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彤, 接下來去哪裡?”商務車的駕駛座上,辜勝回頭看向後座上帶着大大的墨鏡將大半張臉都遮住的薛媛彤。
“去原來的公司。”薛媛彤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在車座上,伸手按下車窗的按鈕, 車窗隨着車子的啓動, 緩緩上升。
車子在熟悉的街道上行駛, 薛媛彤摘下墨鏡, 透過車窗望向窗外, 看着窗外不斷向後飛馳而過的人羣和車流。她顛簸了四年的心終於在這時有了短暫的平靜。
四年前,她抱着求死的心,幾次想要從姬小連特地給她訂的私人病房的窗戶那裡跳下去, 全都被紀蒼傑攔下了。他二十四小時陪護她,就算有事離開, 也讓辜勝或者趙昆宇替他看着。
跳樓跳不了, 她便用絕食折磨自己, 她無法忍受再活在劉致仁的恐懼之中。姬小連看她這般,一開始和紀蒼傑一樣, 陪着她,努力勸導。
她知道無論誰經歷這樣的事,都不能當做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可是她不想讓高家的獨苗就此沒了,至少將當年高家揹負的冤名拿掉, 讓一切都真相大白之前。
薛媛彤固執地折磨自己, 幾次被送進急救室, 她一心求死, 但是上天似乎也很頑固, 偏偏次次在死亡的邊緣讓她活了下來。
她不止一次望着窗外的天空心裡問道:“老天爺,你讓我來到這個世界究竟是爲了什麼?”
半年的時間, 薛媛彤一直躺在牀上,渾渾噩噩。她每一天最害怕的事就是睜開眼還在高苓的軀殼裡,她多想就此一閉不醒。
可是噩夢不會就這樣結束,她每天依然會在這具軀殼裡醒來,她的每一天就是在盯着白色天花板已經那定時定點從她的喉間流進胃裡的流食。
她知道周圍的這些人說的每一句話,她就是不想做出迴應。在那天,她多次自殺無果後,姬小連直接對外宣佈她因病去世的消失。並且將託人辦理的死亡證明拿到了薛媛彤的面前。
“既然你這麼想死,那麼現在你已經死了,我會給你換個身份,你是想繼續這樣墮落,讓自己人不人鬼不鬼,任由那些傷害你的人肆意放縱樂逍遙!”
“還是,讓他們全都得到應有的懲罰?”
薛媛彤不知道姬小連爲什麼這樣的不放棄她,究竟是爲了什麼呢?她想不通,按照姬小連做事的能力,她完全有能力去投靠另外的好公司,好老闆。
被憤怒地姬小連揪着衣領,上半身幾乎懸空離開病牀的薛媛彤,表面上依然一副死寂,內心卻困惑着她這般是爲了什麼。
“你看不慣,大可以離開,讓我去死,公司的一切都可以給你。”薛媛彤不想再聽她天天說着這樣的話,已經對她沒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這個身體還是個總經理,卻什麼也做不了,沒有絲毫的權利,受制於人。
“啪”
一旁的紀蒼傑被這巴掌聲驚了一下,他起身想要拉開姬小連,但是被她一個眼神示意,便停下動作,離開了病房。
“蒼傑,小彤怎麼樣了?”紀蒼傑剛出病房,守在外面的辜勝和趙昆宇便迎了上來。他們很擔心躺在裡面的人,但是又不忍心看到她臉上一副視死如歸的蒼白模樣。
“還是老樣子。”紀蒼傑搖搖頭,他走到他倆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將頭埋在撐在膝蓋上的雙臂間,嘆了一口氣。
“傑哥,這不能怪你沒保護好她,要怪就怪那個畜生不如的劉致仁!”辜勝一邊說着,一邊舉着拳頭在空氣中揮舞着。
“是啊,傑哥,你別太自責了。”趙昆宇看到紀蒼傑無助自責的模樣,覺得很難受。聽到辜勝說的這番話,立馬錶示贊同。
一聽到劉致仁的名字,紀蒼傑遮住面龐的雙手猛然緊握成拳,這個惡魔他一定要讓他付出應有的代價!
病房內,一直死氣沉沉的薛媛彤在捱了姬小連這一巴掌後,那雙如同死水的眼睛裡盛滿了憤怒,這樣的變化讓姬小連欣喜若狂。
薛媛彤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她捂着臉,怒目瞪着還拎着她衣領的姬小連,將積壓心底的情緒全都發泄出來,吼道:“這所有的一切與我何干?爲什麼讓我來承受這一切?我根本就不是什麼高家大小姐,我只是我自己!”
“我根本不屬於這裡,我也不認識你們這些人,爲什麼高苓所做的一切,都要我來承受!”
薛媛彤越說越激動,可是話出口,卻失去了往日的清朗,有的只有如風沙卷石的沙啞模糊。
她憤恨、不甘,可最後只能化爲了自暴自棄。絕望下,薛媛彤一把將插在喉間的管子拔了。
她粗魯的動作,致使管子再次劃破已經傷痕累累的喉管,鮮血直接從那個洞口溢出。這可嚇壞了一旁的姬小連,她趕緊按響呼叫鈴。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門口的三人在呼叫鈴響起時便推門而入,看到牀上脖子間滿是鮮血的薛媛彤,頓時嚇壞了,紀蒼傑拔腿跑出病房,飛奔醫生的辦公室。
薛媛彤只覺得呼吸難過,眼前一片混沌,她雙手緊緊抓着喉嚨,溫熱的液體瞬間將她的掌心浸溼,並順着她之間的縫隙向外流淌。
薛媛彤努力想要睜開眼,看看周圍的一切,可還是一片白茫茫。耳邊嘈雜不堪,她聽到有人在喊她,她努力想要回應,張着嘴,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原來,死亡的感覺竟然是這樣。薛媛彤緩緩閉上眼,一直在她耳邊吵嚷的聲音也漸漸安靜。她放鬆自己,靜靜等待生命的流逝,她終於可以離開這令她厭惡的世界了。
恍惚間,薛媛彤感覺自己就像是躺在溫暖的水牀裡,暖暖的水流從身體的每一處流過。她微微睜開眼,沒有覺得眼睛不適,也沒有那種被水窒息的感覺。
在這樣的空間裡,她只覺得渾身輕鬆,什麼事不用去想,什麼也不用去做。沒有人可以打擾她,她只要這樣安靜地躺在這裡,任由水流將她帶向它們所想去的地方。
可是這樣縹緲的感覺並未享受多久,她便被喉嚨處劇烈的疼痛給驚醒。懸空在水牀裡的她瞬間渾身如同針扎一般,劇痛以及身體突然下墜的失重感讓她不得不揮手掙扎。
那片溫暖的如同被人用巨大的抽水機抽乾一般,一下子消失不見,她在驚恐中神志清醒過來。聽着耳邊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薛媛彤心裡再一次冰冷,她,依然活着。
想着自己既然死也死不掉,那就活下來讓劉致仁和祁潭這夥人都活得不痛快,反正她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忌憚的了。
四年裡,姬小連讓薛媛彤去了德國,那裡有她曾經相戀多年的前男友萬德興。他是一個很有頭腦,也非常有能力的商人。她相信,憑藉高苓的聰慧,他一定能將她鍛造成商業中的精英。
薛媛彤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在商業領域裡有着強大的天賦,前世的她只喜歡文字編輯,每天抱着厚厚的雜誌與新聞便滿足不已。對於商業與金融這一塊,她完全不感興趣。
在姬小連前男友的帶領下,她逐漸發現這一領域有趣的一面。四年的相處裡,薛媛彤發現這個單身的中年男人對於姬小連交託的事情盡責盡心。
與她談話,除了學習商業方面的更多的是關於姬小連。薛媛彤得知這個男人單身這麼多年一直在等着姬小連,他與她當年因爲高家而產生隔閡,兩人不歡而散。
他獨自遠赴德國,在這裡紮根用自己的學識與精力一步一步向上攀爬,達到德國商業圈內知名CEO的位子。薛媛彤難以想象十年的時間了,眼前的這個男人付出了多大的努力能在異國他鄉得到這麼大的榮耀。
與萬德興談完話的那一晚,薛媛彤難以入眠,她站在陽臺上靠着欄杆點上了一支菸。吞雲吐霧間,她逐漸明白了事情的起因。
姬小連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這具身體的父親高孺,在姬小連剛大學畢業找工作屢屢碰壁的時候接納了她。讓她在他的公司裡工作,剛入公司便將她安排在了重要的生產部門。
對於一個醬料公司,生產方面如同人體的咽喉部位,多麼重要。一個剛出大學,多次受到各家公司招聘官冷嘲熱諷的新人,受到這樣的禮待,該有多麼感激。
姬小連感激高孺的知遇之恩,兢兢業業地爲公司工作,高孺看在眼裡,他從看到她第一眼以及履歷表上在學校得到那些獎項,他就明白眼前的這個大學生是一匹千里馬。
而姬小連也不負他的信任,工作上十分出色,而她也不滿足於生產上的管理工作,請求高孺讓她學習整個公司的管理體系。
高孺對於她這樣大膽的要求沒有拒絕,讓她解除了文秘的工作。姬小連的升職很快在公司裡炸了鍋,許多人猜測着她和董事長高孺的關係,他們有這樣揣測的心,卻沒有勇氣在人前說。
姬小連知道這些心聲,但她沒有在意,她只想在這個公司實現自己的價值,也讓自己伯樂沒有白白挑中她。
高孺對於姬小連愈加欣賞,多次邀請她到家裡做客,高夫人也很喜歡這個有着幹勁的小丫頭。工作上,她對她多加指點,但也賞罰分明。
私下裡就當妹妹一般,兩夫妻經常帶着她這個外人到家裡聚餐,尤其是當時九歲的高苓,特別喜歡這個大姐姐。
可是這樣的日子並未維持太久,一年後,讓姬小連終生難忘,每次想起來都會做惡夢的事情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