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如果一旦做了選擇,就不要後悔,如果要後悔的話,就不要讓自己做出這樣的選擇。
……
吊完點滴,坐在易宗林的車子裡,傅思俞的目光一直看着窗外。
易宗林親自開車,他的臉色跟平日一樣,帶着與生俱來的一股冷傲,淡漠森嚴踺。
車廂裡靜得沒有一點聲音,周圍的景緻在勻速後退。
易宗林率先打破沉默犬。
“沒有轉圜的餘地嗎?”他問她,低沉的嗓音微沙。
她沒有回頭。
過了很久,她纔開口迴應他,“過去的事,如夢靨一樣,永遠都無法抹去。”
這一刻易宗林黑眸深斂。
他沒有再開口說話,她也沒有再出聲,車廂裡陷入了長時間的沉寂。
……
車子終於在a市的民政局停下。
車剛停穩傅思俞已下車。
易宗林從車上走了下來,看着直接走向民政局的她。
民政局裡的人並不多,但他們的出現,依然惹人矚目。
易宗林的保鏢擋去了一些不必要人的關注,讓他們清清靜靜地來到了民政局的服務檯前。
民政局的工作人員顯然第一次眼就已經認出了易宗林,他們的臉色皆露出錯愕的表情,而易宗林在看着她。
“請問……請問需要辦理什麼?”
民政局的工作人員由椅子上站了起來,聲音因緊張而結巴。
易宗林只是看着她,沒有說話。
她輕輕吸了口氣,對工作人員道,“辦理離婚。”
工作人員的嘴巴微張,過了好一會兒才閉合,“那……過來辦理一下離婚登記吧!”
“好。”
傅思俞接過了服務人員遞來的表格,兀自填了起來。
工作人員把表格遞給了易宗林,但是,易宗林過了很久纔將表格接了過去。
傅思俞很快就填完離婚登記,可將表格交給工作人員時,才發現易宗林還沒有填寫登記表。
傅思俞看着他,眉心微微蹙起。“你說過,你不會對我食言的。”她對他說。
“在過去的這段時間裡……你真的沒有感覺到我對你的在乎嗎?”他問她。
“你的在乎對於我來說已經太晚……”她悲傷卻平靜地對他道,“你知道嗎?我已經不信任你的感情,即便我最後查到你跟我父母自殺的事並無直接的關係。”
易宗林深深注視着她。
他顯然是在她臉上尋找遲疑和猶豫,哪怕是一點點也好,可是,她的臉上只有冷靜和決絕。
這一刻,他的腦海中晃過一年前在法國治療的一幕。
當時醫生告訴他,他必須做一個深度治療,但治療的結果會有百分之五十的死亡率,但他如果不接受治療,在短短一個月內就會因爲顱內腫瘤囊腫而死亡。
當他被推進手術室的時候,他居然發現他並無任何的掛念。
她已經放棄他,開始了她全新的人生,所以,他不需要再操心她。
孩子有她照顧,絕不會有任何的差錯,他亦不需要操心。
而他留下的龐大遺產,足夠她和孩子未來擁有優渥的生活,他更不需要操心。
那一刻,死亡對他來說一點都不恐怖。
所以,他現在爲什麼還要去在意她臉上沒有猶豫和遲疑呢?
這樣的結果,不是他早就期許的結果嗎?
壓下心頭掠過的那一抹明顯的傷痛,易宗林最後跟她道,“我本來期望用最後的日子,給你照顧,希冀或渴望能夠給你補償,即使明知道過去我所做的一切終將都不可能在你的心底抹滅,我只希望能爲你和孩子做點什麼……但如果你覺得還你自由,是我給你最大的補償,我不會勉強你。”
她久久地看着他,儘管喉嚨和鼻子都是酸澀的,她依然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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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民政局出來,傅思俞頭也沒有回。
但是在民政局的門口,易宗林叫住了她。
“思俞。”
傅思俞步伐停駐,背對着他。“什麼事?”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送你一程。”在半個小時前他們已經登記離婚結束,換言之,他們現在已經是離異的關係,如果不出意外,民政局在三天後就會給他們離婚證,屆時,他們的結婚證將被註銷。而他們都很清楚,這一次,不像上次,再不會有拖延。
“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很方便。”
“思俞……”他又喚了她一句,“我希望你知道,就算做不成夫妻,你也可以把我當做朋友……今後你若有困難的話,你也可以告訴我。”
傅思俞閉
上眼。“我想,我們之間更適合的是陌生的關係。”
易宗林沒有再說話。
下一刻,傅思俞兀自邁開了步伐。
易宗林凝望着傅思俞離去的背影,直到傅思俞的身影沒入一旁的計程車,消失在他的眼前。
東方傾不知從哪裡走了出來,輕聲嘆息,“我沒有想到夫人會這樣的決絕。”
易宗林沒有表情地道,“這樣也好……沒有執念,就沒有懷念。”
“屬下有些不明白的是,老闆您爲什麼不選擇跟夫人說清楚您當年並沒有愛過傅思翎小姐這件事?”東方傾疑惑的問。
易宗林平淡地問,“你覺得跟她說的理由是?”
東方傾正色道,“我覺得夫人並不是因爲傅氏夫婦的死有疑點,所以要跟您分開,她真正介的的是老闆過去對夫人所造成的傷害,我想夫人如果知道老闆當年並沒有跟思翎小姐在一起,夫人或許會……”
“她不會回頭了。”轉身沒入車廂的時候,易宗林這樣說。
東方傾趕忙坐到了駕駛位。
易宗林靠在椅背上,緩聲地道,“過去我不相信因果報應這一說,現在我信了……從我選擇利用傅思俞報復傅家和佔家的那一刻起,我就註定會有今天這樣的結局……但如果人生能夠重來一次,我仍舊不會改這樣的選擇。”因爲,他必須爲他的父母討回公道。
他唯一後悔的事,就是沒有做到把當初的那份情忘卻。
如果他能夠做到忘卻,他就不會明知道她是無辜的,卻還是執意地干涉她原本平靜美好的人生。
他有無數種的辦法可以揪出父母死亡的真兇,卻偏偏選了這一種——要她做棋子。
只因爲,報復並不是他生命中的全部,他仍舊執念當初的感情。
可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他根本就不應該執念這份感情,因爲從他產生報復心理的那一天起,他介入她的人生,註定只會給予她傷害。
他們之間,從一開始,就註定不會有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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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繼承車裡,傅思俞決定去恩同那裡。
她知道恩同家的備用鑰匙在哪裡,在易宗林治病還沒有回來之前,她偶爾也會帶prince去恩同家玩。
她到恩同家的時候恩同還沒有下班回來,於是她一個人坐在了恩同公寓裡的沙發上。
她靠在沙發上,整個人很無力,直到一股強烈的反胃感傳來。
她衝進了洗手間,痛苦地對着馬桶嘔吐了起來。
這強烈的妊娠反應讓她吐掉了胃裡所有的東西,抽走了她身體全部的氣力,幸好,她支撐住了一旁的牆壁,慢慢從地上站起了身。
扶着牆,一步步地回到廳裡,她把整個人埋進沙發裡。
不適的感覺漸漸舒坦了一些,她這才起身到飲水機前替自己倒被水。
她喝水的時候,恩同開門回來了。
恩同看到她,點亮廳裡的燈,“大姐?”
“恩同。”
“大姐你怎麼會在這裡?”恩同換上拖鞋,立刻就來到她的身邊。“我還準備明天去看你。”
從洛威的口中得知傅思俞跟易宗林複合的內情後,恩同就一直想要去找傅思俞,但由於旅行社今天一天有事,恩同便打算明天去。
“我……”
“嗯?”恩同攙扶着她,已經發現她的臉色跟平常有些不一樣。“怎麼了,大姐?”
她把杯子放了下來,“我可能要在你這裡住段時間。”
恩同愣了一下,“大姐,你不會是跟姐夫攤牌了吧?”
池意昨日已經發郵件給她,說恩同去找過佔總,看來,佔總也替她隱瞞了恩同。
恩同見傅思俞沒有回答,輕輕嘆了一聲,挽着傅思俞的手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大姐,說實話,我真的很意外。”
她靠在沙發上,斂下眼簾。“意外什麼?”
“意外你和姐夫的複合並不是真的。”恩同有些失落地道。
“爲什麼?”她側過頭,內斂的雙眸凝望恩同。
恩同把她的手拉到自己的腿上,道,“我一直希望大姐你能夠得到幸福,而我知道,姐夫能夠給大姐你幸福。”
她沒有回答。
恩同繼續道,“這幾次大姐約我出去逛街,看到大姐你輕鬆釋然的樣子,我真的很開心,我……”恩同頓了下,“我難以想象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傅思俞清澈的眼眸在此刻掠過一絲黯然。
過了很久,她開口道,“易宗林的保鏢二十四小時都跟蹤着我,我如果不賣力演這齣戲,恐怕一開始就會被他看穿。”
傅思俞並不知道,易宗林早在他們複合之初就已經發現傅思俞的異常,她一心以爲易宗
林是在她委託佔至維去幫他調查這件事的真實性時被易宗林發現的。
當然,她那個時候已經做到跟易宗林攤牌的準備。
“那你在姐夫那裡找到證據了嗎?”
她搖頭。
“所以,二姐的死,未必跟姐夫有關,對嗎?”恩同認真地看着她。
她看到恩同的眼底有事興奮。
恩同沒有聽見她回答,重複問了一遍,“大姐,你沒有找到證據證明姐夫跟二姐的自殺有關對嗎?”
她無法回答,因爲,恩同他們並不知道易宗林真正可能涉及的是他們父母的死。
她不允許佔總把實情告訴他們,只因爲她不想自己的弟妹也會陷入到上一代的仇恨之中。
她一定會調查清楚父母當初死亡的原因,如果易宗林真的有涉足,她不會姑息。
“是。”
此刻,她唯有這樣回答恩同。
恩同露出笑臉,“這麼說,如果姐姐你最後調查出姐夫跟二姐的死無關,姐姐你和姐夫的複合便會成真對嗎?”
她疑惑地看着恩同。
恩同笑着道,“大姐你本來沒有打算跟姐夫複合,但是陰錯陽差,讓你誤會姐夫跟二姐的死有關,你爲了搞清楚真相,所以假意跟姐夫複合……但是姐夫是真心當你在複合,而你也在這段時間裡看到姐夫對你的在乎,這難道不是老天刻意在撮合你們嗎?”
恩同一直興奮地看着她,直到看到她的臉上並無絲毫的表情,平靜地猶如恩同在跟她述說一無關緊要的事。
“大姐……”
恩同臉上的笑意因爲她的毫無表情而慢慢褪去。
她在廳裡沉寂了好幾秒後道,“我已經跟他離婚了。”
“離……婚?”恩同因爲震驚,連說話的聲音都遲鈍了。
她擡眸望向廳裡的落地窗,平靜地道,“在一個小時前。”
恩同雙目圓瞠。
“我在他那裡找不到證據,演戲已經沒有必要,何況,他已經知道我接近他的原因。”
恩同這纔回過神,卻久久地看着她,“大姐,你說的是真的?”
她點了點頭。
恩同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她從沙發上起身,“恩同,我有些累了,我想去洗個澡,早點休息。”
“大姐……”恩同跟着站起身,她望着傅思俞纖瘦的背影。
她停下腳步,可以感覺到恩同注視着她的目光充滿悲傷.
恩同在心底掙扎了好幾秒後道,“我不懂……你什麼要和姐夫離婚呢?你們可以把以前的事情都忘記,就從現在重新開始……”
閉上眼,她低啞的聲音緩聲道,“我們不可能開始了,恩同。”
“爲什麼?”恩同嗓音悲愴地問。
“因爲,我已經沒有氣力再去承受任何的打擊。”說完,她吸了一下鼻子,徑直邁開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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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思俞洗完澡,從浴室裡出來,看到prince已經坐在廳裡的沙發上在玩着今日手工課做的輪船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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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民政局時,她和易宗林已經商量好了,晚上把prince送到恩同這裡。
是的,從今天開始,她和prince就再也不會跟他有任何關聯了。
但是從prince此刻情緒如常的樣子,可以看出,他並沒有跟prince提到他們之間的事。
她正在失神的時候,prince已經朝她跑了過來。“媽咪——”
prince像往常一樣,開心地把她抱住。
恩同就坐在prince身邊,看到prince跑了過來,跟着走了過來。
恩同跟她說,“是申秘書把prince送來的。”
她低頭看着prince稚氣的臉。
“媽咪,爹地去袁琪阿姨那裡接我了……他說他今晚要去美國出差一趟,這幾天我就跟媽咪在阿姨這裡住。”
這也是他們之前商量好的。
先跟孩子說他只是出差,然後在合適的時機,她把她和易宗林已經離婚的事情告訴prince……如果prince當時的心理情況有異的話,就立即給prince安排心理醫生。
“是呀,小寶貝,跟媽咪在阿姨住幾天,好嗎?”她沒有任何破綻地跟孩子笑。
“好。”
prince乖巧點點頭。
她揉了揉孩子的小腦袋,“乖,去玩一會兒……待會兒阿姨幫你洗澡。”
“嗯。”
prince一下子就跑了開來。
恩同看着prince快樂在廳裡徜徉的樣
子,眼眶忍不住染紅。“要是prince知道,他該會有多難受啊!”
傅思俞竭力瞪大眼眸,控制着眼睛的灼澀,“從我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來開始,這就是他的宿命。”
……
哄prince睡着已經是晚上九點。
小傢伙此刻安然平穩地睡在她的身邊,小手還抱着她。
她靠坐在牀頭上,沒有一絲睏意。
驀地,她拿出手機給佔至維打了一通電話。
佔至維在那邊很快就接聽了電話。“思俞。”
她喉嚨緊了緊,對佔至維道,“佔總,謝謝你的幫忙。”
“我們之間何必說感謝……關於你父母自殺的真實原因,我一定會幫你調查清楚。”
“謝謝。”
“你現在還好嗎?我聽你聲音……”
“我很好,佔總。”
“那就好。”
“有一件事我想請你幫忙。”
“你說。”
“我希望我調查我父母自殺的事情,你能替我永久保密。”
佔至維在手機那頭沉默了片刻,“這件事當然不會有問題……但我想知道的是,你保密的原因是爲了恩同和洛威,還是……爲了他。”
“不是爲了他。”她平靜如實地回答佔至維。
傅思俞能夠聽到佔至維在手機那頭鬆了口氣。
“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調查清楚這件事。”
“我相信你。”
佔至維在手機那頭輕輕笑了一下。“思俞,可以告訴我,你爲什麼會信任我嗎?”
“爲什麼這麼問?”
“因爲我相信易宗林曾經必定警告過你,要你離我遠一點……他或許跟你說過很多的謊言,但這樣的話,你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傅思俞平靜地吸了口氣,把目光放向漆黑的窗外,淡淡地道,“因爲我想起你了……佔總,其實你我小的時候就認識,你小時候還在我家裡住過一段時間,對嗎?”
佔至維顯然有些不敢置信,“思俞……你終於想起小時候的事了?”
“我並沒有想起小時候的事,而是在易宗林警告過我離你遠一點後,我曾經暗中調查過你。我知道你曾經在我家住過一段時間,腦海裡也隱約記起了當時的一些情景。”
“我可以明天跟你見一面嗎?”佔至維的聲音略微激動。
“明天不行,明天我有事。”
“不管,我明天一定要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