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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3章 在那深藍的湖水之下

第683章 在那深藍的湖水之下

“怎麼會這樣?”

天狼神色震驚。

上萬年前的機械師跳湖事件,他那時還未出生,沒有親眼見到。

但此刻,他親眼目睹了沐遊在湖中屍骨無存的全過程,這一幕是如此的清晰,以至於他沒辦法找任何理由來麻痹自己。

沐遊,並不是月祭之子……

他們的計劃,失敗了。

“哼,自作孽不可活!”

族長冷哼一聲:朝旁一揮手:“把這個勾結外人的叛徒給我拿下,記得活捉!”

如今月之眼已經關閉,代表今天的月祭結束,事情已成定局,他的怒氣反倒消散了一些。

接下來就是該好好清算問題的時候了。

天狼發楞的時間,周圍包抄而來的無數哨兵,一擁而上,將天狼從樹上扯下,按在了地上。

這次天狼沒有反抗。

本來族中的局勢就已經到了讓他絕望的境地,沐遊的出現是他唯一的希望,如今希望破滅,給他帶來的衝擊難以言喻。

天狼被十數名精壯的哨兵死死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遠處,族長已經帶着一羣近衛快步趕來。

卻沒有人注意到,族長身後,長老尤曼遠遠的朝這邊投來一個眼神,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按着天狼的人羣后方,一名哨兵忽然暴起,手持利刃,朝着天狼的腦袋斬了下去。

“住手!我讓你們活捉!”族長大急,一邊喝止,一邊加快腳步趕來。

可惜那人卻像沒聽到一般,手中的刀非但沒停,反而加速。

就在這一刀即將命中,天狼眼看着死於非命時。

一道大吼聲從後方響起,穆羅如一頭人形暴龍般衝出,撞開沿路的人羣,手中長矛刺出,準確的將那名偷襲者穿透胸膛,釘死在了後方的戒木上。

“都給我讓開!”

穆羅大叫着衝入場中,一杆長矛狂舞,逼退了其他野人,順手將地上的天狼拉了起來。

天狼這才恢復了一些理智,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急忙張弓搭箭,對準了周圍的野人。

兩人身處於大量野人的包圍圈中,無處可逃,只能背靠背迎敵,雖然逃不出去,但兩人實力聯手之下,卻也不是那麼容易被制服的。

此時周圍野人都不敢輕易靠近,只能舉着武器,維持着包圍圈,尋找機會。

“都他媽給我住手!一個個的聽不懂人話嗎?”

遠處族長已經疾步趕來,口中破口大罵着:“都給我退後,還有你們兩個,也給我站着別動!誰再敢先動手,與叛徒同罪!”

在族長的一通指揮下,包圍圈擴大了一些,現場總算暫時穩定下來,那些隱藏的寄生者倒是還想繼續動手,可惜這兩人實力太強,動了手也很難立即擊殺兩人,此刻衆目睽睽之下,他們也只能先停手,不然太顯眼了。

“族長,我有話要說!”天狼忽然開口,神色嚴肅的看向族長。

“你一個叛徒,有什麼好說的?”尤曼怒斥一聲,看向族長道:“族長,這兩個人殘殺同胞,破壞祭典,已經是死罪,我看直接拿下吧!”

“不,讓他說!”族長冷哼一聲:“我倒要聽聽,他想說什麼。”

“我的確犯了錯誤,我應該阻止他的……”天狼搖頭嘆息道。

“哦?你終於醒悟了嗎?”族長冷笑,同時心中略微舒了口氣,他其實並不希望天狼死,如果天狼能夠在這裡及時迷途知返,還可以想辦法給他爭取一個活下來的機會。

“是的,我醒悟了,我不應該將月祭之子的希望,寄託在外人身上,跳湖的人,從一開始就不該是他,而應該是我纔對!”天狼一臉懊惱的說。

“什麼?”族長聽得眼前一黑。對方的懺悔,和他想象中有些不一樣……

“所以,族長,我要申請成爲明晚的活祭者!”天狼忽然擡頭,堅定的開口。

“呵呵,按照族規,你已經被開除族籍了,你覺得你還有資格成爲生祭者?”尤曼哈哈大笑道。

天狼沒有理會尤曼的嘲笑,而是定定的看着族長,等着他的回答。

族長臉色古怪的看着他:“我實在沒想到,你居然被那個愚者騙的這麼深……這小子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居然會讓你有自信覺得自己可以成爲月祭之子?”

“不,不是我可以成爲月祭之子,而是任何一個族人,現在跳入湖中,都可以成爲月祭之子……除了那些寄生者!”天狼說。

“什麼意思?”族長聽得茫然,卻沒有注意到,身旁的尤曼等幾個長老眼中,紛紛爆發出危險的光芒。

“我終於想明白了一切!沐遊說得對,先王當初之所以能成爲月祭之子,是因爲當時族羣面臨生死存亡的抉擇。而現在,族羣又一次到了存亡的節點,而之所以這次遲遲沒有月祭之子誕生,不是因爲我們不夠格,而是因爲,之前的三百年內,所有的活祭者名額,全都被寄生者佔據了,月湖根本沒有機會選出月祭之子!”天狼大聲道。

月湖當然不可能讓寄生者成爲代言人,而這麼多年下來,又遲遲沒有正常的族人跳湖,月湖就算想選代言人也沒得選,所以才一直拖到了現在。

因此,理論上接下來只要有未被寄生的族人跳入湖中,不管條件如何,應該都可以成爲月祭之子!

“三百年?到底什麼意思?說清楚……”族長呆住,天狼的這一番話,讓他本能的感覺快要抓住了什麼。

但就在族長準備追問之時。

人羣后方,一道隱蔽的弩箭突然射出。

這一箭看似是朝着穆羅去的,不過穆羅感知強大,下意識的一偏頭,讓開了攻擊。

於是這支箭從他頸前穿過,刺向對面的族長,準確的刺入了族長的肩頭,巨大的力量將族長掀翻在地。

“兩個叛徒偷襲族長!他們想殺族長!殺了他們!”不知誰喊了一聲。

周圍的哨兵中,數人帶頭髮起了攻擊,其他人也下意識的跟隨出了手。

“等等!讓他把話說完……”族長捂着肩頭的傷口,急忙大喊出聲。

他本人看得清清楚楚,剛纔這一箭角度雖然隱蔽,但絕不是這兩人射出來的。

可惜已經沒機會,眼看着族長受傷,外加有人帶頭之下,無數野人一擁而上,朝穆羅和天狼殺了過去。

“嘭!”

一聲悶響聲中,一團幽藍色的煙霧突兀的在原地升起。

毒霧成型,眨眼便將穆羅和天狼包裹,並迅速朝周圍擴散開來。

“是邪膽花的毒,快退!”

有人立即認出了毒霧來源,是一種劇毒的藥草製成的毒煙,吸入體內,可以在短時間內侵蝕五臟六腑,因爲發作太快,幾乎無藥可救,即便野人的體質也扛不住這種等級的毒素。

原本一擁而上的野人,都是急忙後退撤走。

毒霧一直朝外擴散了上百米,才終於停下。

衆人包圍着毒霧,只聽到霧中似乎傳來陣陣動靜,卻無法進入查看。

一直到數十秒後,毒霧才漸漸散去。

衆人趕忙回到原地,卻發現原地早已沒有人影,天狼和穆羅全都不翼而飛。

“是塞西亞……”

族長立即確認了這一點,唯有草藥師,才能將毒藥運用的如此純熟,而會在這時候出手救他們兩人的草藥師,顯然只可能是塞西亞。

確認了這一點,族長反倒暗暗鬆了口氣。

現在他已經確定,剛纔那一箭,是衝着他來的:族羣裡有人想殺他,而且還試圖渾水摸魚,將殺他的髒水潑給天狼和穆羅……

再加上天狼的那番話,已經讓他意識到了問題:族羣裡,似乎真的有內奸!

“最近三百年,都是寄生者在跳湖?”

回想起天狼剛纔的話,族長只覺得額頭冒汗,如果這情報是真的,那問題可就太大了……

曾經的機械師事件,僅僅是一個外人跳入月湖,便已經讓當年的族長重壓之下辭職謝罪,而他的任期內,整整三百年,兩千多個生祭者,如果真的全都是寄生者,那他怕是以死謝罪,都償還不了這份罪孽……

想到這裡,族長當即想要開口下些命令,卻忽然感覺一陣暈眩。“不好,那箭上有毒……”族長意識到這一點時已經晚了,他的意識快速渙散了下去,當場昏迷倒地。

……

“發生了什麼……”

“我死了嗎……”

……

沐遊看着周圍的黑暗,意識一陣朦朧。

此時距離他剛纔跳下湖水,已經過去了近一個小時。

在進入湖水的那一刻,他看到了無數的藍色蝴蝶朝他涌來,彷彿他不是跳入了月湖,而是跳入了一片蝶海。

海中的每一滴水,都是由無數細小到分子層面的藍蝶組成。

落入蝶海的瞬間,周圍無數的微型蝴蝶便一擁而上,在他全身各處啃咬、撕扯,將他的血肉撕爛,骨骼一點點咬斷,然後分食……直到將他全部的肉身吞噬的一乾二淨,方纔平息了暴動。

當然,也可能只是他瀕死之際的幻視,實際上他只是單純的被月湖水腐蝕殆盡了而已。

沐遊死了,在進入月湖的第一秒,便已經屍骨無存。

但他沒有完全死,他僅存的一縷意識並未跟着肉身消亡,而是化作一隻藍色蝴蝶,繼續下沉,直至沉入湖底,被一股奇異的引力,吸入了尚未閉合的月之眼中。

之後的一個小時內,沐遊便感覺自己在黑暗中墜落,不停地墜落……

月之眼的下方,彷彿是一片沒有底的暗淵,伸手不見五指,沐遊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只能隨波逐流,任由自身下沉。

不知墜落了多久,某一刻,他終於感覺自己沉了底,四周似乎有了些光線,通過靈魂的視角,他勉強看清了一些事物。

這裡的確是一片湖底,滿是泥沙,昏暗而渾濁。

沐遊嘗試扇動翅膀,沿着湖底飛舞。

整個湖底空空蕩蕩,只有在正中心的一片泥地上,斜放着一具紅色的……衣服?

沐遊有些不確定,這衣服只有普通的人類衣物大小,表面像是佈滿了鱗甲,但看起來又很柔軟。

沐遊落在了衣服的領口上,發現衣物的旁邊,還有一塊石頭雕琢的人臉像。

這張臉大部分沉沒在湖底的泥沙之中,只有一半暴露在外。

沐遊看過來的時候,人像露在外面的那隻眼睛,忽然睜開,看向了他。

接着,一道聲音自沐遊意識中響起。

“看來,你就是我要等的人……你終於來了!”

“你是……機械師?”沐遊嘗試和這具石像交流。他早就知道機械師沒死,此刻在湖底遇到一個有意識的‘人’,自然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機械師。

“是的。”人像的聲音繼續響起。

“我們現在這算是什麼情況?死了?還是沒死?”沐遊比較關心他的身體情況。

“沒死……我們的肉身消亡,但意念寄宿在了一隻魂蝶中,魂蝶將我們帶到了湖底……所有跳入月湖的人,都會經歷這個過程,只不過意念體無法長久寄宿與月蝶內,經過一兩天的時間便會徹底消亡。”聲音說。

“那你呢?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我?我本來也是要消亡的,但我選擇與月湖融爲一體,所以一直存續到了現在……不過,也到此爲止了,我存續至今的目的,都是爲了等你的到來,現在你來了,我也終於可以解脫了……”機械師語氣中帶着一些輕鬆。

“等我?爲什麼要等我……”

沐遊有些茫然。

“說來話長……看到那具紅色的戰衣了嗎?”聲音問。

“看到了……你說‘戰衣’?這該不會就是……”

“是的,這就是‘赤霄’,我當年設計出的終極源初戰甲!我完成了它的模型體,但還需要月湖來進行最終的淬鍊,所以我帶着它跳入了月湖。”

“事實證明我猜的沒錯,淬鍊果然在月湖中成功了,你現在所看到的戰衣,已經是完全體的赤霄戰衣,在數萬年的深層月湖浸泡下,依舊完好無損,它的防護力,它的所有功能,全都和我夢想中終極戰甲一樣——除了一點……”

“大小麼……”沐遊臉色古怪。

剛纔他第一眼見到這具戰衣,之所以沒敢確定這是赤霄,是因爲,這具戰甲實在是太小巧了,只有人類的大小,巨人怎麼可能穿得上?

“是的。”

機械師的聲音有些悲哀:“淬鍊確實如期完成了,但卻不是爲我完成的。在淬鍊的過程中,戰甲的體積發生了嚴重的縮水,導致我原本防護周全的肉身,直接暴露在湖水中,這才被第一時間腐蝕殆盡。”

“除了這套戰甲外,我還以這套戰甲的原理爲核心,設計出了上千套下位戰衣圖紙,功能涉及生產生活的方方面面,這些是我一生的心血結晶,全都儲存在赤霄的核心之中。”

“然而,這些下位戰衣也都和赤霄一樣,在最後的淬鍊過程中會發生縮水,形態將會大幅縮小,變得不適合巨人穿戴。”

“而如果想將戰甲等比例做大,到神族可以正常穿戴的大小,材料之間又會無法保持連結。”

“也是在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套戰甲,並不是爲我們神族準備的。”

“當初那道天啓,我自以爲是上天給予我的啓迪,我是拯救自己族羣的天選之子,但到頭來我才發現,我只是一個工具,我這一生的存在意義,都只是爲月湖完成這套戰甲,然後在此等待,直到將它交到它原本的主人手裡。”

“原本的主人,是指……我?”沐遊不確定的問。

“不是你,是你們。我的心血,不止是這一件赤霄,還包括創造它的過程中,所開發出的一整套機械輔助體系。這些,並不是爲個體準備的,而是爲一整個種族的準備的。”

“愚者……”沐遊呼了口氣,明白了機械師的意思。

“但是,爲什麼?”沐遊其實不太理解,爲什麼戒林要大費周章,誘騙機械師努力了一生,創造出這麼一套機械體系,最後卻是爲了交給愚者?

僅僅是爲了讓愚者用這套機械體系,去對抗噬神獸?

沐遊不認爲這套機械戰甲能在與噬神獸的對抗中起到多大作用,因爲這套戰甲不但需要經過月湖的淬鍊,所用的材料還都是戒林中的材料,這兩個條件加起來,就註定這種戰甲是無法量產的。

更何況,就算真有作用,也該是由實力更爲強大的神族或是先民來使用它驅逐噬神獸,怎麼也輪不到當時甚至還沒有誕生的愚者吧。

“是的,這也是我當時疑惑的問題!”機械師的聲音響起:“爲什麼,我的人生,乃至我的種族,都只能淪爲另一個未知種族的嫁衣,這一切是憑什麼?難道我們神族不配嗎?”

“我帶着這份執念存活了下來,一路來到湖底,憤怒的想要找月湖討個說法,最後甚至不惜和月湖融合,也想要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然後呢,你得到答案了嗎?”沐遊忙問。

“是的,我得到了!”

機械師的聲音有些激動起來:“在與月湖融合的那一刻,我看到了真相,我看到了這片土地的過去、現在,乃至未來,所有的一切……”

“也是在那個時候,我忽然理解了月湖,並且選擇了順從月湖的期望,沒有直接消散,而是繼續以意念體的形式活着……直到現在,當我將畢生心血和世界的真相傳達給你後,我的使命纔算是告一段落……”

沐遊嚥了口唾沫:“所以……真相,是什麼?”

他沒想到,機械師居然真的知道真相,而且還準備直接告訴他。

要知道這可是令秩序之神都要三緘其口的東西……

沐遊很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真相,纔會讓被戲耍了人生的機械師忽然改變態度,甚至寧願在湖底孤苦的等待了上萬年,只爲等到他的到來。

“彆着急,這是決不能被外部世界所知的秘密,也只有在這個戒林的最核心之地,神性絕對不可能到達的地方,在排除了一切外來物質,甚至你我連肉身都消亡殆盡,只剩一團意識坦誠相對的情況下,我纔敢放心的將‘真相’傳遞給你。”

“甚至,在你離開月湖,回到神性世界之後,你的記憶中也不能存在這份經歷,否則依然可能會被外部世界察覺,導致功虧一簣。”

“所以接下來我們的對話,等你離開湖面後,你將會忘記的一乾二淨。”

“啊?”

沐遊聽得一愣,如果他註定會忘記這一切,那現在告訴他真相,還有什麼意義?

“有意義!”機械師笑了笑:“放心,這份真相的記憶並不是憑空消失,而是被隱藏在了你的時間中,在未來合適的時機,你會想起來這裡的一切……”

“好吧……你說吧。”沐遊呼了口氣,表示自己準備好了。

“真相就是……”

機械師緩緩開始了講述。

在機械師平靜的語氣中,沐遊從冷靜,到驚訝,再到震驚。

聽到最後,他已經瞪大了眼睛,心頭狂跳。

他終於明白,爲什麼秩序之神說他們都只是棋子……

從機械師口中,他得知了一個顛覆他三觀的真相。

以及……一個欺騙世界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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