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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尹航

二十、尹航

如果要問尹航是不是喜歡安言,那簡直不是一個問題。雖然,他並不着急把喜歡兩個字說給安言聽,或者急於從安言那裡聽到一個明確的答覆,不過,他卻有自己追求愛情的方式。

尹航一直認爲,轟轟烈烈熱熱鬧鬧的愛情也許會讓人在某一段時間裡印象深刻,可他卻堅信溫暖綿長平淡卻能永恆的愛情,他心疼這個看起來明朗而堅強的女孩子,他想,只要安言需要他的感情,他就會安心地守在她的身邊,並且,他相信這不會是一場老好人式的憑空等待,當他五年後與安言再次相遇的時候,他便有一種確定,安言和他,不會就這樣算了的。

“安言,你想知道什麼呢?”尹航這樣問道,他問得很愉快,對於自己,安言終於也生出些好奇來了。

“以前的事情,讀書時候的時候,工作時候的事情,或者小時候的事情,我也說不好,反正就是想聽你說說你的事情。”安言側着頭想了一下,回答道。

“好吧,”尹航點了點頭,“十歲以前,我長在新疆,那裡的白天很長,我成天就瘋在外面,一定要我媽滿大街地找我才肯回家。十歲以後,我被父母送回上海跟爺爺奶奶一起生活,託了關係花了錢才找到學校借讀。學校裡的孩子都喜歡說上海話,我聽不懂,所以總是被他們叫作鄉下人,我這人愛較勁,他們笑話我,我就偏要事事強過他們,然後,第二年的時候,別人就已經聽不出我上海話裡的口音了,而且,我還當了班裡的學***。小孩子的事情是挺有意思的,老師喜歡的學生,其他人就也會喜歡,所以,班裡就再沒人叫我鄉下人。”

安言聽尹航說着他小時候的事情,想象着那個時候的尹航,細小的個子,倔強的表情,興許還有從新疆帶回來的常年高日照下曬出來的黑皮膚,跟現在的尹航有些不同,可能有些固執,還有些張揚。

“我跟蘇揚讀的是同一個初中,他高我兩屆,都是學生幹部,有點兒小頭頭的得瑟勁兒,誰都不服誰,只是因爲那個時候他是學生會主席,而我只是部長,所以,他總拿職位來壓我,爲此我們吵過好幾次,後來有一次還動了手了,結果打完那架之後,倒成了兄弟了。”尹航笑了起來,“蘇揚這傢伙傲氣,也只有孝貞能制住他。”

“是,孝貞神經比較大條,正常人該生氣的時候,她從來不生氣……”安言順着尹航的話損起孝貞來,說完了,心裡暗暗想,這會兒,孝貞跟蘇揚恐怕該打噴嚏了。

“讀高中的時候,我的學籍其實是在新疆的,也是借讀在上海,後來高考的時候,出了問題,必須得回新疆考試,你知道,外地考的是全國卷,所以,高三那年我就得回新疆。家裡人做了這個決定之後,是我爺爺跟我談的話,他告訴我,外地要考上海的學校本來就不容易,你還這麼多年讀的上海的學,跟回去要考的東西很不一樣,他說,尹航,如果你還想回上海,那就必須回了新疆玩命地念。”尹航的表情有點遙遠,似乎是想起了那夜他爺爺同他談話的情形,“其實,是不是在上海讀書並不是那麼有所謂的事情,只是,我並不服氣,因爲這些地域政策的事情,於是,高三那一年,我幾乎成了一個書呆子,然後,我就成了你的師兄。”

安言想,倘若這樣的事情換到自己頭上,可能會很沮喪,而尹航卻用了他一年的時間去追別人三年甚至是七年的東西,她想,這真是一個很堅定的人,爲了他要的東西,他真的能玩命。

“讀大學的四年,想想看,時間很快,的確無憂無慮,談過戀愛,逃過課,也幹過熬夜複習,策劃學校活動的事情。現在想起來還是很懷念,學生時候的時間是按月按季過的,稱斤論兩的賣得大方,不像現在,得算日子算分秒。”尹航說着,有點感慨起來了,“安言,其實,我時常覺得人是挺奇怪的動物,總喜歡在明明還年輕的時候說自己老了,今年我三十一歲,想起讀書時候就覺得自己老了,看到路上蹦蹦跳跳的孩子更覺得自己老了,可是,你聽過八十歲的老人經常把這話掛在嘴邊的嗎,他們是數着日子過的,根本沒有時間來說這樣的話。”

安言點點頭,她突然覺得,那些會把難過、痛苦、刻骨銘心這樣的詞語掛在嘴邊,情緒低落的時候哀嘆一下的人,其實是很幸福的,至少還能在生活裡感受這樣其實很奢侈的情緒。然後,她又想,自己其實也能算是一個很幸福的人,至少她還有沉溺悲傷的權利,而不會因爲今天沉溺了就生出少了一天時間的憂慮來。

她擡眼看看尹航,也許,尹航說這些只是想告訴她,其實,她的那些難過悲傷,比起她剩下的四分之三的人生來說,實在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至於現在的日子,充實是充實,上班下班,需要操心必須上心的事情一大堆,可就是難得空下來的時候還是會覺得有點空,”說到這裡,尹航別有深意地看了安言一眼,“你知道,單身男人的日子總過有點粗糙。”

安言沒想到尹航會說這個,一時間有點反應不過來,一口咖啡差點嗆住喉嚨,可尹航也只是說了這麼一句,沒再往下說。

“安言,你看,這麼半個小時的時間,我就把我這三十年給你交代完了,算得身家清白吧?”尹航笑得很是爽朗。

於是,安言也跟着笑了起來,笑停了,她突然說了一句,“尹航,你真是一個很好的人……”

“別,安言,永遠別再對我說這話,你知道,一般來說,這話之後總得有一個讓人憋屈的轉折句,”尹航的眼睛裡還留着先前的笑意,語氣卻有些認真,“還有,安言,如果你這話後面是要跟一句‘謝謝’,那也不用,不管到現在爲止,我同你之間能定義爲什麼,我想怎樣待你,那都是很自然的事情,沒有勉強,所以,你也不必有任何的負擔。”

尹航的話說得既直白又婉轉,安言想,她是聽明白了,那簡直再明白不過了,於是,她就只能鄭重而又感慨地點一點頭。

尹航,是一個容易懂的人,也是一個不容易懂的人,他不會把事情想得太複雜,對於感情更是如此,他不會較勁那些不由他控制的事情,只是很自然地做那些他認爲應該做的事情,至於結果如何,得到是最好的,如果得不到,那也就只能感嘆一下了,至於懊悔或者怨恨,他從來不讓這樣的情緒困擾自己。

所以,安言,是尹航喜歡的人,爲什麼喜歡,似乎講不太清楚,他知道她有過很喜歡的人,也許現在還喜歡,他知道她分手了,單身了,他還知道她願意投靠自己,仰賴自己給她的支撐,可是,他也知道,現在,暫時,他們就只能是朋友。

可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還有大把的時間,他心甘情願,他願意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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