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鋒山，英雄劍，英雄劍在白虎邊。白虎邊，去不敢，嚇掉我呀一個膽。嚇掉我呀一個膽，一直跑到青河邊。青河邊，清水甜，清水甜甜是龍涎，龍就在那河裡面。河裡面，沒有船，有船也不到河對面。河對面，真可憐，人人怕見孤鴻面。孤鴻面，白虎邊，青鋒山下河裡裡面。龍與虎，此兩怕，青鋒山下共三怕。最後一怕是莫家，莫家孤鴻人人怕、人人怕！”
一個簡陋的茶館旁邊，幾個小童不知所謂的隨意的唱着童謠，一館子的客人也有意無意的附和，夾着嘆息與鬨笑，歌謠在茶館中繞樑不絕。
“要我說還是那水裡的比較利害，莫孤鴻怎麼利害也比不上那百十丈的蛟龍吧！”
“這話可不能亂說啊！”
“就是就是，要是讓莫孤鴻聽到了可不要了你這老命！”
“哎！苦啊，我們這怎麼就出了個這樣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小小的茶館之中頓時熱鬧起來。
“你們說來說去，這個莫孤鴻到底是誰啊！”
一個疑問帶着濃重的外鄉音茶館的一個角落傳來，竟一下子將茶館的熱鬧給壓了下去。滿座都異樣的望着說話之人，只見那人二十出頭的樣子，雙目有神卻略顯稚嫩，面如紅棗上有濃眉闊耳，身裹灰袍有一路風塵～從頭到腳都非本地水土，憨厚之態卻溢於言表。
“看客家聲色，怕不是本地鄉民吧！要問這莫孤鴻是誰？！那可是個小霸王啊！連剛剛那歌謠之中說的白老虎，水裡龍，都是我們這的大害啊！但那老虎和蛟龍雖也是個大害，卻遠沒有莫孤鴻的危害深吶！”一位長鬚老者憤憤而道。
“他勇力過人，好找人鬥狠，兇強俠氣，見誰不服便大打出手！唉，苦啊！”又一人感嘆。
“就前些日子他還打斷了王五一條腿哩！”
“這樣的人爲什麼不把他趕出去呢？”外鄉人一臉疑問。
“你是有所不知啊！他的母親可是十里八鄉都稱讚的好人吶！所以大家看在他母親的面子上都不去管他。再說，誰又敢去招惹他呢？”
“那倒是，誰願意去觸這個黴頭啊！”
“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外音不改疑問。
“能有什麼辦法？躲着他不就行了。”
“是啊，只能躲着啊！”
“唉！山中虎，水裡龍，岸上還有莫孤鴻啊！慘啊，苦啊！”
“三橫三橫孤鴻最橫！”
“我倒是有個辦法，能讓你們這三害至少少一害。”
那個外鄉人旁邊一直不曾說話的白衣文士徐徐而道。
一言出，竟又是衆聲落。
大家驚奇的看着那詡詡而言的白衣文士～只見那白衣之人面帶風塵卻不減半分器宇，目若朗星雖低眉難掩其光！一身白衣猶勝雪，輕搖羽扇真龍鳳。好個翩翩少年郎！
“不知這位公子有什麼辦法能爲我青水除害？”
起先的長鬚老者目露驚奇之光，捋着鬍鬚道。
“你們只需告訴我莫孤鴻現在何處便可。”語氣平淡，一副瞭然於胸的樣子。
“莫孤鴻家在此向東的一片竹林旁邊，高門樓的那個便是。一會便能到了。”
“他此時可在家中？”
“怕他現在並不在家吧！我猜想他可能在琴苑中聽琴。”
“對了，那小子誰都不服，卻獨對琴苑中嬋娟姑娘不敢有半分唐突。說來可真是怪事。”
“歐，那莫孤鴻也喜歡聽琴？！琴苑在哪裡，可能引我前去？”
“這個…這個…”
滿坐都猶豫起來，竟無一人敢應言而起。
正在大家兩難之際，忽然一聲稚嫩的童聲響起：“哥哥要去琴苑嗎？我帶你去吧，我知道路的。”
尋聲看去只見一個七八歲的孩兒，手裡抓着泥巴，小小的臉上淨是純真的笑，兩個羊角迎着輕風不時的顫動着，兩隻烏黑的眼睛似黑夜裡的明星，閃爍着可愛。
“哦，你能帶哥哥去是嗎？”
“恩，嘿嘿。”那孩兒使勁的點頭。
“恩，真乖。”
“我在前面走，跟着我走啊哥哥。”
“好，我們走吧～記得付錢王兄！”
“小二，來結帳！”被稱爲王兄的外鄉人起身朗聲道。
“誒！來了～客官，十個錢，嘿嘿。”
“給！不用找了。”一把送出銀子，轉身便跟着白衣文士而去了。
此時茶館中的衆人無不驚愕與慚愧，想自己竟連小童也不如，真羞煞人了！望着遠去的兩人一童，茶館之中嘆息一片。
此時已近黃昏，山鳥待歸，幽清的山路，曲折明滅。兩人一童一路說說笑笑，倒似老朋友一般。
“看！前面竹樓便是琴苑了。”正行間，小童忽然手指前方竹樓隱約處喊道。兩人止步遠望，但見那竹樓飄渺，雲起無處，山影幽暗中忽隱忽現，竟似仙閣一般！兩人對視一眼，皆有驚奇之色。
“那我們快走吧。”白衣文士輕聲道。
“恩。”小童點頭道。
……
“你爲什麼要來這裡？”嬋娟望着門外的莫孤鴻問。
“我來聽琴。”莫孤鴻立在原地，看着不遠處的女子說：
“我喜歡剛纔的琴聲。”
“可是不是彈給你的。”
“有關係嗎？我只是來聽琴。”
“你不是我要等的人，所以不是彈給你的。而且你也不應該來這。”
“哦…可是，爲什麼呢？”
“現在的莫孤鴻怎麼可能是我要等的人。哎…”嬋娟微微一嘆。
“你等你等的人，我聽我聽的琴，既然琴聲沒了，我也就要走了。”
說完，莫孤鴻轉身欲走。
“等一下！”嬋娟有些慌，可是這是沒道理的。
“我說走就不會再留，但是琴聲響起的時候，我依然會站在這裡。”聲音落地，人已離去。
“明天，我還會彈琴。”
嬋娟凝望着遠處的羣山，夜幕遮裹的天邊一片昏暗。等待黎明的一切，黑夜都會浸染，時間沒有長短，只有心的疲倦。嬋娟撥開眼前被風弄亂的長髮，“明天，他還會來嗎？”好似醞釀了千年，這一句吐出，嬋娟發現，原來等待是那樣的累。自己獨立在這裡連自己都不知道多久了，卻沒有一個路人肯在這停留。“莫孤鴻，他真的是莫孤鴻嗎？”即使他不是我等的人，明天我不也要彈琴嗎？
……
“孤鴻，今天又到了哪裡呢？”
莫孤鴻剛踏進門，耳邊就傳來莫大娘熟悉的聲音。每一次莫孤鴻回家都會聽見莫大娘這一句熟悉的生鏽的詢問，但是卻從來沒有過厭倦的感覺。莫孤鴻很奇怪這種情況，像他這樣的人竟然能夠忍受而且心中毫無厭惡這亙古不變的一句，確實讓他費解。是習慣了，還是依賴？莫孤鴻想不明白。他想這世上想不明白的事多了，若總要都弄個明白，要多少時間！卻又怎麼可能都弄得明白！
“娘，我去聽琴了。”莫孤鴻應了聲，用溫暖的聲音回答。
“哦。”
莫大娘似是滿意的也溫暖的迴應，卻不再往下問了。從來都是這樣，沒有人覺得有什麼不對，至少這一對相依爲命的母子不覺得。
此時的夜，半深半淺，莫孤鴻推開自己的房門，裡面的一切半遮半掩讓他有些陌生。“明天，還會有琴聲嗎？”燈被點亮了，光線在那一瞬就將整個房間充滿。“竟像是聽琴一樣，真是奇怪。”莫孤鴻自己說着，彷彿又在聽琴。自己的心在接觸琴聲的那一瞬被光芒充滿，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通徹，世間的一切彷彿都在被自己明白，就像早晨黎明的陽光，就像這屋裡的燈光。可是，當琴停止被撥動，琴聲停止在空氣中，一切又還是一切，就像沒了太陽的夜，就像沒了燈光的這屋裡。“她說她在等人，可她在等誰呢？”
……
“你爲什麼來找我？”
一個骯髒的山洞裡，莫半仙斜躺在地上看着莫孤鴻，淡淡的問。
“你知道我爲什麼來。”
“可是你卻不知道。”
“所以我來了。”
“爲來而來，爲去而去。來去如何，皆是自己。去往來而去，來向去而來。”
“不明白。”
“你不知道的我知道，你不明明白的我明白。說了你也不明白，講了你也不知道。”莫半仙伸了個懶腰，捋了捋鬍子，半閉着眼睛說：“你想要的只有你自己能給，想問的只有你自己能回答。向前會看清一切你想看清的，得到一切你可以想到的得到。”
“你等於沒說。”
“你等於沒聽。”
“我本不要來的。”
“沒人逼你。”
“沒人。”
“你已經得到了你想要得到的，不是嗎？”
“是嗎？”莫孤鴻，若有所思的停頓了一下，“是的。”
“我要睡了。”
“我要走了。”
“你還會再來。”
“是嗎？”
“是。”
“爲什麼？”
“不知道。”
……
一陣沉默之後，莫孤鴻轉身離開。
“這小子還是來了，卻不是我能看見的來。奇怪！”
……
“停！”
白衣之人輕呼一聲，“聽，琴聲。”
“這是嬋娟姐姐的琴發出的，我敢保證！”小童一臉自信的說。
“哦，”白衣之人應了聲，卻只一聲就不再言語了。
“好聽吧！”
“噓！不要說話～”一旁的王兄小聲的說。小童還想說些什麼，但卻沒有出聲，衝着二人做個鬼臉，徑跑去一邊擺弄花草去了。
琴聲潺潺，如溪水淙淙。白衣之人側耳瞑目，神思飛絮，若置身於世外仙境，如飄然在風起雲間。周身被溫暖的陽光照遍，毛髮被清新的空氣侵佔。百骸之骨，生重鑄之意；凡俗之身，起脫離之感。心中鬱結，一霎便空明通徹；腹裡愁腸，頓時煙消雲散。自顧享受，忘然陶醉。忽然風雲激盪，水浪洶涌，龍吟晴空，雷電震動。白衣之人立時熱血沸騰，奔流急速，欲有破體而出之勢！
“化龍之曲！”
一聲驚呼，白衣之人眼光如電直射琴聲起處，“王兄，我們沒有白來！”
“真是化龍之曲！？”
白衣之人點頭沉默。
……
“你可以進來的。”
嬋娟看着門外的莫孤鴻，輕輕的說：“站着很累的。”
“哦。”莫孤鴻推開半掩的竹門，緩步走了進去。
“我有感到過累嗎？”莫孤鴻這樣想，“也許有過，也許我不知道，也許也許吧！”
“桌子上有我沏好的清茶，若是渴了，你是可以喝的。”
“哦。”
兩人都不再言語，琴聲起。
……
莫孤鴻孤立園中，凝神側耳，悉心傾聽。只聞飄渺琴聲如長風所化，去來無跡；又似白雲舒捲，動息有情。莫孤鴻此一次只一剎便入得琴境，往日煙塵行雲般悉數於目中所現，點點滴滴，長長短短，來來去去。然莫孤鴻卻好似以往諸般所示皆與己無關一樣，只是靜靜的看着，任眼前濤起雲滅，雨散風疏。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莫孤鴻兀地一聲長嘆：“英雄！原來一直只是自己的英雄！”
應此一句，琴聲忽地激揚，一變鏗鏘！萬馬奔騰，江海翻覆！
“英雄！該是天下的英雄！”
琴聲依舊如金鐵交鳴，隱隱中似有龍吟之聲！
“英雄！要做天下的英雄！”
……
“好一句‘要做天下的英雄’！好一身男兒氣概！”
一句讚歎，打破黃昏的寂靜，直闖入竹軒之中。嬋娟和莫孤鴻皆是一驚！
“是誰！”莫孤鴻一聲冷喝。
“是我。”
白衣之人出現在竹門之外，當然，不只他一個人。
“麟兒！你帶他們來的？”說話的是嬋娟。
“這兩個大哥哥說要找孤鴻哥哥，我就帶他們來了。”麟兒一臉無顧，一副人小鬼大的樣子。
“找我？”莫孤鴻疑惑的看着門外一灰一白兩人問：“我們可曾認識？”
“你們不認識我們，我們以前也不認識你們，但是剛剛聽說了你們的事就想認識你們。現在我們認識了你們，但你們還不認識我們，但一會你們就認識我們了。呵呵。”
“哎～王兄你又多嘴！”白衣人一臉無奈，“在下逍遙，這位～”
“在下王飛字駿羽！”
“不知二位找我莫孤鴻所爲何事？”
“我們來～”王飛剛開口卻被逍遙止住，“嬋娟姑娘就是如此待客嗎？”
“哦～卻是嬋娟的不是了。”嬋娟微笑，似清風一陣，“二位公子請進。”
“還有我呢～嬋娟姐姐，嘿嘿。”
逍遙王飛二人前後步入竹樓之中，當然麟兒也跟在一起。應門入眼，一幅老者畫像掛於中堂，逍遙細視，覺畫中老者似曾相識，卻一時又無處尋覓。
“二位遠道而來，小女子無可厚待，唯有一杯清茶侍客，還望莫怪。”
嬋娟輕放紫玉壺，朱脣輕啓，蛾眉半揚。
“呵呵，嬋娟姑娘言重了。”
逍遙趨步上前，兀地端起一杯，送到嘴邊，合上清目，清茶已然入喉。
“好茶！”
“沒辱了公子金口才好。”
“只意嬋娟姑娘琴是一絕，不想這茶也是一絕。”
“公子過獎了，小女子久居深林，數載不出於矣，公子又如何知我？”
“道聽途說。”
“那爲何又直言來尋我莫孤鴻？”
“爲清水除害！”
王飛直言而出。
“除害？”
“就是你莫孤鴻！”
“逍遙，此言當真！”
“你說是真的就是真的嘍。”
“哼！”
莫孤鴻冷笑，並不發火，轉目望向嬋娟，卻不知嬋娟此時也在看他，一時間四目相對，兩人都是一驚。
“山中虎，水中蛟，要除害也是先與它們吧！”
嬋娟收回目光，轉向逍遙，卻見逍遙輕搖羽扇在一邊輕笑。
“是啊，王兄你又搞錯了！”
“我們難道不是……”
“我幾時告訴你我們來這幹什麼了？”
“你剛剛不是還……”
“呵呵，王兄息怒，我們要爲清水除害，卻不能沒有莫兄的援助啊！”
“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