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歡，家裡沒錢了，你打一千塊錢回來！”
羅強永遠這樣，趾高氣昂，仗着他是我的父親。
“沒錢！”
“我發現你個小狼崽子，越來越不孝了，別以爲生活在北京，就了不起！告訴你，沒有我們，你什麼也不是！”
我平靜地聽他在那頭罵着，“罵完了？長途電話挺貴的，你捨得浪費？”
“你個賠錢貨，你……”
聽見那聲賠錢貨，我對他的憎惡又多了幾分，將手機放置在一邊，約摸一分鐘後，我才慢悠悠地接起來。
“甭管我怎麼賠錢了，但是，你卻是我供養的！我也不跟你計較，你就說說，這次要錢是爲啥？”
“家裡要種油菜了，要花錢買種子，買肥料，還要買……”
“夠了！我知道了，我儘快打回去。”
“什麼儘快，你最好現在就打。”
我蒽掉電話，心煩意亂地揉着眉心，感覺好累。
這一段時間，也不知道怎麼了，特別疲勞，也特別敏感。
上次跟白竹見過朱琳莉後，我再也沒去過，這個禮拜，無論如何都得抽個時間去看看她。
想了又想，還是打個電話吧。
“喂，白竹，在忙嗎？”
“不忙！”
“朱琳莉怎麼樣？”
“老樣子，我現在在他病房，要不我們開視頻？”
“好！”我掛了電話，撥打了微信視頻。
接通的同時，白竹正溫和地笑着，“我來切換下攝像頭。”
朱琳莉正趴在桌子上寫寫畫畫。
“她在畫什麼？”
“其實你不找我，我也準備找你了。”
我歉意地低頭，畢竟我突然拒絕了他的交往請求。
“要不明天中午，你過來一下，是關於朱琳莉的畫。”
“畫？”
白竹沒有提及我們之間的一絲一毫，讓我心裡暖洋洋的，找伴侶應該就是如此，溫暖如玉。
“對！等你明天過來再說吧！”
關了視頻，我更加心煩意亂，唯一用心工作，才能摒棄雜念。
汪東城的辦事效率特別高，早上的要求，下午臨下班前，已經將調查報告交給了我。
看着一組組數據，我大喜，同樣，汪東城也很驚喜這個調查結果。
“辛苦了，汪經理，我再和李總商討。”
“好！等着你的好消息！”
我們都很高興，有這個結果出現。
李向陽早早就下班接小杰了，我想該上門看望李夫人以及小杰，順便與李向陽討論這個調查結果。
拎着水果籃，我敲響李向陽的家門。
小杰開的門，見到我，高興地撲向我，“姐姐！姐姐……”
“小杰，最近乖不乖啊？”
“小杰一直很乖的，倒是姐姐，都好久沒來看小杰了。”
乖巧地惹人憐，“對不起，小杰！姐姐下次一定按時來看你，成嗎？”
小杰點點頭，繼而又說:“姐姐要是忙的話，就不要來看我了，爸爸說小孩子不能沒禮貌。”
“你爸爸把你教的真好！你爸爸媽媽呢？”我走進屋內，還是如之前一樣，清貧，凌亂。
“爸爸在廚房，來，小杰領你過去。”
我們聊天的間隙，李向陽繫着花圍裙，走了出來。
花圍裙很舊也很小，應該是女款，與高大的李向陽形成強大的對比，但是，這一刻，我從這個男人身上再次感受到了，男人的那份深沉與厚重。
“羅歡，你來啦！來之前怎麼沒打個電話，我好多準備幾個菜。”
“不用客氣的，我過來看望下李夫人，順便與您商量下工作。夫人呢？”
“私下別客氣稱呼了，你阿姨在這邊屋裡。”
李向陽領着我，推開主臥，面容枯槁的女人斜靠在牀頭，視線略過李向陽，直射向我。
“那心，羅歡過來看望你，你們聊聊，我去外面買點熟菜回來。”李向陽簡單明瞭地介紹我們認識。
我微笑，走了進去，光線很暗，但是那心那雙油亮戒備的眼，讓我挪不開眼，長瓜子臉，因爲骨骼的凸起，更加修長，沒生病前，一定是個美人。
“阿姨，您好！冒昧前來，打擾了！”
“羅歡？”
“嗯，阿姨，我叫羅歡！”我以爲她聽不真切，趕緊應聲。
“李向陽很有男人魅力吧，看上他的人，多如牛毛，唯獨我，成了他的妻子。”
那心聲音弱弱。
“看您模樣，就知道您年輕時很美！配得上李總！”
“呵呵！”那心突然笑了，無肉的臉頰，因爲這笑容，更顯得皮包骨頭，說不出的驚悚感。
“是啊，我年輕時，是真正的白富美，我們那家家大業大，想娶我的人，多如牛毛。”
我沒想到在我面前的女人，出自富貴之家，我以爲她與李總白手起家，一點點撐起這個小公司。
那心說了，我也就想問出心底的疑惑，“既然那家家大業大，爲什麼李總的公司沒有更好的發展？”
“呵呵！”那心再次笑出聲，我不明白她的笑意何解？是嘲笑還是自嘲？
“這就是我找的男人，那麼大的家業，被他一點點敗光。”
“李總？”
我不明白那麼顧家，不嫖不賭的男人是如何敗光那家的。
“是啊，我們那家祖祖輩輩一點點積攢下來的家業，因爲他不善經營，一點點地沒落，現在的向陽公司也恐怕維持不了多久了。”
我盯着面前憔悴落寞的那心，心裡也跟着難受起來。
“聊什麼呢？準備吃飯了。”李向陽推開門，衝着我們笑。
“看來，因爲你的到來，他心情很好！”那心聲音很小，我不知道李向陽聽見沒有。
李向陽將門邊的輪椅推了過來，準備抱那心起來。
“不用了，我現在很困，我想睡會，你們先吃吧。”
那心說着，便靠着牀頭，滑了下去，李向陽欲言又止地看了看那心，仔細地將她放平，蓋好被子。
“那我們出去吃吧！”
面對着那幾份熟食，小杰很高興，眼饞地盯着挪不開眼，看來，平常吃的很節儉。
“小杰，多吃點！”
我主動揀了塊烤鴨腿放進他碗裡，“謝謝姐姐！”乖巧的孩子特別有禮貌。
“李總，要不要盛點飯給阿姨送過去？”我小心地問。
“不用了，別管她了，快吃吧，你不是說還得商討工作嗎？”
我噤聲，低頭吃飯。
“我吃好了，我去陪媽媽，姐姐慢吃哦！”小杰放下碗筷，一溜煙竄進屋子。
不一會功夫，責罵聲響起，“你個臭小子，沒出息樣，我怎麼有你這個兒子，我也怎麼沒掐死你……
是那心的聲音，我不知道剛纔柔弱的那心，此刻怎麼聲音洪亮，憤慨。
李向陽歉意地看着我，“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
我搖搖頭，不好說什麼，默默地跟在李向陽的身後，進了屋子。
那心虛弱地躺在牀上，我都懷疑之前幻聽了，那麼大的吼聲。
瞥了眼站在牀邊的小杰，眼巴巴地盯着李向陽。
“你衝孩子發什麼火？”李向陽說話間，牽起小杰的手。
那心沒說話，也沒動。
“你現在要吃飯嗎？”李向陽盯着那心問。
那心沒回答。
李向陽嘆了口氣，牽着小杰往門口走，路過我身邊時，說了聲:“我們吃飯吧！”
走到門口，我聽見那心低低的哭聲。
“阿姨她？”
李向陽關上門，“別管了，我們吃吧！”
那心的心裡苦，李向陽心裡也會苦，小杰心裡也苦，這樣的一家三口，濃郁的愁結打在他們的心底。
大概爲了照顧我，李向陽大口扒着飯，可我真的吃不下。
“小杰，你趕快寫作業，爸爸還有事要處理。”李向陽將小杰安排在房間寫作業後，便回到客廳。
“羅歡，你要與我談什麼？”
我整理了下自己的傷感之情，“李總，這是銷售部今天調查報告，就目前我們公司生產的牀墊而言，要想獨佔鰲頭，很困難，我想加入這款牀墊。”
我將報告書遞給李向陽，又接着說:“配上嶽軒的創意設計，一定會大賣的。”
“等等！”李向陽打斷我接下來的話。
“這個玉石牀墊，存在安全隱患，我們公司冒不起這個風險。”
“李總，您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呢？”
“羅歡，實話告訴你吧，目前公司的收入支出勉強吻合，如果想搞玉石的話，一步走錯，那我們公司就頻臨倒閉了，我冒不起這麼大風險。”
“李總，您再考慮考慮？”
“羅歡，你站在一個經理的位置上考慮問題，而我站在一個公司老總的位置上看問題，我還要顧及工廠裡幾百號員工的飯碗，這種牽一髮而動全身的事，萬萬做不得。”
李向陽說的在理，我被噎的說不出話。我突然發覺，我太自私了，爲了不讓秦風看扁，迫切地想要有一番作爲，不管公司的實際情況。
我更感覺，我雖然坐在經理這個位置上，但我的資歷還是太嫩了。
“對不起，李總，我欠考慮了！”
李向陽張嘴想說什麼，可那心在裡屋大哭大鬧起來，李向陽對着我說:“你先回去吧！”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夜風微冷，吹的我有點哆嗦，我不由得在想:是不是沒有秦風這棵大樹，我就不能有番作爲。
我一直覺得可笑的羅強是可悲的，軟弱的母親是可悲的，原來，自己纔是可悲的。受了一點打擊，就如被罵的孩童一樣，等着大人來哄。
第二天一早，汪東城就候在我辦公室，等我的好消息，見我苦着臉。
汪東城無所謂地鬆鬆肩:“我就知道，李總不會輕易嘗試的，不然，也不至於將那氏集團一點點濃縮，成了今天的向陽公司。”
“我們再想別的方法。”
汪東城沒什麼興致，對我提議沒表態就走了。
因爲昨天與白竹的約定，我飯點時間，趕往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