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膽小且自欺的動物,在預感到威脅臨近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想要躲開。
安言沒跟齊諾爭執,她也實在想不起來有什麼是可以爭辯的,讓她惶惑的,是一種感覺,不是任何具象的事情,她甚至不能肯定,那種感覺是齊諾給她的,還是她給自己的。安言懷疑,那也許只是一時的錯覺,如果不說,如果不想,過一陣,也許就過去了。
齊諾那頭,大部分的同班同學都已經解決了工作的事情,有滿意地立刻就上班的,有悠閒地等畢業的,也有那些無奈卻迫於壓力先找個墊底的,一畢業就失業的魔咒就懸在頭頂,折磨着神經,調戲着夢想,齊諾覺得,自己快頂不住了。只是,他並不想示弱,尤其不想在自己喜歡的女孩面前示弱,於是,他不再跟安言提任何關於工作的事情。
其實,這樣的心情也許誰都有過,越是困難的時候就越是要笑,傷口不是可以展示的東西,再多疼惜的眼神也不見得能減少半分疼痛,於是,就一個人硬生生地扛着。
六月中旬,孝貞過生日,蘇揚設宴請了一班朋友來給孝貞慶祝,當然也請了安言,並說帶上你們家齊諾吧。生日那天搞得挺隆重,蘇揚在他的別墅裡搞了個party,來了很多人,有安言認識的,也有她不認識的。她跟齊諾一走進那樣的環境就感到有些侷促,或者,確切地說,她就開始替齊諾感到侷促,她想,齊諾一定不會喜歡這樣的場合,不自由又虛僞,根本無法判斷來的人是否真心祝賀。
“孝貞,怎麼這陣勢啊?”安言把孝貞拉到角落裡,偷偷地問她。
孝貞不太滿意地撇着嘴,“這蘇揚毛病又犯了,錢多燒的,還真把我的生日當作應酬的藉口了,我這還沒嫁他,他就這麼折騰我。”
安言一邊聽着,一邊好笑地看着孝貞,“不是你說要找個有錢人,現在目標達成了,還不滿意?”
孝貞瞥了一眼站在自助餐桌前吃東西的齊諾,突然有點無賴地笑了起來,“誰讓你給我見了個絕色的清純小男生,我這老女人都跟着萌動了!”
“切!”安言忍不住拍了孝貞一下,孝貞她就是喜歡開她跟齊諾的玩笑,這習慣總是會讓她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難堪,她一點也不希望她同齊諾的愛情是特別的,她一直覺得平凡且普通的愛情才能長久,所以,她但願他們的愛情也是平凡且普通的。
“安言,給你介紹一個朋友。”蘇揚遠遠地就打着招呼走了過來,身邊跟着一個男人,“來,認識一下,我哥們,尹航,你校友!”
“哦?”安言突然有點好奇了,仔細地看向來人,面前的男人身着休閒款的淡藍色線衫,穿一條深咖啡色的燈芯絨長褲,長相併不是會讓人第一眼就印象深刻的那種,但卻很容易給人親切的感覺,“師兄?”
“是的,不過,可能是沒有機會同校的師兄,”尹航說着,笑了笑,“我就比蘇揚小了兩屆,恐怕得比你大個四五歲。”
“嘿,嘿,我也是學妹來着,怎麼不介紹我啊!”孝貞在一旁不滿意地插着嘴。
“你有我了,還認識其他男人做什麼!”
蘇揚的話說得無比霸道,安言一口飲料硬生生地嗆在了喉嚨裡,費勁地咳了好半天,邊上,尹航細心地遞來紙巾,安言朝他笑笑,道了聲謝謝,接了過來。
幾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一陣,安言知道了尹航是她的直系學長,畢業了之後就去了北京工作,最近才調回上海。
禮貌的程度應付得差不多了,安言就分了心開始往齊諾那邊瞟,他幾乎是誰都不認識,一個人站在角落裡看起來真是寂寞得不得了,她有點想過去,無奈蘇揚和孝貞說得起勁,她也不太好打斷。
“安言,那個是不是你朋友,他好像在找你,你要不要過去看看?”突然尹航出聲打斷了蘇揚的話頭。
“哦,我過去看看。”安言感激地看了尹航一眼,他卻衝她悄悄地眨了眨眼睛,示意她別露餡,趕緊閃。
看着安言走向齊諾,蘇揚在尹航身後不太贊同地開口道,“尹航,有必要嗎?”
尹航回頭朝他淡淡一笑,“我喜歡公平。”
齊諾的表情有點僵,這種成年人的聚會,是他所不適應的,他喜歡的聚會應該是鬧騰的,瘋得沒邊沒際的,每個人都應該很熟悉,可以沒有顧忌地開玩笑吐槽,而不是這樣冷靜而秩序井然的。
如果說,這聚會本身讓他不舒服是他的個性使然,那麼當他被蘇揚的招呼聲吸引了注意力,看到安言微笑着和另一個陌生男人相談甚歡的時候,他就覺得自己的臉上有點掛不住了,尤其當安言一臉歉意地朝他走過來時,突然,齊諾就覺得心裡不愉快的感覺升騰得簡直就要翻出來了。
“對不起,小諾,剛剛蘇揚給我介紹了一個校友,拉着我一個勁兒地說都不能打岔,就把你一個人扔這裡了,你別生氣!”安言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要道歉,她直覺地感到齊諾生氣了。
齊諾不說話,抿着嘴看着安言,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覺得安言和自己這麼不同過,他簡直就有點愣住了。安言明明說過,他是她所擁有的當中最好的,可是,爲什麼沒有他在身邊,她還是能夠那麼自如且適應良好?
“小諾……”安言擔心地看着齊諾。
“安,我想回去了,行嗎?”齊諾的語氣硬梆梆的,聽得安言一愣,然後,她直覺地點了點頭。
跟孝貞打了個招呼,再抱了抱她說不好意思,然後,安言就在孝貞瞭然的目光注視下跟着齊諾離開了別墅。
出了門,齊諾走得很快,安言穿着高跟鞋,吃力地跟在後面,跟得實在累了,惱怒地喊了一聲:“齊諾!”
齊諾皺着眉回頭看她,安言因爲走得急,臉有點紅,他一言不發地走回她跟前,“安,其實,以後這種場合,我不來,也沒什麼問題吧?”
“什麼意思?”安言也有點生氣了。
“沒什麼,就是我不喜歡這樣的場合,不習慣。”齊諾覺得自己怎樣也沒有辦法把第二個原因說出來,他該說自己妒嫉嗎,那是多可笑的事情!
“可是,他們是我的朋友,小諾!”安言開始覺得委屈。
“那要怎麼辦?”齊諾笑了笑,安言從沒見過齊諾那樣笑,冷冷的,讓她一時忘了說話,於是齊諾繼續說:“沒有關係的,就是我不適應嘛,總有人能適應的。”
“齊諾,你到底什麼意思?”安言看了齊諾好一會兒,僵着語氣問道。
齊諾吸了一口氣,別開臉不看她,這是讓人很難過的清醒,當他發現自己也許並不是最適合她的人,他甚至不能自然且自信地同她站在一起面對她的朋友,好一會兒,齊諾嘆了一口氣,“安,要是你能遇到好的,真的,別因爲我耽誤了。”
安言一口氣哽在喉嚨口,好半天不上不下,兩個人面對面僵持了很久,她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小諾,你是不是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和我永遠在一起?”
齊諾不回答,表情有些不自然。
“我不問你能不能,只問你想不想,你是不是真的從來都沒有那麼想過?”安言的語氣開始禁不住悲傷起來,她努力地對視齊諾的眼睛,卻發現眼前一片模糊,真沒用,竟然要哭了。
齊諾還是不說話,一片朦朧中,安言一點也看不清齊諾臉上的表情,這讓她不由自主地泄了氣。
於是,她用手指輕輕地勾掉眼淚,吸了一口氣,慢慢地開口道:“齊諾,我們,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