傾城躺在牀上，有些睡不着。
她會好好把握。
就是不知道，一念是怎麼想的呢。
情竇初開的少女，總有滿腹心事。
顧傾城一翻身，趴在牀上，點開手機的上網界面。
據說，沒有什麼東西是網上查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