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大清早就給唐辭打了電話, 電話裡和唐辭說不用擔心她,崔翊這小夥很不錯,比預定的時間還早了半小時來賓館等自己。
唐辭聽見“崔翊”二字的時候, 腦袋裡那根敏感的神經像是被觸動了一般, 心中劃過一道異樣的感覺。
“既然這樣, 那就好好玩吧!”唐辭故作輕鬆的說道, “畢竟老媽來這一回也不容易!”
兩邊掛了電話, 唐辭心裡忽然像是沒了着落一樣。她萬萬沒想到老媽此行卻給自己帶來了一個難解的問題。
昨晚的唐辭輾轉難眠,她的思緒像是一團解不開的亂麻,兩個關鍵人物的面孔常常會不由自主的浮現在腦海裡, 讓她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不巧,進DCT公司不久, 她就在走道上遠遠的看到了黃錚。黃錚的身邊正跟着一個樣貌溫潤的美女, 已經不是昨晚那個女孩子了。黃錚和她有說有笑, 唐辭覺得五雷轟頂。然而這個狹窄的走道,唐辭找不到避讓的地方。
不久, 黃錚看到了迎面的唐辭,她低着頭,像是故意不想和他交談一樣。但是黃錚的觀察很仔細,她那張無光的臉上掛着兩個駭人的黑眼圈,實在讓人不得不擔心一下:
“注意休息!”黃錚的聲音很平常, 他說的很簡單, 像是對每一個員工都會有的關切。身邊的女孩子愣了愣, 正欲問什麼的時候卻被黃錚打斷, 他帶着那個女孩子繞開了唐辭, 他和她說着無關緊要的東西。
唐辭的腦袋“嗡嗡”直響,從黃錚那句輕描淡寫的話以後, 她的兩耳就像是進了水一樣,忽然什麼也聽不見了……
看吧,自己果然是想多了,自己果然又妄想過甚了!
唐辭覺得自己的雙腿像是被灌了鉛水,沉重的都快邁不開步子了。
渾渾噩噩的一天。
這一天,她常常會想老媽和崔翊現在在幹什麼,常常會想黃錚現在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幹什麼……
可是,她和黃錚自從早晨那次尷尬的碰面以後,就沒有再見過。
直到下午,黃錚都沒有給她短信,沒有和他說自己什麼時候下班。
這條短信似乎成了兩人約定般的存在。
唐辭站在員工出口,傻傻的望着手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給他打一個電話,是不是應該在這個時候去打擾他工作。正在遲疑之際,一個熟悉的聲音:
“丫頭!”中年女子站在路口,唐辭見到她時一臉驚詫:
“老媽?你怎麼來了?”
中年女子匆匆的走到她面前:
“阿翊說你差不多就在這個時間下班,所以就來接你了。
“誒?那就是說……?”唐辭擡頭向不遠處張望,果然看到了那輛熟悉的白色奧迪。崔翊下了車,正站在轎車前,微笑着看着唐辭母女。
唐辭的心裡一陣微妙,她想起昨天自己在牀上輾轉而思的東西。
“好了,別愣着了,”中年女子微笑拉着唐辭過了馬路,“我們一起去吃飯吧!”
唐辭正欲解釋自己還有工作,卻發現手機應時的震動起來。
來電者,黃錚。
唐辭的心中像是燃起了一絲微微的亮光一樣,她趕緊按下了通話鍵:
“喂?”
電話那邊遲遲沒有聲音,直到很久以後:
“今晚,你不用來我這裡做飯了……”
“……”唐辭的心像是陡然從高空掉落了一樣,她儘量不表現出難受,她不想讓事情鬧大,也許黃錚這個名字根本就沒必要在自己母親面前提起,於是略帶低緩的:
“哦……”
那邊首先掐掉了電話,唐辭聽着耳旁傳來 “嘟嘟嘟”的聲音,一陣苦楚。
“小辭,誰的電話?”中年女子問道,“是不是還有工作?”
此時,母女倆已經站在崔翊的車前,崔翊明白一切,他略帶緊張的看着唐辭。唐辭努力的微笑道:
“沒有,只是一個朋友的電話。”
“啊,這樣!重要嗎?是不是要約你?不如讓他也來吧!”中年女子熱心道。
唐辭思緒混亂,她聽聞連忙擺手,笑着說道:
“沒事沒事,我們走吧!”
中年女子見她一再推脫,也就沒有追問下去。崔翊知道剛纔那個電話的由來,他瞥了她兩眼,帶着一點點微妙的感覺。
唐辭只是微笑,儘量不讓面前的兩人發現心的真相。
崔翊的汽車還未起步,唐辭從身邊的窗戶無意間看到錯開的一輛黑色轎車。轎車從DCT的員工出口開出,她覺得很眼熟。
然而,當她想起這輛汽車的主人時,汽車已經開遠。
黃錚,原來自己真的只是妄想。
唐辭的心像是被剮上了千刀。但是不能表現出來,絕對不能表現來,絕對不能讓自己老媽擔心,因爲她明天就要回去了……
唐辭笑着,她用盡全力笑。她想起了昨晚崔翊一臉認真的對自己說的話,她想起了昨晚自己在牀上認真思索的那些事情,她想,她也許真的不能再和黃錚這樣關係不明的繼續下去了,也許,自己應該接受駕駛座裡那個男子的表白……
她隱藏的很好,真的很好。
直到第二天,自己老媽上火車同她和崔翊告別爲止,她都笑臉相迎,她的神情是那麼歡喜,她甚至還會趴在母親身上撒嬌。只是這撒嬌裡總會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
崔翊在不遠處,唐辭的老媽只是拉着女兒說着貼心話:
“自己好好保重,別累着!”
唐辭笑着點點頭。
“還有,給你帶的特產你趕緊吃,不然容易壞!”
“嗯!”
“還有麼……”中年女子略微頓了頓,她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崔翊,“你和阿翊要好好的,這孩子人不錯!老媽真是越看越喜歡!”
唐辭像是被說中的最受傷的那個位置,她原本還很溫和的臉稍稍一僵。但是,她也算是個演員,她不會讓自己老媽輕易的看出自己的心思。像是輕輕越過一條小河,落地的一瞬間,她又繼續微笑起來。
“嗯,好了!”說着,唐辭的老媽上了火車,崔翊見狀也跟着上了火車,幫她把行李送進了車廂。
汽笛長鳴,唐辭與老媽揮手言別。
現在,在這座城,又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唐辭!”溫和的聲音打斷了唐辭的思路,“接下來你有事嗎?”
唐辭一愣,她微笑着轉了個身輕輕的搖了搖頭:
“那麼,”崔翊想了想,“我們到哪裡去打發時間呢?”
唐辭什麼也沒說,她任由面前的男子決定她接下來的時間。她想她或許應該理智的選擇面前的這個人。
崔翊自從那次晚飯之後就再沒和唐辭說過關於“自己女朋友”的話題,也許,他也在等。他在等她做決定,決定自己的歸屬。
“阿翊前輩……”
“嗯,”崔翊打斷道,“叫我阿翊好不好?”崔翊試探的問道。
唐辭聽聞,臉微微的紅了紅,她遲疑的重又開了口:
“阿翊,我有一個想去的地方……”
坐上崔翊的白色轎車,天色已經深沉。暗淡的空中幾顆明亮的星星眨起了眼睛,它們像是能探進人心靈的燈光,忽然讓唐辭有些失言。
“阿翊前輩……”唐辭看着車窗外,“阿翊……”她改口道,“幫我忘記點事情。”
崔翊一言不發,現在的氣氛,什麼都不該說。
車子在一個很喧鬧的街道停了下來。唐辭看了看手機,手機上沒有任何消息。黃錚自從那個電話以後,就再沒和她聯繫過。他們各自就像是在避着對方一樣。
面前這個鬧市中心,唐辭被一個男子甩掉,被一個男子拾起。
崔翊將車子停好,唐辭正在街口等着他。
“阿翊,陪我沿着這條路走一走。”唐辭語氣平淡的說道。
崔翊點點頭。他將鴨舌帽壓的很低,戴着墨鏡和唐辭走在一起。
一路上,耳邊是喧囂的叫喊聲、眼前是成羣結隊的情侶,唐辭的目光沒有焦距的流連在各家商店、流連在路燈杆、流連在一些不知名的地方。
她一言不發,崔翊也陪着她不說話。她走在前面,他跟在後面。她像是在尋找着什麼,他僅僅是那麼簡單的注視着她,跟着她,陪着她。
忽然,唐辭停下了腳步,她愣在那裡,傻傻的看着面前的那杆路燈,眼睛一眨也不眨。崔翊跟着她的目光向着那個方向看去。沒有任何特點,沒有任何異樣。
然而,在唐辭看來,這個地方卻是意義重大的。
雪地、紅衣、平安夜……
她突然用手捂住了嘴巴,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珍珠,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流着。漸漸的,兩隻手覆住了臉,抽泣了起來。
崔翊見狀趕忙上前一把抱住了她,他知道她一定是找到了那個地方,那個想要忘卻的痛點。她像是一隻歸了巢的鳥兒,靠在他懷裡不可自已的哭泣起來。
身邊經過很多人,他們紛紛側目於這樣的場景,猜測着其中緣由。崔翊甚至來不及顧忌自己身份可能會被暴露的危險,他緊緊抱住唐辭,輕撫着她的背,他一言不發,任由唐辭在他懷裡泣不成聲。
那天晚上,一個女孩抽身伏入一個男子懷裡,在絢爛的霓虹之下,她想要忘記第二段已經在心中生了根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