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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我要死了,死在駱翀(chōng,音同衝)手裡。

阿隱的腦子裡剛冒出這個念頭,兜頭又落下一鐵鍬的土。

後背上那道鞭痕從後頸延伸到左腰,從最初的火辣辣到現在已經變得脹痛不堪,即使是最輕微的動作牽扯到傷處,又或是被身上僅存的衣料不經意摩擦幾下,也會叫人疼得裂開嘴。

阿隱乾裂的脣略一動,更是鑽心,她轉了轉酸澀的眼睛,擡起頭來用最後一點點力氣沙啞着喊出聲。

“駱翀,放了明涼,我求求你……”

話音未落,土塊再次揚下來,嗆得阿隱劇烈地咳起來,唾液混着血絲沿着她的嘴角蜿蜒流下,給她髒兮兮的慘白的臉填了些許色彩。

叫駱翀的***在稍遠一些的地方,他光亮的鞋面上沾了一點兒灰,這讓他皺起了眉頭,整個人似乎都惱怒起來。

立即有人跪下,用一方白手帕輕輕擦拭乾淨,再無聲地爬起來垂首站在一邊。

“呵,你都要被我活埋了,還顧得上別人?他有膽子睡了你,你有膽子出賣我,就應該知道下場是什麼!”

駱翀似笑非笑,上前兩步,招了招手,旁邊的人馬上把手裡的鐵鍬遞了過去。

他接過來,動作嫺熟地剷起土,順勢一揚,阿隱只覺得眼前一黑,一股泥土特有的潮溼味道立即瀰漫開來,她下意識閉眼,卻忘了雙手被縛在身後,失去了平衡的她直直栽倒在坑裡。

而駱翀沒有再繼續,他的呼吸變得有些凌亂,腮邊的肌肉動了動,拄着鐵鍬站在坑邊,他的褲管處漸漸氳溼了一塊,血腥味道在悶熱潮溼的雨林裡散發得極快。

他的傷口,崩開了,血流不止。

是的,活埋,這是她的墳。

因爲她勾引了他最信任的朋友,因爲她差一點兒把他送到監獄,還搭上了幾十條兄弟的命,折損了上億的貨。

駱翀一向信奉的是,只有他能算計人,絕對不能容許有人來算計他。

阿隱竟大膽到捋了虎鬚,觸了逆鱗,她被駱翀狠狠甩了十八鞭,當着衆兄弟的面,他揮一鞭就用刀在自己腿上劃一刀。

十八鞭打完,阿隱尚未皮開肉綻,駱翀的兩條腿已是血肉模糊,傷可見骨。

誰都看得出來,他這是對她手下留情,卻對自己毫不留情,但無人敢出聲,更不敢有非議。

身爲老大的駱翀已經用行動說明了一切:他的人,他管教不嚴,他有錯。

但除他之外,其他人誰也不許碰她。

昏過去的阿隱被送到了雲城的秘密地牢,駱翀暗自打算,先關她一年半載,打磨掉她的棱角,也算是爲了服衆。

沒想到,三天後的晚上,地位僅次於駱翀的祈明涼擅自做主放走了阿隱。

“是我勾引他的,是我逼他的。”

第二天就被駱翀捉住的阿隱擡起尖尖的下頜,陽光下她的眼睛亮得出奇,像是貓的雙瞳,注視着他鐵青的臉,她咯咯笑道:“明涼是太完美的男人,你永遠比不上他,他讓我快樂得想死。”

他的牙齒咬得陣陣發響,半晌,駱翀笑起來,飛快地出手一把捏住她的頸子,一字一句道:“是嗎,阿隱,我也能讓你死,讓你真的死。”

他本可以一顆子彈就徹底了斷了她,但他沒有,駱翀爲她選的是最痛苦的死法之一。但他畢竟還算顧及了多年的情分,給她留了全屍,甚至還有一處墓穴。

“我十二年前就該死了,要不是喬姨救我,你連自己的父母都下得去手,我早知道我的下場。”

阿隱側躺在坑底,她已經沒有力氣掙扎了,甚至連說話都十分吃力,但她依舊不顧乾裂的嘴角,拼命大笑起來。

她的話刺痛了駱翀,就看他一把扔了鐵鍬,挪了幾步走到坑邊,大聲咆哮道:“閉上你的嘴!我沒有殺我媽!”

死一般寂靜的雨林中幾乎不見天日,參天的巨人般的望天樹遮天蓋地,陽光被撕裂成道道細線透過樹蔭照下來,陰影落在駱翀猙獰的臉上,讓他此刻看起來極爲可怕。

“我看到了,駱翀,她吃的不是安眠藥,是你換了她的藥……”

閉上眼睛,阿隱像是自言自語一樣喃喃念着,十年前的一幕猶如鬼魅,而她一直以爲那是夢魘,直到今天她纔不得不強迫自己相信,駱翀是真的殺父弒母。

“她那麼愛他,當然要跟他在一起,可她卻忘了我當時也只有十八歲……”

頹然地低下頭,駱翀眼角隱隱有一抹亮光閃過,這話可能他自己都有些懷疑。但他很快擡起頭,惡狠狠開口道:“阿隱,就算沒有發生這些事,我死了你也得給我陪葬!”

阿隱充耳不聞,只是笑,那笑容透着絕望和陰森,聽得駱翀一陣頭皮發麻,就在他想要呵斥她,不許她再笑的時候,阿隱開口了。

“駱翀,你從來不要我,你就那麼不愛我嗎?那你還叫我陪你一起下地獄,憑什麼!憑什麼!”

她的大喊大叫讓兩側潰爛的嘴角完全撕裂,血水止不住,兩道紅色的小溪順着下巴往下淌。終於,阿隱喊夠了,她安靜下來,再一次小聲唸叨着:“埋了我吧,快一點兒,等我嚥氣,你又是孤家寡人了,你到死都是孤零零的,真好,真好啊!”

她的話讓駱翀怒意大熾,他幾乎是以一種可怕的速度跳到了土坑裡,用力拉扯起她,將她往上拖。

站在坑邊的人趕緊放下鍬,圍過來幫忙,很快把駱翀和阿隱全都拉上來。

“喬夜隱,這句話我只會問你一遍,你想好了再回答。”

駱翀喘息着調整自己的呼吸,眸色沉了沉,薄脣抿成一線,他垂在身側的手暗暗已握成了拳。

他的腿在微微顫抖,多處傷口因爲之前的劇烈扯動,血流得更多,西褲上顯出好幾道深紅色血痕,褲腳上一溜血珠子不停落在地上,已經開始引來螞蟻和其他不知名的小昆蟲了。

“你和祈明涼,到底有沒有上牀?”

阿隱不開口,面無表情,臉朝下整個人蜷縮着,這讓她看起來並不像一個已經成年了的十八歲女孩,更像是個幼小的少女。

她上身的衣服全都破損了,幾乎衣不蔽體,露出肌膚上道道鞭痕,有的已經結痂,有的還在滲着血絲,十分刺眼。

沉默,讓人窒息的,難堪的,尷尬的,暴躁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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