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靖雨被他的話逗笑了,她擡眸用着一種逗樂又略顯頹廢無力的眼神看着他,跟着就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她笑得肩膀都止不住的抖了起來,真就像是聽到了十分好笑的笑話一般,整個人都站不住腳的前仰後翻起來,她的聲音異常的清脆圓潤,像是摩擦琴絃彈出的悅耳音調。
莫謹言顯然被她的樣子搞得有些黑了臉,怎麼敢情他要說點正經的話在外人看來就是個笑話一般的存在?他就不能有些正經而可以讓人信任的一面?
“我能知道你爲什麼笑得這麼歡嗎?”他用鼻子冷哼一聲,睨着她的眸中是壓不住的疑惑,帶着一絲他自己都道不明的挫敗與不甘。
邵靖雨笑夠了,雙手撐着腰站了起來,雙手合掌捂住了自己的臉,跟着整個人慢慢的蹲了下來。
莫謹言的跑車車燈沒有關,就這麼將跟前近十米以內的路面照得能清楚的看見飄落的雪花很快變成潮溼的一點,他和她就站在那光亮的正中間,她低着頭,露出的細白的脖頸被燈光照得像是透明的一般。
這個女人有着他看不懂的灰敗與悲傷,她明明無助的要死,可是她給予他的迴應卻依舊是那樣的淡漠,帶着明顯的拒人以千里之外以及那種讓他莫名氣憤的冷然,他甚至能感知到她眼中那一絲獨特的驕傲,那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一種氣質,她彎月般的雙眸只稍微眯着瞧着他,他就放佛是被x射線從上到下掃射了一遍,怎麼都是不自然。
她頓了頓便擡起了頭,一雙眸子被浸潤得尤爲溼潤,依舊帶着慣有的疏離與冷然,可是那閃着晶亮的光芒卻是給她增添了一抹柔弱與安靜。
“你爲什麼想要幫我?我們非親非故,爲了我得罪你的哥哥,這樣的買賣怎麼看都是不划算的不是嗎?”
莫謹言也蹲了下來與她面對面,看着她彷徨無助的眼睛,卻是嘆了口氣的搖了搖頭。
“要說細數我莫謹言的優點,那一定是乏善可陳,不過麼,肯定有一條恆定不變的規矩就是,我不欺負女人,也看不得女人被別人欺負,這人要是跟我沒有一丁點的關係我肯定也是懶得去管閒事的,可巧了,你跟我怎麼都不像是沒有關係的,就像你說的,好歹也是因爲我害你被莫……被他打了一巴掌不是?我現在良心發現就想補上你這白挨的一巴掌可行?”
“莫謹言,我謝謝你的良心發現,可是我現在希望你不要再趟我的渾水了,就好像我和莫少南之間的問題,你硬是插上一腳,跟你沒有關係的事情你非得往自己個兒身上攬,你是天生就欠抽嗎?”
“怎麼就是你和他的問題了?我可是很有誠意的向你做出了邀請,儘管來我的懷抱,我一定不比他差,我只會更疼女人而不是像他這樣會對女人出手,一個男人會打自己的女人,怎麼看都不是一個大老爺們該做的事情,我這是在解救你脫離苦海啊!”
“你就這麼心安理得的接手別人玩過的女人?”她冷不丁的嗤了一聲,顯然已經沒有耐心再跟他扯嘴皮子。
“過去都是可以拋卻的,未來纔是可追溯的,我沒那麼死腦筋,你值得被人好好對待。”他說得很是認真,看着她的目光也是鎮定而帶着柔情,若是往常想來這樣甜膩的眼神勢必會收攏一干花癡女的芳心,可是此刻的邵靖雨卻只有滿滿的煩躁。
她只能自嘲而無奈的低眉笑着,多麼熟悉又諷刺的話,曾經這樣的一句話正是出自她的口中用來駁斥莫少南的,而後竟被他用四兩撥千斤的方式又給回敬了給她,而現在,眼前的莫謹言,滿臉的真誠與等待,講出的話卻是那樣的叫她只覺得心口被堵着一大團的棉花,沉悶的難受。
到底是親兄弟來着,講出的話竟是神一般的同步。
“知道麼?你剛纔講的那句話,情真意切的話莫少南也講過,一樣的表情一樣的語氣,你倒是給我一個充分的理由好讓我相信你伸出的雙手已然強大到可以輕而易舉的在莫少南面前,底氣十足的對他說不?你能嗎?可惜……你不能,這一點你比誰都清楚吧!”
她說完就站了起來轉身,踏着堅定的步子走了。
她的背影單薄而蕭索,卻又倔強而堅定。
他幾乎是咬着牙看着她逐漸在他的視線中變成了可以忽略的一個小點,他轉過身,刺眼的燈光照射在他變得冷硬的臉上,那是一種被激發出來的憤怒與不甘。
他怎麼就沒有能力沒有底氣在莫少南面前說不了?誰說的?
世人都認爲他莫謹言只是個不着調的浪蕩公子哥,所謂背靠大樹好乘涼,他的背後有着如泰山一般屹立不倒的容太,有着始終不曾對他疾言厲色的父親莫從儒,還有從來都是溫聲細語對着他的母親周子君,以及在y市主流社交層那些他已然看膩了的或奉承或諂媚又或者暗地裡不屑的各色眼光,無論他有沒有出息,有沒有可以被人歌功頌德的成就,於他都沒有什麼區別對待,他是莫家的二少爺,是容太集團光明正大的繼承者之一,只有他不要的,沒有是他不該得到的。
然而眼前閃過邵靖雨那抹冷沉又帶着淡淡嘲諷的目光時,這種畫地爲牢般的認知卻是突然被打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真的會是這樣嗎?真的是隻有他不想要的,而沒有他不該得到的嗎?
被車燈聚焦在中點線的男人第一次在他俊秀的臉上出現了不確定的疑惑,那是一種對於未來的迷茫與猶疑。
莫謹言回到了車內,打開音響,是adamlevine唱的一首loststars。
這首歌幾乎已經被他聽膩了,可是此時此境,當這首已經爛熟於心的旋律響起的一剎那,他只覺得渾身上下都被一種莫名的沉悶感籠罩住了,昏暗的車廂內,只他一人有些發愣的望着前方,一向閃着璀璨光芒的雙眸被一種叫做愁的思緒包裹着,漸漸變得迷濛,指間飄過的嫋嫋煙霧閃過眼前,將他的眸色映襯的更加晦暗不明。
他想要什麼?難道他沒有想要的東西嗎?
不,他一直有想要的東西,只是他想要的卻是在世人眼裡近乎可笑的存在,若是他輕易說了出來只怕是會成爲很多人茶餘飯後消遣的談資,一定會有人這樣說他,‘真是有錢閒的,不愧是世家公子哥,所思所想當真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不能理解的境界,不過你高興就好’
那是一種怎樣的心情?震驚、沮喪、愧疚、憎惡、不安、憧憬……
他煩躁的將五指插入了髮絲當中,咬肌不安定的動了動,他幾乎已經以爲自己忘記了那一幕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在只有他一個人的空間內,寄希望於煙霧飄渺間短暫而暢快到要飛起來的宣泄中覆蓋住那像是死結一般攪擾着他的神經的畫面……
那時的他才幾歲?五歲,而莫少南呢?八歲……
都說父債子還,而他們卻有同一個父親……
莫謹言冷不丁的苦笑出聲,帶着難以言明的愧疚與痛苦!
哥,我媽媽造的孽,就讓我來替她償還了吧!雖然她的所作所爲在我猶是孩童的時候就已然不恥,可是……我不能改變她是我親生母親的事實……
“姑娘回來了?”保姆小何手裡還端着水果盤,只一轉身便見邵靖雨出現在門口,臉上立馬涌上親切恭敬的笑意。
她的臉色不是很好看,頭髮被風吹得有些雜亂,整個人從裡到外都透着說不出的疲憊,手裡還抱着那隻碩大的河馬玩偶,她就這麼陡然出現在門口,睜着一雙彎月般的雙眸,看着小何帶笑的臉蛋顯然有些發愣,像是摸不着方向般的迷糊。
“他……回來了嗎?”她動了動乾燥的脣,只覺得嗓子乾澀得厲害,她甚至聽見了自己儼然有點嘶啞的聲音。
“先生早回來了,這會兒應該在書房,你吃飯了嗎?需要我給你熱飯嗎?”小何也察覺出了她的異樣,小心翼翼的覷着她的臉色問道。
“不用忙了,我不餓,我先上去了!”說罷她擡腳便快步往樓上走去,急切的背影顯然像是背後有追趕她的洪水猛獸。
只在路過莫少南那緊閉房門的書房時,腳步猛地一滯,跟着便是慌張不已的朝着客房奔去,嘭的一聲關上了們,她摸着自己猛跳不止的心臟,後背緊緊的靠着門板上,入眼皆是黑暗,她似乎聽見了自己噴薄的呼吸聲以及那不在正常頻率的心臟的跳動聲。
到底還是做不到坦然處之,先前還信誓旦旦的催眠自己沒什麼好怕的,她連死都不怕還怕他的刻意刁難嗎?可是隻在一腳踏進這棟別墅,她的心臟就不受控制的劇烈跳動起來,後背莫名的被層層的冷汗給覆蓋,這裡儼然就是她命中的劫數一般的存在。
她尋着腦中的記憶伸手蹭着牆壁往前劃去,直到摸到牆上的開關,手指下意識的一按,感應開關沒有發出絲毫的聲音,便見原本漆黑一片的臥室頓時乍亮,她下意識的眯着眼睛,只在擡眸的一瞬間,視線中赫然出現的那抹深色而渾身充斥着陰冷犀利的身影時,瞳孔陡然間放大。
滿眼的驚恐與不可思議的慌張,“啊——”她忍不住驚叫出聲。
身體猛地往後退,卻是撞上了堅硬的門板,她雙手貼着身側,滿是瑟縮的想要避開有他存在的地方,可是她的慌張與驚愕顯然與他鎮定自若放佛什麼事也沒有發生的閒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暴風驟雨的前兆也是這般的安寧坦然。
她冷不丁的咳嗽起來,才發現原本整潔乾淨的臥室籠罩着一層灰白的煙霧,再看他面前的地板上已然散落着數量驚人的菸蒂,最後一支被他夾在指間,她清晰的看見那被燃燒殆盡的菸灰終是支撐不住地心引力的作用一頭栽倒下去變成一灘不成形的碎渣。
“拜你所賜,這煙抽得我嘴巴苦得要命……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