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瀟瀟一夜雨 - 東方圖書-免費在線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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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瀟瀟一夜雨

22.瀟瀟一夜雨

“十四, 我好想你。”

趙靖亮的聲音如泣如訴,在史茗川的腦海裡揮之不去。史茗川在牀上輾轉了一夜,第二天頂着烏青的眼袋到公司上班。這一次趙靖亮已經在濱海呆了快兩個星期了, 一點要離開的意思都沒有, 史茗川坐在辦公室裡的每一秒都忐忑不安。相反的, 趙靖亮在工作上都跟史茗川鮮有交流, 有時甚至上班一天都見不到面。史茗川開始懷疑, 那天晚上她幻聽了。

蔣一文的工作很忙很累,常常一回到家就倒頭大睡,飯也吃得很不規律。週三的時候, 醫院大發仁慈給了蔣一文一天假期。史茗川公司裡還有十多天的帶薪休假,於是跟小孫發短信說身體不舒服, 便沒去上班。

蔣一文悶着被子睡到大中午, 幽幽地聞到廚房裡有菜香飄來。他抓了件T恤套到身上, 連拖鞋都顧不上穿就光腳跑過去,從背後抱住史茗川。史茗川用手肘推他:“洗臉刷牙去!快點啊, 還粘着不放幹什麼?”蔣一文飛快地在史茗川臉頰上親一記,樂呵呵地跑進浴室。

吃完午飯,史茗川抱着自己帶過來的手提,窩在沙發裡看影碟,是韓劇的《秘密花園》。蔣一文自己打了會兒遊戲, 無聊地蹭到史茗川旁邊:“看這些做什麼?玄彬哪有我帥?”

史茗川在空格鍵上一敲, 畫面停格。她看看電腦又看看蔣一文, 彷彿真在認真思考誰比較帥的問題。蔣一文把整張臉送到史茗川面前, 大方地讓她比較。史茗川咯咯地笑着躲開, 蔣一文又貼過去,兩個人擠在一起看肥皂劇。

片子裡面玄彬在宴會上忘情地親吻美麗的河智苑, 蔣一文也抓起史茗川的手放到自己嘴邊,輕輕啃咬起來。史茗川一把將他推開,指着他的鼻子教訓他:“色胚!我們才交往不到一個月你就給我毛手毛腳了啊!找死啊!”

蔣一文輕輕鬆鬆接住史茗川砸過來的小拳頭,乾脆把她抱得滿懷:“但是我喜歡你都喜歡七年了,哪裡輕浮了?川川你就給我親一下嘛!”

做朋友的時候,蔣一文還像個男人;升級到了男朋友的地位,他反而就幼稚起來,跟個男孩似的。史茗川知道他就要撒嬌了,整隻手按住他的腦袋把他推開:“喂,我想吃西梅!去超市吧!”蔣一文一臉慾求不滿,賴在沙發上打滾。史茗川準確地揪住他的耳朵,裝兇,“姐姐我要吃西梅!你快起來給姐姐拎包包去!”

兩人出門的時候已經快五點了,於是先在附近的餐廳吃過晚飯然後逛超市。史茗川沒什麼大的愛好,就是喜歡吃,不斷地往手推車裡丟零食。蔣一文身上揹着她的包,還得推車,粘着史茗川討賞:“川川,我今天乖吧?讓我啵一個嘛!”

“神經!”超市裡人頭攢動,史茗川跳到一邊,就是不讓蔣一文抓到。

史茗川的東西不是一般的多,滿滿地裝了一整隻大號塑料袋。蔣一文認命地結完帳,提着大袋子送史茗川回家。史茗川也是善良的姑娘,搶過塑料袋的一隻耳朵勾在自己食指上,甜甜地衝蔣一文一笑。

塑料袋在兩個人中間前後晃盪,裡面的零食包裝“索索”作響,史茗川和蔣一文散步回家。

“川川,你現在房租多少啊?”

“一千八。你呢?”蔣一文租的也是一室戶,但房子比史茗川家大,還新不少,應該更貴一些。

蔣一文避重就輕,高高地提起自己一邊的塑料袋子:“同學,你一個月纔多點工資,付了房租還嘴饞,窮死了吧?”

“吃光用光,還有信用卡,我怕什麼?”史茗川揚着下巴,一臉無畏。

蔣一文奪過史茗川手裡的袋子拎在手裡,另一隻手摟過去:“川川,我有個好建議!”

“什麼建議?”史茗川自然地把蔣一文繞過來的手握住,邊玩邊問。

“我們同居吧!”蔣一文驕傲地宣佈,史茗川聽了目瞪口呆。於是他又高聲重複一遍,“川川,我們一起住吧。你搬過來,那麼我們兩個人就只要付一份房租了。然後你就可以買很多很多吃的了!”

史茗川很快反應過來,踮起腳去戳蔣一文的腦門:“想得倒美!大色狼!”她快步走在前面,蔣一文鍥而不捨地追上來,繼續引誘她。

兩個人打打鬧鬧,不一會兒到了史茗川住處樓下。突然史茗川的鼻尖感到一點冰涼,用手一摸,好像下起雨來。她把零食全部抱回自己懷裡,指着天空跟蔣一文說:“要下雨了,你快點回去吧!”

蔣一文又撒嬌,一米八幾的大男人把身體扭來擺去,聲音也嗡嗡的:“川川,你搬過來跟我一起住了!我保證我不動你一根指頭!”他朝上豎起三根指頭,認真地承諾。

史茗川的臉上又淋到一滴雨水,她嚴肅地拉下臉來:“蔣一文,你給我站好!”蔣一文乖乖地立正稍息,眼睛還可憐兮兮地瞅着史茗川。史茗川無奈地嘆一口聲,“啵”地輕輕在他臉上親了一記,“好了,快點回家去!看樣子要下大雨了,你淋得感冒了我可不負責哦!”

蔣一文撫着自己的臉,笑得燦爛,直到要轉彎了還一直衝史茗川搖頭:“我回去了,你也快點上去吧!淋着雨了我要心疼的!”

史茗川一直站在原地,看不到背影了才拎起地上的袋子回家。回頭的時候,史茗川看到有人從路旁的陰影下走出來,手上白花花的一塊,是紗布。史茗川竟然有些心虛,不知道他從什麼時候開始站在那裡的,剛剛和蔣一文的話又聽到了多少。

她儘量目不斜視地走過去,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菸草味道,史茗川心臟有些抽痛。趙靖亮靜靜地看史茗川從自己身前走過,打開大樓的鐵門走進去。樓道里的感應燈“啪”地點亮,趙靖亮看着樓裡的燈光一層一層地亮起,然後又一層層地暗下。他沒有走,掏出煙盒又點了一支放到嘴裡。

史茗川一回到家裡就把所有的窗簾都嚴嚴實實地拉起來,手提忘在蔣一文家裡,她只能從包裡翻出ITOUCH,把音量調得很高。ITOUCH裡面放了整一部《灌籃高手》,史茗川咔嚓咔嚓地往嘴裡塞薯片,笑得前仰後翻。

袋子裡三大包的樂事薯片都被史茗川一口氣吃個精光,她把空袋子揉成一團狠狠地扔到牆上。耳塞裡面櫻木花道的招牌大笑聽起來明明那麼響亮,可她就是聽到窗外嘩嘩的雨聲。史茗川拿下耳塞,躲到窗簾後面掀開小小的一條縫。可笑的是,她竟然忘了這扇窗下面並不是一樓的鐵門。

這老式的大樓根本沒有屋檐,附近一個躲雨的地方都沒有。趙靖亮的手臂還受着傷,萬一淋到雨是會發膿的,史茗川焦躁地在家裡踱來踱去。他有車啊,可以躲進車裡避雨!史茗川欣慰地想,可馬上就否定了自己:醫生禁止他開車,剛剛也沒在樓下看到他的車。

或者,他已經回去了?史茗川“嚓”地把窗簾全部打開,屋外的雨“啪啪啪”地打在陽臺的玻璃窗上。她走到陽臺,外面一片漆黑,天地間只剩下磅礴的大雨,一顆星星都看不到。緊張的時候,史茗川把食指指甲放在牙齒上一記一記地往下摳,“嗒嗒嗒”,指甲和牙齒髮出單調的聲響。突然下面有個黑團“喵”地竄進灌木叢裡,是隻小區裡的野貓。史茗川折回屋裡,傘也不拿地開門下樓:她安慰自己只是出去看看那隻可憐的小貓。

史茗川“登登登”地跑下樓,越到下面走得越慢。一樓的鐵門裡有幾道縫隙,史茗川站在樓梯上往外面看:除了雨,什麼都看不到,他回去了吧。史茗川轉身想回樓上,但最後還是一步一步走下樓梯。她輕輕把鐵門上的鎖轉開,推開門“嘩嘩”的雨聲頓時變響,撞擊她的耳膜。

正對着門的前方沒有人影,史茗川的右腳不自覺地伸出門外,有幾滴雨“啪啪”地砸到她臉上。她的手突然被人抓住,有人從她身側閃進樓裡,嚇得她捂着嘴尖叫。

那人把門關上,他身上的雨水溼答答滴到地上,腳下已經是一灘汪水。史茗川還把手捂在嘴鼻之間,眼睛也瞪得圓圓的。那人擡手把她的手抓下來,指尖已經冰冷:“別怕,是我!”趙靖亮一直站在鐵門的旁邊,所以剛剛史茗川開門的時候正好被擋在了視線外面。

史茗川冷靜下來,看到趙靖亮手上的紗布已經淋得溼透,隱隱地有血絲在上面。她心臟一緊,轉身走在前面:“跟我上去一下。”

史茗川把鑰匙一轉,打開門自己先走進衛生間:“房子小,你自己找地方坐吧。”

趙靖亮背手把門關上,走進屋子。房子真的很小,站在玄關一眼就看得到最外面的陽臺;白色的牆壁在史茗川剛住進來的時候重新粉刷過,但看上去依舊廉價;趙靖亮走幾步看到屋子裡只有基本的冰箱、電視,連桌子都只有一張;他走到臥室裡面,一張雙人牀佔據了大部分空間,被子是史茗川最喜歡的米老鼠圖案。趙靖亮走近牀邊,伸手撫着被子的一角,整隻手都忍不住顫抖。

史茗川從衛生間拿了乾毛巾過來,沉默着遞給趙靖亮。趙靖亮接過去,慢慢地擦拭頭髮,尾隨史茗川回到廚房。史茗川打開煤氣,把鍋子放到上面,又找出砧板切姜。趙靖亮一言不語地倚在臥室門邊,看着史茗川的瘦小背影。

“你爲什麼下來?”

史茗川手裡的菜刀重似千斤,她放下刀拿起鍋蓋看水開了沒有。趙靖亮從背後貼上去,緊緊地抱住史茗川。他的下巴擱在史茗川的肩上,嘴脣離她耳朵很近:

“你今天沒有來上班,齊叔叔說是生病請假。我一整天都做不了事,擔心得發狂。可是,我卻看到你蹦蹦跳跳地回來,像一朵花似地衝別的男人笑。你還親他,還要跟他同居,對不對?”

趙靖亮的聲音是幽怨的,很受傷。他身上的雨水透過兩人的衣服滲到史茗川身上,他們靠得很近,史茗川感覺得到趙靖亮渾身輕輕發抖:

“十四,你不能這樣對我,不能這樣……”

鍋裡的水滾起來,“嘟嘟嘟”地冒泡。史茗川清醒過來,她把趙靖亮鎖在自己胸前的手臂用力扳開,慌張地把砧板上切好的薑片倒進鍋裡。她在水龍頭裡沖洗乾淨自己的手,又走進房裡。她的衣服都太小,趙靖亮比高中裡還要高了肯定穿不上,可他再不洗個熱水澡的話一定會感冒的。沒有辦法,她翻出一條薄毛毯給他,又指指衛生間:

“今天有沐浴露和洗髮液,水也是熱的。你先進去洗個澡,然後我幫你把紗布重新包紮一下。”

她一手把毛毯遞給趙靖亮,一手小心地撫上他受傷的手臂。趙靖亮縮回自己的手,立在那裡,跟秋天裡孤獨的枯木似的:

“史十四,我只問你一個問題:今天你爲什麼下來?”

史茗川丟下他走到煤氣竈前,她掀開鍋蓋,熱氣撲面而來:“因爲你是爲我受的傷,我有責任幫你早日康復。還有,我不認識什麼史十四還是史十三的人。”

身後死寂一般。過了幾分鐘,史茗川聽到開門的聲音。她這才轉身過去,趙靖亮已經一腳踏在了門外。史茗川飛快地往陽臺上看一眼:外面依舊下着大雨。

“你幹什麼?”史茗川抓住門框,不讓他出去。

趙靖亮慘然一笑,朝史茗川攤開手掌:“有傘嗎?我該回去了。”

史茗川把家裡唯一的一把傘交到趙靖亮手裡,看他走下樓去,最後聽到一樓的鐵門“咔嗒”地又自動鎖上。她回到屋裡,把煤氣關好,看着滿滿一鍋薑湯發呆。

突然好想蔣一文,他身上總是暖暖的。史茗川的衣服背後被趙靖亮的擁抱浸溼,貼在身上難受得要命。她從臥室裡拎起包包衝下樓去,蔣一文現在應該還沒有睡着吧。一樓的鐵門外面,史茗川的傘安靜地躺在地上,趙靖亮存心讓她內疚是吧?史茗川一腳把傘踢得遠遠的,頂着傾盆大雨朝對面小區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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