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止一次的聽到過,樑琛對這座小木屋的不同之處。他的好友包括顧長遇在內的,來這裡之前都要給他提前打過招呼,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住進這裡,獨自的,不帶任何傭人的,在這座面積無論如何也不算小的宅子裡,獨自生活。
但說是生活,小木屋裡卻一直沒有生活的痕跡,她初來這裡時,小木屋好像一座奢華內斂,設施齊全,卻少了人住的氣息……
也是從她第一次來這裡時,便隱隱有種熟悉的感覺,只是後來發生了太多事,那種隱隱的感覺又太過微弱,所以一直未細想,只是這一次,便在此刻,在寒寂的夜裡,她從鏡頭裡看着那座房子,終於知道,那種熟悉的感覺,是什麼了……
“林小姐,請問是否需要什麼幫助?”許是她愣怔了太長時間,跟在她身旁不遠處的黑衣男人,開口道。
林糖頓了下,搖搖頭:“沒……謝謝,我沒事。”
嘴裡如此說着,心底的情緒要氾濫一般,她使勁眨眨眼,將眼眶的酸澀排解開來,暗夜裡的小木屋,除了院子裡微弱的一盞路燈,整個房子只有她所住的那間房開了燈,燈光暈黃,並不刺眼,在這夜裡讓人心底也暖了起來似的,她呼吸間的氣息,在眼前凝成一團團細微的白氣,暴露在外的手指凍得已快僵硬,她緩緩手指,腳下步子微動,一遍遍調整着角度……
隨着她小幅度的移動,當眼前看到的,與久遠的記憶裡某一處重疊起來,她站在那裡,整個人如遭雷擊。
沒錯的……
沒錯的,就是這個畫面……
靜謐的冬夜,暖燈如豆,古樸又內斂的小木屋,坐落在瑩瑩波光的湖邊,殘月如刀,劃破漆黑冬夜的黑暗,也劃破她沉厚的塵埃,讓久遠的記憶重見天日。
——阿琛,你說我們以後結婚了,還要回泰城嗎?還是說大城市裡住了?
大概是個下午,他幫她補習,記憶裡的書桌也是在窗邊,下午的陽光從窗戶裡照進來,照到他身上,跟他合二爲一了一般的溫暖,她說完,看着他的側臉,神思微愣,花癡的想,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人,這麼好看的人竟然真的喜歡自己……
——你呢,想去哪?
他如此問,他那時多內斂,對她類似這種的問題,從一開始的招架不住到現在,本就是無聲的包容。
——我不知道啊,我除了泰城還沒去過其他地方,唉……真想我以後的工作,能一邊到處旅行走走一邊賺錢就好了,等我把各處大好的風光都看過了,再決定到底在哪裡安家,啊,對了……我剛看了本書,人家竟然是住在樹屋裡頭的,雖然這個不太實際,但退而求其次,我們可以住在小木屋裡頭啊,要有一整扇的落地窗,冬天的時候我就窩在那裡打盹曬太陽,對了對了,最好前面還有個湖,要是有山就更好了,湖光山色加木屋,哎呀,想想就愜意……
後來她又說了許多的,甚至包括幻想裡的許多的細節……
而如今,那些腦中已經模糊不清的細節,卻與眼前鏡頭裡的對面,奇妙的重合着……
她站在原地,任由記憶侵襲,眼底酸澀的厲害,分明置身寒夜,有那麼一瞬間,她卻像是回到了從前,又回到那個老舊的巷子裡,在爺爺奶奶的老房子裡,下午的陽光就這麼照進來,打在他身上,一眼望去,那個少年,會發光似的……
“林小姐?”許是她僵立的時間太久,身旁的男人再次提醒道,在她看來,住在這裡的這位小姐無疑是奇怪的,被樑總這樣的人養着了,還要鬧着工作,工作也就罷了,爲了一張照片,大半夜的跑到山上,這麼想着,他看着林糖的眼神些微的變化,心底的鄙夷漸在消失。
林糖自是不知他們心中所想,她從回憶裡回神,看着拍好的照片,又看了對面的小木屋一眼,道:“好了,回去吧,今晚辛苦你們了。”
“不會,林小姐客氣了。”兩人說着,分別走在林糖前後,護着她下山而去。
看着越來越近的房子,腳下的步子越沉了,腦中不受控制的去想……
那人,在這麼走向這所房子之前,也是像她此刻這般的,思緒混亂,爲回憶所擾嗎……
她想起顧長遇所說的,這個地方,本來是要建成個旅遊小景區的,結果被他看中了地方,後來又建了小木屋,隔一段時間就會來住幾晚……
思緒微頓,她進了房子,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
“林小姐,您回來了。”孫媽站在門口,身子微彎道。
她點點頭,露出個笑:“剛纔也麻煩你配合了。今晚沒事了,孫媽早些休息吧。”
“是,林小姐,您也早些休息。”
林糖點點頭,朝房間走去,路過那扇落地窗的時候,腳步不由的緩了下來,轉過頭,看着外面熟悉又陌生的景色,她心底的漣漪蕩得更甚,回頭,“孫媽……”
“林小姐有何吩咐?”
“樑……我是說,你們少爺,他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話出口,她才察覺到些微不妥,但孫媽面色如常,彷彿沒有感覺到那份不妥一般,甚至面色還溫和了一些,搖搖頭,緩聲道:“林小姐,這些事,少爺也不會跟我們這些傭人講。”
林糖笑了下,“孫媽也不是那些普通的傭人可比。”
孫媽臉色更爲和緩了些,她沒有否定,只是微垂了頭:“林小姐若是想知道,何不親自打電話去問少爺。”
她的話,帶着些勸解的意味,頓了下,看了下林糖的神色,又加了一句:“我冒昧說一句,少爺看起來不在乎,但要知道林小姐關心他,心裡頭定然也是開心的。”
林糖頓了下,點點頭:“我知道了,謝謝孫媽。”
“林小姐客氣了。”孫媽又恢復方纔的模樣。
林糖回神,朝窗外看了一眼,再次向房間走去。
進了房,她拷貝着照片,心底卻是片刻不得平靜,目光掃過這個房間,原以爲這只是個他偏愛的房子,卻沒想到……
那些她忘了的,他一一記得,並且用這樣的方式,將她曾經幻想過的還願在現實世界中……
那種感覺……
她緩緩起身,擡手撫在牆壁,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機上,手心微動,還是拿起了手機……
手指停在他的號碼上方,心底叫囂着的思緒,讓她迅速立刻馬上的撥通電話,她有好多話想問他,她想聽到他的聲音……
她……
可那些話卻像是洶涌的記憶,在腦中糾結纏繞,夾雜在濃烈的情緒裡,讓她分不清哪一句該說哪一句先說……
思緒還在爭吵,她手指輕微顫了下,那號碼便撥通了去……
待到嘟嘟的聲音傳來,她目光落在手機上,心擡手用力,手忙腳亂忙掛斷,掛斷了電話,她心跳的厲害,在桌邊,坐立難安……
——嗡嗡
手機卻在此時響起,那一串熟悉至極的號碼在手機上閃爍劃過,她握着手機,隨着聲聲的震動,腦中的情緒亂成一團……
目光掃過窗外,對面那座不大的山隱在黑暗裡,像一隻蟄伏的巨獸,她只覺喉間乾澀,手下微動,終是接起了電話……
“喂……”出口的聲音,帶着些微的顫意。
Www▲тTk ān▲¢〇
“給我打電話什麼事。”他的聲音傳來,帶着低沉,與當年少年的聲音變得不同了……
“喂?”他提醒。
她張張嘴,到嘴邊那麼的話,不知爲何出口卻是,“小木屋……小木屋,爲什麼建成這個樣子,爲什麼要建小木屋……爲什麼是在這裡,我是說,爲什麼偏偏有湖有山?爲什麼……”
她說着,沉靜的聲音裡夾雜着不穩的情緒,試探的話自動消失在口中,在聽到他聲音的一瞬,她只想,直接的,如此問他……
電話的那端,片刻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