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不起。
負責人沒有那個資格與成本去賭弗里斯特院長是在誇大其辭。
既然賭不起，那就必須做出決斷，信或不信。
極短的時間內，負責人就做出了決斷：“這件事你不要再與任何人提及，我會馬上彙報上去。至於上面如何處理，我不會給你做任何保證與承諾。”
“當然。”
弗里斯特院長點頭，爽快答應，隨即話鋒一轉，“不過我瑞沃索思學院不可能在明知危險將至，還不做提防。”
“你想幹什麼？”
負責人立即緊張問道。
茲事體大，由不得負責人不緊張。
萬一米歇爾大賢者聽到風聲，心急之下，做出更加錯誤的選擇，使得大好局面一朝散盡，負責人就罪過大了。
“不是我想幹什麼，而是我已經幹了什麼。”
弗里斯特院長渾然不顧負責人的緊張，慢悠悠說道，“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我已經讓我們瑞沃索思學院先遣團全體成員，做好了應急準備。一旦事有不諧，無論結果如何，都要讓打我們主意的人，崩掉幾顆牙齒。”
撂下這句話，弗里斯特院長直接掛斷了加密視頻通訊。
很多事，不是好好商量就能如願達成的，必須給足了壓力。
弗里斯特院長相信，如果能夠拖延，或者能夠甩鍋，這位對內負責人絕對會選擇拖延與甩鍋。
因爲向至高議會舉報米歇爾大賢者投靠仙神文明天庭一事，不管真與假，都極有可能落不得什麼好處。
罰酒三杯的故事，不要太多。
米歇爾大賢者可是九級大賢者，而且是壽命無多的九級大賢者。
面對至高議會的詰問或者說討伐，只要米歇爾大賢者能夠拉下臉來，求得至高議會五位聖者的體諒，一切過錯都不會是過錯。
甚至，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那就是對於米歇爾大賢者在仙神文明天庭的扶持下晉升成功，巫師文明至高議會五位聖者其實樂見其成。
只要米歇爾大賢者不真的走到巫師文明的對立面。
哪怕米歇爾大賢者遊走在仙神文明與巫師文明兩邊，在天庭與至高議會中間騎牆。
至高議會五位聖者爲了更偉大的利益，都會妥協。
綜上所述，對內負責人接通弗里斯特院長髮來的加密視頻通訊那一刻起，就已經入局。
而且處境極其艱難。
爲了擺脫這種艱難處境，這位負責人即便不願意，也得按照弗里斯特院長指出來的路，向上舉報。
所以弗里斯特院長掛斷通訊的時候，掛得有恃無恐。
但是，並不是通知了一遍至高議會駐平行宇宙辦事處對內負責人，就意味着弗里斯特院長和瑞沃索思學院高枕無憂了。
對於至高議會而言，即使米歇爾大賢者投靠仙神文明天庭一事爲真，也應該謹慎處理。
若是能無聲無息之間就將事情平掉，當然最好。
穩定，大於一切。
可這種結果符合至高議會的利益，卻不符合瑞沃索思學院的利益。
什麼利益最符合瑞沃索思學院？
當然是米歇爾大賢者死掉，米歇爾大賢者之塔被瓜分，從此以後，瑞沃索思學院少了一個死敵。
故而，弗里斯特院長掛斷一個加密視頻通訊，立即發起了一個新的加密視頻通訊。
這一次聯絡的對象，就不止是一個人了，而是三個。
人無我有，足以竊喜。
人有我無，易生妒忌。
巫師文明進駐平行宇宙的九級大賢者，包括米歇爾大賢者在內，共有四位。
雖然另外三位九級大賢者不像米歇爾大賢者那樣壽命將盡，卻也有各自的原因，方纔放棄在己方宇宙晉升聖者的可能，來到平行宇宙博一個希望。
一個晉升的希望。
所以……
憑什麼仙神文明天庭扶持米歇爾大賢者，而不是扶持他們三個中的一個呢？
這是一個問題。
當然，弗里斯特院長也考慮過，仙神文明天庭是不是暗中扶持了不止米歇爾大賢者一人的這個可能。
稍微考量過後，弗里斯特院長就不再去做這方面的猜測。
仙神文明天庭扶持不扶持其他九級大賢者，與瑞沃索思學院無關。
瑞沃索思學院應該考慮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阻止米歇爾大賢者的晉升。
收回思緒，弗里斯特院長專心等待起三個加密視頻通訊的接通。
就在弗里斯特院長等待的時候，獨自行動的洛特斯諾已經抵達了他的目的地。
聖者就是聖者，很多手段是聖者以下的巫師無法揣測的。
即便洛特斯諾只是聖者轉世，目前還不具備完整形態下的聖者威能。
但是付出一定的代價，洛特斯諾足以用出一些聖者的能力。
通過一系列賢者級巫師，乃至大賢者級巫師無法理解的手段，洛特斯諾從最高檔星空飛舟需要近兩個月航行才能抵達的仙神文明邊界，來到了位於仙神文明疆域中心地帶的天師府。
“好久不見，洛特斯諾聖者。”
虛靖天師早已在天師府外等候，見到洛特斯諾立即發出問候，然後伸手一引，“祖天師已經泡好了茶，在殿中等待聖者的到來。”
洛特斯諾順着虛靖天師的引領往天師府內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虛靖天師，我有一個問題，不知該問還是不該問。”
“聖者但講無妨，虛靖若是知曉，必然不敢隱瞞。”
虛靖天師笑着回道，做出承諾。
“如此，我就問了。”
洛特斯諾點點頭，隨即問道，“你們天師府到底在打什麼算盤？我有些看不懂你們天師府的佈局啊。在我那便宜大哥林克.格蘭德身上花了這麼多精力，但是，你們似乎別無所求，只是在不斷地把他支使來支使去，忙碌不停，奔波不停，卻又沒有一個明確的目標讓他去忙碌、去奔波。”
聽完洛特斯諾的話，虛靖天師稍微想了想，反問道：“是不是可以理解爲，聖者這是在發自真心地關心林克.格蘭德巫師呢？”
“可以這麼理解。”
洛特斯諾坦然承認了這一點，繼而補充解釋道，“畢竟從血緣關係上講，他是我這一世的大哥。從我轉世重生過程中發生的曲折上講，他與我的羈絆實在太深。你知道的，我們這些玩弄命運或者被命運玩弄的人，非常注重這些。按照你們仙神文明的說法，叫承負，或者按照已經冥滅於時間長河中的佛家的說法，是因果。”
“承負即是承負，因果即是因果，兩者並不等同。另外……”
虛靖天師臉色一肅，糾正道，“佛家並沒有冥滅於時間長河之中，只是與仙神文明脫離，自成一系去了。”
頓了頓，虛靖天師無奈嘆了口氣：“末法時代的說法，其實正是佛家率先提出來的。”
“這樣嗎？這倒是我沒有聽說過的秘聞了。”
洛特斯諾發出一聲感慨。虛靖天師搖了搖頭：“秘聞算不上，都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過去就過去了，且不多提。”
“也好，正好在見祖天師前，請虛靖天師爲我解惑。”
洛特斯諾順着虛靖天師的話頭回了一句，將話題繞回到了林克.格蘭德身上。
“好。”
虛靖天師答應了一聲，轉而說道，“不瞞聖者，我們天師府對於林克.格蘭德巫師，其實別無所求。”
“別無所求？”
“別無所求！”
“真的嗎？我不信！”
“聖者不信，貧道便無需多言。說再多，聖者不信便是不信。”
簡短几句對話過後，洛特斯諾從虛靖天師這裡得知了一樁秘聞，問出的疑問卻也沒有得到正面回答。
祖天師所在的大殿這時已到了。
想來這便是虛靖天師的策略，一個字，拖。
洛特斯諾沒有刨根問底，只是深深地看了虛靖天師一眼，然後邁步走進殿中。
大殿一如上次來時那樣清靜。
唯一的區別，就是坐在大殿裡的人，除了祖天師，還有另一人。
洛特斯諾一眼就認出了這人是誰，臉上不禁露出些許冷笑。
“祖天師，好久不見。”
視線從那人身上挪開，洛特斯諾笑意吟吟打了聲招呼，然後問道，“不知祖天師突然之間邀我前來，有何要事啊？我可剛剛纔陪我那便宜大哥火急火燎趕到瑞沃索思學院先遣團的戰區，正準備幫助瑞沃索思學院先遣團一起，防備來自米歇爾大賢者的攻擊呢。”
“請坐，聖者。”
祖天師沒有正面接話，伸手往左手邊的蒲團一指，和氣說道，“有什麼話，坐下來聊。”
說着，祖天師端起茶壺，斟了一盞茶。
洛特斯諾挑了下眉，從善如流，在蒲團上坐下，與另一人面對面。
按照仙神文明的禮儀，君子居則貴左。
在祖天師這裡，洛特斯諾坐在他的左手邊，更爲尊貴。
這一點，另外一人也心知肚明，卻沒有多大怨氣。
“來，嘗一嘗我的茶藝。”
祖天師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盞，向左右兩邊各自請了一下。
洛特斯諾與另外一人很給面子，馬上也跟着端起茶盞，遙遙虛碰一下茶盞。
禮貌是足夠禮貌了，只是這個禮儀嘛，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既不像是仙神文明的禮儀，也不像是巫師文明的禮儀。
不過這些是細枝末節，在座三人都不甚在意便是了。
各自淺淺飲了一口茶水，各自放下茶盞，談話正式開始。
祖天師率先開口說道：“我們今天能夠坐到一起，沒有旁的原因，單純出於利益。”
左右看了一眼，見兩位來客沒有異議，祖天師繼續說道：“我的利益很簡單，那就是讓天師府安然度過末法危機。聖者的利益是什麼，聖者自己講。米歇爾大賢者嘛，也很簡單，那就是在壽命盡了之前，晉升爲聖者，或者在天庭的幫助下轉修爲天尊。”
“呵……”
洛特斯諾冷不丁嗤笑一聲。
“聖者爲何發笑？”
祖天師停下話頭，狀似詫異問道。
“沒什麼，只是想到一件好笑但無關緊要的事。祖天師請繼續。”
洛特斯諾收起笑意，隨意敷衍了一下。
祖天師笑了笑，並不在意洛特斯諾的小情緒，轉頭看向另一名來客米歇爾大賢者：“今天，是米歇爾大賢者找到我，說想與洛特斯諾聖者當面坦誠聊一聊，我才緊急聯繫了洛特斯諾聖者。現在，你們兩位都到齊了，有什麼事，就你們之間溝通吧。”
話音落下，祖天師的身影從大殿之中消失。
但是，無論是洛特斯諾，還是米歇爾大賢者，都知道，只要祖天師想，發生在大殿裡的任何對話，他都能聽到。
天師府就是祖天師的主場。
看着米歇爾大賢者的蒼白頭髮，蒼老面容，洛特斯諾真心想笑。
不過出於對九級大賢者位格的尊重，洛特斯諾忍住了笑意。
至於禮貌相待……
抱歉，洛特斯諾做不到。
須知破壞他的轉世佈局後手最多的，並不是林克.格蘭德，而是眼前這位米歇爾大賢者。
甚至，眼前這位米歇爾大賢者還想搶佔預言系巫師聖者的位子。
洛特斯諾可以不笑，不代表他願意主動開口說話。
大殿在祖天師離開後陷入沉默。
最後還是米歇爾大賢者主動打破了沉默，聲音沙啞說道：
“洛特斯諾聖者，以往的事，都已經過去。
我沒能搶到預言系巫師聖者的位子，但一生基業也全部喪失，以爲代價。
現在，我接受仙神文明天庭的資助，原因無它，爲求活命而已。
我今天請祖天師出面，邀洛特斯諾聖者見面一聊，只是想拜託聖者，不要總是想着殺我，給我一個安靜的晉升環境，行不行？
我的把柄主動暴露給聖者，還請聖者寬恕我一二。”
卻是近兩個月的星空飛舟航行途中，洛特斯諾閒極無聊，又受不住林克的那記眼神侮辱，所以每天時不時地對米歇爾大賢者生出殺機。
聖者位格的殺機，足以跨越無盡虛空，降臨於米歇爾大賢者身上。
這種感覺當然不至於到達頭懸利劍、隨時落下的恐怖程度，卻也像極了如芒在背。
米歇爾大賢者覺察出殺機的源頭是洛特斯諾以後，先是聯繫了至高議會，想要請至高議會從中撮合。
至高議會答應並付諸了實踐，但失敗了。
洛特斯諾拒絕與至高議會做任何交流。
迫於無奈，米歇爾大賢者不惜暴露，只能請天師府做箇中人，彌合此事。
所以，米歇爾大賢者還不知道，在此之前，洛特斯諾已經知曉他轉投仙神文明天庭之事。
矇在鼓裡，莫不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