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馨的桌上堆着十幾個顏色不一的文件夾, 再不能像以前那樣有條不紊地處理事情，時時讓桌面保持整潔。
自沈宥交給她榕復的案子以後，她已經連續四天不能按時吃飯, 那些看不懂的代號和就不完的電話讓她忙得暈頭轉向。還好去工廠學習一週瞭解許多內部程序, 在與榕復研發部的溝通時不至於出現太大的問題。
不過, 還是有很多全然陌生的文檔圖稿和產品特性, 她盡力去消化接收到的訊息, 不過高密度的工作還是讓她無暇分.身。
這幾天深夜回到家裡，她疲憊得甚至都不想洗澡，有兩天直接倒在沙發上拉過彩虹圖案的小毯子就睡。即便這樣, 夢裡也一直在那些文件裡遊蕩，根本就睡不好。所以即便是豔陽天, 她也沒精力起來晨跑。
“唉！”此時, 韓馨對着電腦屏幕, 深深嘆了口氣。十幾封郵件——工廠在問測試結果、研發部在問成本材料、採購部在確認存缺物料、客戶在問進度……而她一個郵件也沒有回。
這是她工作五年多來效率最差的一週，也是心情最糟最亂的一週, 就跟這快五月了還是綿綿細雨不斷的陰霾天氣一樣——心生厭倦。
向來心平氣和的她，也按捺不住心中涌起的煩躁。
手機突然響起來，她找了一會兒，纔在中間不知道第幾個文件夾裡找到它。
“爸！”她接起來，儘量使自己語氣輕快。
“馨兒, 你幾號放假, 坐幾點的車, 我去車站接你。”韓國標在電話那頭問。
“爸, 我可能要在公司加班, 回不去了。”
“不是早就說好勞動節回來的嗎？你媽都安排好咱們還要一起去老家一趟。”
“嗯……”韓馨犯難了，她沒曾跟爸媽失約過。但是她最近真的很多事, 還報了一個項目管理師的課程。即便沒有向上爬的心，她還是希望自己能盡力做好眼前。
耳邊傳來媽媽在一旁跟爸爸絮絮叨叨的聲音，她知道一定是媽媽要搶電話說教而爸爸攔着了，不一會兒爸爸就說“那過幾天再說”，就連忙掛了。
還好有個知心老爸！韓馨暗滅手機，微微一笑。然而目光落在那一大堆資料上，立即又有點灰心。瞧瞧周邊儘管忙碌但老神在在的同事，她何時才能做到不動聲色啊？
但是，那個項目總怎麼老盯着她很看不慣的樣子啊，看來被莫名其妙升職的自己讓他老人家很不悅呢，還不歸他管……小眼神溜啊溜，瞥見張妙妙抱着一大堆資料走上旋轉樓梯，朝沈宥明亮的辦公室而去。
這禮拜她遇到張妙妙兩次，一次是週一沈宥把她叫進去告訴她要接榕復案子的時候，張妙妙在旁邊那張小辦公桌上的電腦前打印什麼；另一次是昨天在茶水間裡，她去接水泡咖啡，而張妙妙只是去接熱水。茶水間裡有三、四個人而已，她想着怎麼打下招呼張妙妙就已經錯身而過了。
回到工作崗位，張妙妙又變回冰山美人了。這樣熟識當陌路，韓馨還真覺得便扭。
不過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如果不趕緊回覆那些郵件，很快電話就會轟炸過來……
而半樓上的張妙妙剛把一大堆文件夾放下，就對沈宥叫苦不迭：“不是說好都用電子檔嗎？爲什麼這些都要打印出來還得歸類？”她內心的話是：我這特助不是打雜的！
“因爲我把簽名庫的密碼忘了。”沈宥頭也沒擡，眼睛還盯着筆記本電腦。
“什麼時候開始你的記性成這樣了？丟鑰匙成癮了？”
“是啊！”沈宥聽了之後突然站起來，走到百葉窗前，拉下一小個縫，透過它望下去，遠遠地看見那張混亂桌前有點焦慮的小妞，輕笑一聲。
“你還真是幸災樂禍。”張妙妙說。
“不出一個月她就能應付好的。”沈宥說。
“哪那麼容易，學習能力再強，對於一個外行人來說，要做到跟各個部門溝通協調一致，並不簡單。”
“那我們等着看咯！”
“你很開心吧，這樣她就沒時間約會了。”
“你不是說那個嚴樹去德國了？”
“嗯。”張妙妙沒好氣地應了他一句，端水就喝。
“那‘五一’，韓馨不是要獨守空房了？”
“沈總，你就別打主意了，上禮拜我和韓馨聊天時她說了回去找爸媽。”每次她的嘴上一冒出“沈總”，就是嘲諷的開始。
“回去？”沈宥兩眼發亮，熟悉的邪氣笑意：“那不是更有意思嗎？”
“你不是吧？”張妙妙瞪大了眼睛，這人膽也太大了，韓馨怎麼可能會答應帶上他，現在還不是一樣疏遠的上司下屬關係而已！
“謝謝你這個有用的信息了。”沈宥喜形於色，渾然沒有半點平常冷漠的姿態。
張妙妙突然想起一件事，她猶豫再三，最後用最輕的語氣問：“那你還是不去家族聚會嗎？”
沈宥的臉立刻沉了下來，他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張妙妙隨即領悟了，她堆起笑容，精神飽滿地說：“我知道怎麼說了！您將會去C市參加一個研討會。”
沈宥不回答她，甚至連個點頭都沒有。張妙妙看着他冷靜的臉上出現過一絲愁容，然而很快消失不見。
他回到靠椅上，仿若無事地看文件。這個疏遠的沈宥並不常見。
張妙妙本想再說什麼，最終不再多言。她認識的沈宥，在認識韓馨以前就全然是那副憂鬱冷漠的模樣，她看了太久，不想再重遇了。
所以當那一天，沈宥對她說“妙妙，找個女孩來拍個新聞”時，她的心裡樂開了花。他終於打算踏出那一步了，他確定他想要的愛了，她十分樂見其成，也願意爲此略盡綿薄之力。
她望着那個強裝鎮定的男人，儘量穩住腳，讓高跟鞋的聲音不至於太大。她默默走到百葉窗前，一樣拉下一個小縫去看旋轉樓梯下那個忙碌的女孩，心裡祈禱着：韓馨，愛他吧，他已視你如命……
*****
狂雷不斷，出租車外數不清的雨簾，卷不走韓馨許許多多的憂慮。她靠在椅背，什麼也不想想，腦袋裡卻一團亂糟糟的。
她在喜莎苑對面那條路下了車，然後舉着傘飛快跑進雨裡，地上積水很快注滿黑色高跟鞋。顧不上那許多，她飢腸轆轆，巴不得快點吃點什麼。
這一條路上基本都是餐飲店，即便是天氣糟糕的上半夜，也還是有許多人在吃吃喝喝。每經過一家店韓馨就望進去看看，然後驚歎那些人的精力。
她不曾那麼羨慕別人，只不過這幾日的工作實在壓得她有點力不從心，似乎有點挫敗感。進入沈鴻集團工作五年以來，她不曾如此費力卻辦不好事情——譬如上午跟研發部要一個繪製圖樣，等了半天，直到傍晚都沒有發給她，內線打過去，對方說事情太多要一件件處理。可是她下去9樓時明明看到那個人在茶水間逗留許久，還跟一個女生聊得格外開心。
她有點生氣，卻不知道怎麼辦。她想完美地提交第一個項目，然而這種進程讓她沮喪。一直以來她盡力做好自己的，而如今她碰到需要別人配合才能完成的工作，掌控權不在她手上。
“你好，我要一盒……”
“素菜什錦卷，不要肉鬆？”機靈的店員已經認識她並記住口味。
“嗯。”韓馨點頭，然後從包裡拿錢包。
等了大概五分鐘，包裝精美的壽司盒連同找的錢遞出來，她接過來禮貌性說了聲“謝謝”。
店鋪盡頭就沒有遮雨棚了，還要走一百多米纔到喜莎苑。韓馨撐開手中溼漉漉的傘，再次走入雨中。不料走了幾步，就一直聽到刺耳的喇叭聲。
是一輛紅色跑車，看上去很拉風——如果不是下雨的話。她瞥了一眼繼續往前走，誰知道那車又“叭叭叭”地響。
車窗搖下來，沈宥朝她招了下手就立即關上，讓說謝絕的時間都沒給。實際上雨太大也聽不到，何況韓馨並不想大聲嚷嚷。
她上了車，把亂糟糟的雨傘隨意靠在車門邊。淋溼的褲腳緊貼着小腿，很不舒服。
“才下班？”沈宥問。
他的車完全隔絕了外面的聲響，車內非常安靜，還有股淡淡的檸檬清香漂在空氣裡。
“是啊。”她點頭，不過走幾分鐘的距離還要上車，實在麻煩。
開車果然不過兩分鐘，沈宥停好車韓馨就打算下，被叫住了。
“韓馨！”沈宥問。
“嗯？”她的手停在車把上，有點困惑。
“還沒吃飯吧？”
她錯愕一下：“我打包了壽司。”
“我也要吃！”
韓馨頓時呆若木雞，沈宥臉皮果然很厚，一點也不客氣討吃的。她只買了一盒，才6小個，平常自己吃雖然還能剩一個，但他的胃口不可能那麼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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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是沒好意思拒絕。沈宥滿意地接過盒子，快速打開，然後邊說：“有溼紙巾嗎？我剛剛開車……”
“有。”她在包裡找到一盒，抽出一張給他。
“工作還習慣嗎？”沈宥說着，已經擦好手拿了一塊吃，順便把盒子遞到她面前。
韓馨已經餓得頭昏，她也趕緊拿了一塊，說：“什麼都好，就是內部程序太多了，工作效率提不上去。”
“是麼？”沈宥若無其事地說着，心想回頭讓張妙妙查查是哪個管理條例冗長了。然後又拿了一塊放進嘴裡，突然問：“張妙妙說，你五一回老家？”
“是啊。”韓馨毫無防備。
“我也要去！”沈宥的表情認真而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