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自找苦來吃 - 東方圖書-免費在線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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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自找苦來吃

60.自找苦來吃

趙倩喻的治療過程並不順利, 雖然撿回一條命來,但她右半邊的身體已經全部麻痹,連話都說不清楚了。史民生帶她輾轉換了幾個醫院, 中醫、西醫, 最後還花重金請了個藏醫到金州來, 趙倩喻的病症雖然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控制, 但還是會不時地昏僕, 偏癱的症狀更是一點起色都沒有。

趙倩喻的這個病來的又急又猛,史民生把所有時間都放在了病牀前,針織廠裡是完全沒空過去了。因爲史青川還在念書, 所以廠裡的楊會計建議史民生把金利達暫時交給史茗川負責,爲此還牽橋搭線地幫他把女兒約到外面吃飯, 意外的是服務員帶進包廂裡的是姐弟兩個。

對姐姐去廠裡工作的事, 史青川是強烈反對的。史民生拿廠裡的錢給趙倩喻看病, 那是他的事,憑什麼拉史茗川下水?前妻的女兒賺錢給上位的小三, 這算怎麼回事?姐姐心軟,他得跟着姐姐,絕不能讓姐姐給爸爸的自私自利買單。

可史茗川有她自己的想法。

首先,楊會計是史民生的同鄉,廠裡的元老級人物, 從金利達還只是個五六人規模的家庭作坊時就一直幫着史家工作, 對史茗川和史青川兩姐弟也是關愛有加, 在史民生出軌後更是不時到家裡來照顧這母子三人, 於情於理史茗川也不好駁了他的面子。

另外, 金利達是史家半輩子的心血,就算弟弟沒有繼承的意願也是媽媽和他現在最主要的經濟來源, 要是金利達垮了他們一老一小的怎麼辦?趙倩喻的醫療費再昂貴,擺在金利達的收益裡就九牛一毛了,給那女人佔點小便宜又如何。

最重要的是,以前史媽媽在廠裡的時候,誰是金利達的女主人誰是史太太一目瞭然,自從她離開之後廠裡又換了幾批人,史民生的秘書甚至連史茗川都不認識了。乘史民生現在無暇顧及,史茗川反倒可以讓金利達裡的人都弄明白誰纔是真正的史家人。再說,現在找份好工作很不容易,要是最後弟弟改主意想進公司了那就正好幫他鋪路。

姐弟倆各懷心思地被帶進包廂裡,楊會計正好不在座位上,史民生一個人抽着煙在打電話。他看到姐弟兩個一同過來,像是有些意外,抽菸的動作也停頓了一下。這時候楊會計從包廂裡的洗手間走出來,看到兩姐弟大步迎過來:“阿青也來了?快,快坐下!”他一手一個拉着史茗川和史青川讓他們在史民生旁邊坐下來,又把菜單推過去,“餓了吧,快點菜!”

史茗川和弟弟跟楊會計禮貌地打過招呼才坐下來,史民生也匆匆結束了通話,對一雙女兒笑了笑:“來了?”

趙倩喻病發不過一個多星期,史民生已經爲此累得老了好幾歲,整個人又黑又幹,笑起來的時候眼角和臉頰上的皺紋深得跟刀刻出來的一樣。史茗川輕輕皺眉,最後斂下眼去看手裡的菜單;史青川懶懶地應了一聲“嗯”,然後不再跟他講話,只是把服務員倒好的茶往姐姐手邊推了推。

史民生也懨懨地低下頭去,狠狠抽了一口香菸。楊會計呵呵笑着,按着史民生的手背,話卻是對着兩姐弟講的:“生哥,別抽了,讓孩子們吸二手菸不好!你們兩個也勸勸你爸,最近一煩,抽得就越來越兇了!”

史青川斜着眼睛看了一眼,鼻子裡哼出一口氣來:“自找的麻煩,我們有什麼辦法?”剛剛史民生打電話的時候,愁雲滿面的,不用說肯定又是那個女人的事。

史民生正把菸頭掐到菸灰缸裡,聽到兒子的話豎起眉毛瞪過來。楊會計連忙把服務員招過來,立起菜單隔開父子兩人:“小姐,你們這裡有什麼招牌菜沒有?”而史茗川也把手覆到弟弟手背上,溫暖地握了握:“阿青,姐姐餓了,點菜吧!”史青川這才憤憤地別過臉去,嘴脣抿得緊緊的。

吃的是金州最有名的一家徽菜館,楊會計按着所有人的喜好下了單,不一會兒就冷菜、熱菜的滿滿擺了一桌。他讓服務員給所有人都倒上黃酒,然後站起來用杯底在玻璃轉盤上叩了兩下:“來來來,咱們先幹上一杯!”史茗川和弟弟也站起來跟楊會計碰杯,史民生雖然臉上還有些陰沉,仍舊立起跟所有人幹了一杯。

父子三人話都不多,酒桌上都是楊會計在熱鬧地招呼大家。他是看着史茗川和史青川長大的,說起兩個孩子小時候的趣事一簍一簍的,聽着說着笑着,桌上的氣氛也終於緩和了些。而楊會計看着成年之後的姐弟兩人,忍不住感嘆:“一轉眼,川川都已經結婚了呢!”他本來還想接着說“阿青也快了吧”,可包廂裡突然靜了下來,楊會計扭頭看到史民生黑着臉悶頭喝酒,這才發現自己踩進了雷區。

史茗川試着朝楊會計安慰地笑笑,又從包裡掏出一個禮盒來遞過去:“楊叔叔,這是我從日本帶回來的小東西,希望你喜歡。”楊會計站起來接過禮物,道了謝卻尷尬地不知道該不該當場拆開。

“爸,姐姐和亮亮哥哥結婚了,他們已經結婚了!”史青川爲姐姐感到不平,這麼件光明正大、可喜可賀的事,哪裡上不了檯面了?於是,他把“結婚”兩個字講得十分響亮,還重複了兩遍。

史民生聽到這個,手握成拳舉在脣邊咳了兩聲:“我知道。”就這麼簡簡單單的三個字,甚至連一句祝福都沒有。史茗川擡眼看過去,他竟然還別過臉去跟服務員說話,“再開一瓶古越龍山!”

史茗川和趙靖亮領證結婚的事,想必史民生和趙倩喻是知道的,說不定趙倩喻這中風還是受了這件事的不小刺激;而且,史民生向來是個死要面子的人,女兒結婚一來是先斬後奏的,二來還是跟他現在老婆的侄子搞在了一起,想想就煩得要命!他都不知道這張老臉要怎麼去面對史、趙兩家的親友,還有他生意場上的朋友們了。

史茗川也帶了給爸爸的禮物過來,但看着他那張冷梆梆的臉剛放進包的手又拿了出來,雙手緊緊捧着酒杯,心底透涼一片。

楊會計有些訕訕的,張了張嘴,最後只是嘆了口氣道:“都是一家人,何必鬧得這麼僵呢?血濃於水呀!”

史民生又點了支菸,很不滿意地盯着女兒:“她如今翅膀硬了,哪裡還聽得進我說話?前一天剛跟她好好商量來着,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跟着男人跑了,我有什麼辦法?”

“你說話可不可以別這麼難聽!”史青川霍地站起來,胸口因爲憤怒劇烈地起伏。什麼叫“迫不及待地跟男人跑了”?他的姐姐,他的姐姐是等了多久、熬了多久才能跟亮亮哥哥在一起,就算是親生父親也不能這麼說她!不,正因爲是親生父親,他更不能侮辱了姐姐!

因爲有外人在,史民生本不打算把和女兒大吵一架的事說出來,現在被兒子一激,端起酒杯拍在桌上:“屁!我講話難聽?能難聽過你姐姐!你自己問問她,她是怎麼跟老爹講話的!!”史民生的一隻手擡了起來,食指直直衝着史茗川繃起。

史茗川低下頭去,苦笑一記,再擡起頭來臉上一派平靜:“我今天過來不是和你吵架的,爸。阿青,你也坐下!”說着她拖着弟弟的手把他拉回座位上面,然後轉過頭去看楊會計,“楊叔叔,聽說廠裡新增了三條生產線、還跟Disney和Elle有了品牌合作?”

“是啊,都是德國進口的全電腦橫機和大圓機,出來的東西質量槓槓的!具體的你得到公司問問張廠長,他是專家;跟Disney,我們大前年就有過合作,Elle到是頭一回。川川,你快過來吧,我跟你爸啊真是忙不過來!”

談到實際的問題,楊會計來回看看父女兩人,生怕這餐飯吃到後來一個問題都達不到共識。好在史民生也記得這次吃飯爲的是什麼,拿溼毛巾擦乾剛剛灑到自己手上的酒,口氣也緩和不少,不過說出來的話還是讓人聽着不太舒服:“老楊,你也別抱太大希望了。川川她大學學的是英語,工作後又只做過小總務,懂什麼呀?還是要你呀張廠長幾個長輩多幫幫忙!”

史茗川見機給楊會計倒上酒,又恭敬地敬了一杯:“是啊,楊叔叔,我什麼都不懂,到時候還請你多指點指點!”說着自己先幹了一整杯黃酒。

楊會計自然是高興的,拍拍史茗川的背,喝着酒講了許多廠裡的事。史青川幾次要發表意見,都被姐姐暗暗壓下,鬱悶得只能吃菜。最後這餐飯吃得其樂融融,彷彿一開始的硝煙和戰火都只是幻象一般。吃完飯,楊會計欣慰地望着史茗川,對老兄弟講:“生哥,要是我有這麼個聰明懂事的女兒,睡覺都該笑嘍!”他好心地把史茗川的手交到史民生掌心裡面,語重心長地說,“金利達不只是史家的金利達,廠裡上上下下幾百個人都指盼着靠它溫飽呢!川川啊,好好跟你爸爸談,楊叔叔在廠裡等着你來上班!”

楊會計讓司機接走了,史茗川收回手,不着痕跡地插/進口袋裡擦了擦。路邊只剩下父女三人,而史民生又拿着手機忙着問護士某人的情況,史茗川冷冷地用眼角瞥了一眼,捏捏拳頭對弟弟講:“阿青,走了!”

史青川沒姐姐淡定,側着身子盯住史民生的方向,他咬牙問姐姐:“你看到了?他當着我們的面還這樣!姐,你幹嘛還去廠裡幫他!!”

剛剛在包廂裡史茗川一直端着笑臉,現在疲累極了,只能對弟弟微微彎了彎嘴角:“阿青,金利達是你的,姐姐要把它完完整整地交給你!”

其實,姐姐的心思史青川都是懂的,可姐姐那固執的脾氣他也是懂的,對此他只能第八百遍地申明:“姐,我不稀罕!”

史茗川正想說話的時候看到史民生掛了電話走過來,於是推着弟弟一起轉過去。剛剛是礙於楊會計的面子,史茗川一直好脾氣地忍着笑着,楊會計一走她看着史民生的時候臉上薄薄地結了一層霜,而史青川更是一副很不耐煩的樣子,看得史民生又莫名地火大起來:“幹嘛?我是你們老爹,你們兩個這副見了仇人的表情算是什麼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史民生的手機還握在手裡,史青川輕蔑地看過一眼,問,“那□□是快死了嗎?不過吃個飯電話一個接一個的,忙着吩咐遺囑嗎?”

“孃的,你說什麼!!”史民生紅着眼衝上來,揚起手來想呼巴掌過去,卻沒想到兒子竟然長得高過他一個頭多,最後只是打在史青川的手臂上頭。

史茗川急忙拉開兩人,提高音量勸弟弟一起回家。誰知道史民生火氣一上來就口不擇言,對着史茗川的背影破口大罵:“靠你孃的!養出你這麼個不要臉的女兒來!我上輩子是欠了你什麼,你竟然拿這種方式想氣死我!!趙靖亮是什麼人?他是你趙阿姨的侄子!你趙阿姨嫡嫡親的侄子!你別以爲我們不知道你爲什麼非得跟他結婚不可,你就是想破壞我們的感情,你就是想氣死我們!!!!”

我們,我們,我們!史茗川真想跟她爸爸一樣罵一句:“靠你孃的,我你個屁們!”剛剛進包廂的時候她竟然爲這個男人的蒼老和頹喪心疼,真是白癡!這樣可恨的人,根本用不着可憐!

不過,史青川聽到這話比她還激動,她必須冷靜下來,冷靜。她整個身體撲到弟弟身上,這才抱得住高大的史青川;她把發狂的弟弟按在身後,然後深吸口氣,穩住自己因爲憤怒和屈辱而發抖的身體:“爸,人在做,天在看!我還是那一句話:一切都是因果報應,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你他媽的有本事再說一遍!”史民生氣得鼻孔翕動,臉都漲紅了,跟斗牛場上的公牛一樣。

史茗川想起那天在醫院裡從窗戶看到的情形,嘴角冷酷地揚起:“你聽說過地獄是什麼樣子的嗎?針山、火海、血池,下地獄的人都在這修羅場裡死上百遍千遍,最後再魂飛煙滅、不得超生。而那女人,哼,現在天天身上都插滿了針吧?當然還有火罐。這是什麼?這就是報應!”

“你!你!”

史茗川還沒有說完,冷笑着逼前一步:“你不用心疼,真的。你的孽債那女人幫你還了,不正好證明了你愛她、她愛你嗎?你應該開心纔對!”她每個字都說得平緩有力,眼底更是片深夜裡黑暗無邊的海,連生養了她二十多年的史民生也看得害怕,抖着脣說不出話來。

“姐……”史青川突然從身後捏了捏姐姐的手心,低聲說,“姐,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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