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一澟,大步走到牀頭,許是聽到腳步聲,左立強微微擡起眼皮,他的渾濁不堪的眼睛綻放着一抹光亮,一抹淡淡的心酸滑過心頭,我不由輕聲問着,“爸爸,餓嗎?”
左立強張了張嘴,嗓音含糊不清,實在聽不出來他說的是什麼,他吃力的擡着胳膊,我實在不懂他要表達什麼,我嚥了下口水,說:“爸爸,你等我,我去給你做飯吃。”
左立強的胳膊放了下去,臉上也平靜了一些,看來是真的餓了。
我到樓下,看着餐廳裡的大魚大肉各種補品,我熬了一點稀飯,放上米,加好水後,我就去了保姆的房間。
好傢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一個房間沒有人,一個房間有個保姆在睡覺,真應了那句話,保姆就是請回家好吃好喝好玩供着的祖宗。
我又在別墅裡轉了一圈,還有一個傭人在後面的花園裡欣賞着楓葉,好雅興啊。
小米粥很快就熬好了,我放在冰箱裡涼了一會,端去房間,喂左立強吃過後,我把碗放在了牀頭櫃上,撥打了左霄啓的電話。
我把這邊的情況和左霄啓說了以後,接着說:“我們把爸爸接回去吧,安排在一樓,再重新請幾個保姆,在我們眼皮子底下,也出不了什麼大錯。”
反正也不用我們親自伺候,只是住在一起,有個照應而已。
左霄啓頓了一下,說:“你看着辦吧。”
“你過來一下吧。”我說。
左霄啓到的時候,一個傭人手裡拎着兩個服裝袋子晃晃悠悠地走進了客廳,這可真是祖宗。
我嘴角勾起冷笑,“老公,你看吧,這工資怎麼發,反正我是沒有錢,要不你就去跟家政公司交涉。”
左霄啓聲音波瀾不驚,“你別管了,我處理吧。”
我和左霄啓走進左立強的臥室,我指了指牀頭櫃上風乾的米飯,說:“你看看,這是人吃的嗎?”
左霄啓繞到左立強的牀尾,在沙發上坐了一會,他起身,嗓音意味不明道,“爸爸,你這輩子就做對了一件事,是善待了小璦。”
我明白他的意思,接左立強回家,他談不上心甘情願,卻也有着一絲不忍,其實他自己的內心也是矛盾的。
只是,我們兩個人都很忙,實在是沒有時間天天來回跑,不把左立強接回去,萬一出了什麼無法挽回的事情,我不想左霄啓有良心不安的一天。
就像我媽,她對我千萬般不公平,我卻在她生病的時候不得不承擔起一個做女兒的責任,即便是簽署了生不養死不葬的協議,血緣關係和養育之恩,也是無法磨滅的。
回到家,我把左立強安排在了一樓最裡面向陽的房間,房間裡有一個寬大的陽臺,躺在牀上,拉開窗簾,透過陽臺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
左立強躺在牀上的一刻,他的眼睛不住地看着房間的一切,他的眼珠慢慢地轉着,臉上溢出一抹神采,左霄啓不大會走了進來,吩咐傭人在牀正對面的牆上繼續釘上了從那邊別墅取下來的他媽媽的大照片。
兩個牀頭櫃上,他依然擺上了他媽媽的相框。
我知道,這是他的心結,我也不好說什麼,我能做的,就是把左立強接過來,確保傭人能好好的照顧他。
安排好左立強,我走出房間,左一喏恰好下班回來,她說:“嫂子,你們忙什麼呢?”
“我和你哥把爸爸接回來了。”我說。
左一喏神色沒有任何變化,淡淡地“嗯”了一聲,伸手拿過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機,爾後她粲然一笑,“你說我要是和普通人談戀愛,我哥會反對嗎?”
從左立強房間裡走出來的左霄啓在左一喏身後站定,“哪天帶回來給哥哥看看。”
左一喏嘟着嘴,“我們還沒有確定呢,再說了,就你這樣的,一出面再把人家嚇跑了。”
“好。”左霄啓舉步繞到左一喏身邊坐好,“我不限制你和誰戀愛,但是不許同居,必須保護好自己,結婚必須得經過我的同意。”
我暗笑,妹妹要被大灰狼叼走了,妹控不高興了。
媽媽出院了,和爸爸一起回了家,媽媽還在坐着輪椅,醫生說恢復好的話,再過幾個月可以擺脫輪椅,生活可以半自理。
爸爸每日盡心照顧着媽媽,一個秋高氣爽的週六,我和左霄啓一起回家看望父母,爸爸在小區門口,推着輪椅上的媽媽迎接我們,輪椅上掛着剛剛買好的蔬菜。
見到我們,媽媽的臉上溢出自然的笑容,對着左瑾晗笑着,“叫姥姥。”
媽媽說話不利索,甚至不仔細聽的話也聽不大清楚,左瑾晗自然是不明白媽媽在說什麼,她咿呀咿呀的擡起小胳膊,小手抓上媽媽的嘴,爸爸呵呵直樂。
到了家裡,爸爸把媽媽抱到沙發上,媽媽朝着左瑾晗顫顫巍巍伸出一個還不能自如活動胳膊,“姥姥,抱抱。”
“媽。”我不由嗔怪道,“你好好坐着吧,別再給你累壞了,回頭還得我爸受罪。”
“你媽高興,你就讓她抱一會吧。”我爸給我媽講情,“她現在情況好多了,昨天我扶着她,還站起來了。”
“真的?”我不由欣喜道,“站了多久?”
爸爸摸了摸鼻子,“一秒鐘。”
好吧,好歹算是進步了。
我把左瑾晗遞到媽媽的懷裡,給媽媽和左瑾晗擺好了姿勢,嘟着嘴和左瑾晗說:“不許搗亂,姥姥身體不好。”
現在的左瑾晗好不老實,總是伸着胳膊瞪着小腿的想要做點什麼,她的小腳丫一會翹到媽媽的嘴巴上,一會又要踢着媽媽的胳膊,左霄啓趕緊把左瑾晗抱了過來,“小瑾瑾不老實,打屁屁。”
左瑾晗則咯咯地笑着,小小的手指摳着左霄啓的嘴,爸爸從左霄啓的懷裡抱起左瑾晗,“姥爺抱抱。”
爸爸的胡茬蹭着左瑾晗的小臉蛋,見左瑾晗笑的前合後仰,他的下巴抵着左瑾晗的肚子蹭着,說:“叫姥爺。”
一室笑聲在這個差點癱瘓的家庭裡迴盪着。
中午。
爸爸和左霄啓在廚房張羅着午飯,爸爸這麼長的時間照顧媽媽很辛苦,現在終於可以放鬆一點了,他和左霄啓談論着國家大事,談論着男人喜歡的話題。兩個男人的說話聲和笑聲,傳到客廳,一種叫做幸福的暖流在心底緩緩流淌。
餐桌上。
爸爸欲言又止,“小貝,判了四年。”
說起阮貝,媽媽的臉上的笑立馬消散,她擡頭看向我,眼睛裡閃爍着一抹希冀的光,“小璦,你能不能……”
我搖頭,眸光堅決,“不能。”
爸爸嘆了一口氣,意味深長道,“現在家裡就剩下這麼一套房子了,等小貝出來,就27歲了,以後的生活,就是他自己的了。”
我嘴角端着笑意,看着爸爸的眼睛,話卻是說給媽媽聽的,“我不會再幫小貝,每個人腳下的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自己犯的錯,沒有道理要求別人來替他承擔後果。”
對於阮貝,我已經死心了,死的透透的。
幾日後,孫律師找到左霄啓,拿出一份文件,是左立強早就簽署好的股份財產過戶協議,原來左立強早有安排,如果他有意外,按照醫囑的內容,將股份財產按照比例過戶給左霄啓和左一喏。
對於這樣的結果,左霄啓自然是歡天喜地,爭搶了14年的東西終於到手了,雖然這樣的方式和他所想象的方式有着天壤之別。
左一喏倒是神色淡淡地看不出什麼喜怒,股份和財產於她而言似乎是可有可無的,她甚至說:“哥,股份你都拿去吧,反正公司需要你掌舵,我就不摻和了。”
左霄啓眉眼嚴肅,“那怎麼行,你也是爸媽的孩子,爸爸已經多給了我股份,如果是我自己踢走了左池,用其他的辦法從爸爸手裡搶回了股份,我會分給你一半的。”
左霄啓對左一喏,是如父如兄的存在。
左一喏烏亮的瞳仁轉了一圈,說:“那這樣吧,股份全部過到你的名下,你每年按照比例給我分紅,這樣你的股份遠遠高於其他股東,左董無人撼動。”
左霄啓一笑,“好吧。”
從左總升級成左董的左霄啓如今春風滿面。
早上看着左霄啓在衣帽間靈巧的打着領帶,鑽石袖釦的光芒折射進我的眸內,我不由笑着,“左董好帥。”
尼瑪,沒事長這麼帥幹嘛。
左霄啓伸出食指朝我勾了勾,我不由低斥,“你平時都是這樣勾引美女的嗎?”
“我家就有兩個美女,一個大美女,一個小美女,我一個不敢得罪,都是我祖宗,我還敢去勾引誰。”左霄啓又開始了他的油腔滑調。
“左董現在志得意滿,想勾引哪個還不是小菜一碟。”
誰說女人太優秀了,男人會壓力大的,男人太優秀了,女人也會壓力大的。
左霄啓細長的雙腿邁開,舉步到我面前,身高的差距下,他微微低頭,烏黑的眸子似一抹濃稠的墨汁正在漸漸漾開,“我只勾引我老婆就夠了。”
他說着低頭,薄脣印上我的額頭,“你掌握着我們家的經濟命脈着,我敢動什麼小心思嗎,不許胡思亂想。”
“可是。”我不由矯情着,“你所擁有的股份,可比我掌握的那些財產,高多了。”
左霄啓手指彈了一下我的腦門,“你腦子裡天天想什麼呢。”
他說着把我擁進懷裡,吻着我的發,低啞的嗓音自我的頭頂漾開,“老婆,我愛你,無關其他,即便當初沒有爸爸承諾的股份,我也會愛上你,也會向你求婚,也會和你領證。即便我擁有了全世界,我也只愛你一個。”
我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弧度,腦袋在他的懷裡蹭了蹭。
左霄啓輕輕推開我的臂膀,擡手看了一眼腕錶,“該去上班了,我上午去公司,下午去學校,四點左右下課,下課後我去店裡接你。”
左霄啓和我報備着行程。
我走出臥室,到了一樓,走進左立強的房間,傭人正在喂他喝水,我看了看窗外的陽光,吩咐道:“今天天氣好,十點半推着我爸爸去花園裡轉一圈。”
傭人喂好水,出去端早餐,我看着左立強臉上不太明顯的笑意和灰暗的眼睛裡浮起的微弱光亮,說:“爸爸,回頭我往房間裡裝兩個監控,這樣我和霄啓不在家的時候,也能看到你的情況。”
左立強嘴角勉強勾起似有似無的弧度,他微微點頭,似是很滿意這樣的決定。
在這個家裡,左霄啓隔一兩天會想起來去左立強的房間看看,左一喏一次也沒有去過,只有我還能天天去看一眼,我不由感慨,或許正如左霄啓說的,他這輩子只做對了一件事情,就是善待了我。
其實我也沒有做什麼,只在發現他餓着的那日,喂他喝過一次粥,平日也都是傭人照顧他,只不過放在了眼皮子底下,就算是傭人想偷懶也不敢太過明目張膽而已。
四點半,左霄啓出現在了我的店裡。
她從保姆的手裡接過左瑾晗,用力親着左瑾晗的臉蛋,“爸爸想死小瑾瑾了,小瑾瑾想不想爸爸?”
左瑾晗的小手推着左霄啓的臉頰,我不由笑的嘴角都合攏不上,“我女兒嫌棄你了。”
“誰說的?”左霄啓滿眼的不服氣,他站起身,雙手將左瑾晗舉高,又放下,再舉高,再放下,左瑾晗咯咯地樂着,左霄啓像個大男孩般兩排大白牙直泛光,“說,想不想爸爸。”
這可真會難爲人,七個月大的孩子會說話豈不是違反自然規律了?
我正想揶揄他兩句,手邊的手機響了起來,我一看是戴雲飛的電話,按下接聽鍵,戴雲飛的笑聲傳進我的耳朵,“小璦,有個土豪約我酒店房間見面,你說我去不去?”
啊?這個問題。
我笑了笑,“你要是缺男人,或者缺錢,你就去!”
戴雲飛笑的張揚肆意,“可是姑奶奶我就缺刺激怎麼辦?”
我輕挑眉梢,“那就去?”
“我乾女兒呢,我抱着我乾女兒去。”
……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