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了年關。
年前的人事變動不大, 林桑們的工作，除了維護系統，基本就是喘口氣等着過年。
強人老大是利落性子, 一早就請好年假, 安排了出國新年遊, 還鼓勵林桑他們也安排好工作, 早點放假休息。
這種會休息才能會工作的好習慣, 也誘惑着林桑，買了提前好幾天的火車票回家。
黑框妹子說要帶家人一起去海南避寒。她坐在電腦跟前，捧着自己的星巴克咖啡杯, 講着年前飛海南的機票如何價值千金。
細長手指上，一枚雪亮指環熠熠生輝。她說, 那是爲了跟老公的配對, 特意買的同款。
要說網上的店鋪商家也夠喪心病狂, 什麼流行風尚，什麼明星同款, 前一天出現，後一天就能上市出貨。
因爲款式簡單，很好仿製，各種正牌的不正牌的年度最佳新人之同款情侶指環，隨手一搜, 就能瞧見。
辛旭同學估計也沒想到, 在頒獎禮上一番真情告白, 轉眼就幫商家們攬了一批生意。
林桑也挺無奈——屬於她的那枚唯一的真正同款, 還在忙着拍戲的辛旭手裡, 沒準兒要等到年後才能確認收貨……
兩個星期前，黑框妹子也因爲那段視頻, 動了買個同款的念頭。
中午吃飯時，她忽然想起這事，當時就問林桑要不要一起，顯然是想拉人團購湊單。
林桑繃着嘴脣，像是猶豫了很久，才終於單純搖頭，說：“還是不要了。”
黑框妹子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嘖嘖搖頭：“你們這些有了男朋友的，就是想太多。”
確實想得有點多的林桑：“……”
黑框妹子是個行動派，說了要買，當時就一邊吸着拉麪，一邊打開購物軟件，開始左挑右撿。
林桑在心裡爲自己那枚遠在天邊的同款默默嘆息一番，正要專心低頭吃飯，對面黑框妹子又忽然問起：“哎你說，咱老公買的那指環，到底是什麼牌子的？”
林桑被那一句“咱老公”直接噎住，一口面沒嚥下去，卡在了嗓子眼，捂着嘴咳咳半晌。
黑框妹子擡眼看她，修過的好看眉毛打着皺，一臉“跟你分享個老公看把你激動的”的揶揄表情。
林桑在那邊狼狽擦嘴：“我……也很想知道。”
這句是真話。
網上粉絲們各種放大截圖四處打聽，就是找不出標準答案。有粉絲說問了辛旭本尊，可獨一份的私人禮物，註定問不出答案。
原本大家就是湊個熱鬧，這個問題也就很快沉寂，只餘一片閒雜傳說。
林桑晚上在家，剛端着簡單做的三明治坐上沙發，就接了辛旭的電話。
兩人閒聊幾句，她忽然想起這事，就問起這神秘指環究竟來自哪家，問完又覺突兀，就把黑框妹子的企圖說了一遍。
當然，還是略去了“咱老公”這種混不吝的稱呼。
她話說完，那頭辛旭讓她等上一會兒，一片窸窸窣窣的擺弄聲，然後就是拍照的“咔嚓”聲。
不一會兒，兩張照片傳來。
辛旭的聲音在電話裡帶着笑：“你看看，喜不喜歡？”
林桑開了免提，點開聊天記錄，那邊信號不好，半天才收到高清圖片。
一張圖片上是裝指環的圓角小盒，綠中帶藍的純淨顏色。
旁邊的包裝袋上，流暢的英文字體標出一家國際知名的經典珠寶品牌。他們的設計總是簡單精緻到讓人心動。
另外一張是指環的近照。
背景是酒店的白色牀單，啞光表面的指環，線條流暢，外側簡單到幾無裝飾，只有內側刻着幾個字母。那是兩個人姓氏的全拼，中間連着個修長優雅的愛心。
林桑捧着手機看了又看，全程只有驚喜過後的捂嘴傻笑。
辛旭聽着她的笑聲，就知道她真心喜歡，言語裡也帶着笑意：“這個，誰也買不到同款。”
獨有的刻字，只有戴着的人才知道。
隔天上班，見到黑框妹子，林桑還猶豫着要不要把昨天剛獲得的內部消息向她透露，那邊妹子就一臉有了考古新發現的神秘表情向她靠攏。
隨後，她脫口而出的，就是昨天引得林桑又哭又笑的珠寶品牌：“我直覺八成就是這個，沒跑了。”
“……”林桑簡直要爲妹子的驚人直覺擊節叫好。
想到自己昨天毫無防備的驚訝反應，和妹子相比，真是……望塵莫及。
後來，黑框妹子果然買了一隻正品同款，大大方方戴在左手中指上，還不忘跟辦公室衆人顯擺。
見過世面的老大嗤之以鼻：“看把你美的，又不是真老公送的。”
黑框妹子嘚瑟之心不減，強調補充：“那是夢中情人，夢中的。”
圍觀衆人：“……”
春節眼看就到，辦公室裡逐漸冷清，林桑也終於收拾行李，趕了火車回家去。
距離真正假期還有幾天，車站裡熱鬧卻並不擁擠。
林桑推着行李箱檢票入站，剛踏上站內扶梯，口袋裡手機就嗡嗡作響。是當天無戲的辛旭，來問她行程如何。
他一開始發的是視頻邀請，卻被林桑改成了語音接聽。
她抱着電話，小心翼翼：“我在車站，周圍都是人。”她怕他的大臉出現在屏幕上，被人瞧見又是麻煩。
那邊辛旭很是無奈：“我好容易找個信號好點的地兒，想看看你。”
林桑拖着行李箱，站在人來人往的扶梯旁，被電話裡這一句話，萌得一臉春心蕩漾。
然後，她清清嗓子，一本正經安撫對方：“不着急，等我晚上到家，再跟你視頻。”
那邊辛旭點頭答應：“好，晚上我等你。”
可惜，事與願違。
晚上林爸林媽親自接站，說是老友相請，直接帶着她去了本市一家特色飯店歡樂聚餐。
林桑沒防備，跟着爹媽一路進了包間。進去前，還以爲是新年大聯歡，進了屋才發現，只有清淨一家人。
一胖一瘦夫妻倆，還有個個頭高挑的白麪後生。一張偌大圓桌，就只有他們兩家人。
於是，林桑明白了，自己這是赴了鴻門宴，入了相親局了。
偷着給辛旭發條消息，不敢說明真實情況，只說自己在外吃飯，還要晚點到家。
辛旭回說沒關係，讓她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林桑看看桌上熱聊的兩家父母，心裡哀嘆，確實需要小心一點。
她偷眼打量對面小哥，戴着半框眼鏡，模樣周正，滿臉的書卷氣。
她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搬出辛旭的模樣來比，說不上誰比誰好看些，就是……不是那個人而已。
男生也是一副嚴肅表情，對父母們的交流聽得多說得少，似乎也有被強迫之意。
林桑也就正襟危坐，全程淡笑少語。
兩人偶爾對視，都從對方臉上讀出想要趕緊離席的企圖。於是，更加心照不宣地寡言下去。
父母們也都是明白人，知道這兩個小的各自無意，也就自顧自聊了會兒天，各自散去。
好容易坐在回家車上，林桑無語問林媽，她這閨女才二十有四，幹嘛這麼着急給她攢相親局。
林媽擺着手打哈哈：“就是老同學請吃個飯，順便帶她兒子來看看。”
好一個順便……
林媽也像是受了提醒，坐在車上就開始旁敲側擊：“你平時也長點心，有合適的就試試。”
林桑坐在後座，想着許久不見的辛旭的面孔，不知道他這個標準的，是不是林媽口中的“合適”。
“媽，你說我要找個演員怎麼樣？”
“啊？”林媽彆扭地把頭往後轉，好像半天才明白她閨女說的“電影演員”是個什麼物種，“你說演電視的啊？”
林桑點頭：“嗯。”她努力讓自己表情認真嚴肅。
林媽透過前視鏡瞥她一眼，車窗外的路燈，照亮了林媽臉上嘬着牙花子的嫌棄：“想都別想。”
林桑以爲她會說什麼貴圈太亂閒人免進，或者是問她最近又迷的哪個帥哥型男，順便勸她追星有風險花癡要有度。
可沒想到等來的卻是兩句：“人要是太帥，你管不住；人要是太醜，你找他幹嘛？還不如身邊找一個靠譜。”
“……”長了這麼大，林桑才第一回發現，自己媽也是個隱藏的顏控。
她默默把辛旭的模樣在腦子裡過了幾個來回，自作主張將其劃歸“既不太帥也不太醜”的平均水平。
隨後又斟酌着臺詞，拐彎抹角跟林媽扯起早先完結的那部歷史劇，這樣人人圍觀的電視劇，資深劇迷的林媽應該不會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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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林媽熱烈迴應：“看了看了，當然看了。就裡面那個女主吧，真是……”此後跟着千八百字的觀衆反饋。
林桑微笑着，等這一段評價加吐槽接近尾聲，時不時還附和兩句，點頭稱是。然後才提了辛旭的名字，說那個某某角色就是他演的。
林媽驚訝萬分：“啊？是嘛？我怎麼沒看出來？”
林桑對聽衆這反應挺滿意，高深莫測點頭，繼而翻出手機裡存着的一段視頻，點了播放鍵，拿到林媽眼前。
那是粉絲們自制的配樂視頻，取材就是那部歷史劇。
視頻把辛旭在劇中前後反差的各色扮相盡收其中，或儒雅瀟灑，或陰狠張狂。配上古風感滿滿的背景音樂，樂音與畫面結合得天衣無縫，很是帶感。
這是林桑從混入的某個粉絲羣裡挖來的寶貝。
這樣的視頻，她手機裡還存了好幾個。
每每看到，都要感嘆一聲，這羣女友粉們還真是有才又有心。
林爸貼心地開了車內燈。林媽抱着手機觀摩半晌，才驚訝得嘖嘖不已：“你別說，還真有點像。”
林桑無語：“……不是像，是本來就是。”
說得林爸也很好奇，剛好等到紅燈，踩一腳剎車，也跟着湊了過來。
林媽把手機往他那兒遞，還有點不敢相信：“是麼？看着比小時候帥多了。”
林桑想起剛纔自家媽關於“帥和醜”的一番論斷，趕緊把話頭往回扯：“怎麼會？他那是化妝化的，真人沒那麼好看。”
邊說邊在心裡想着，這話可不能說給本尊知道。
林媽以一個剛給閨女組完相親局的親媽的智慧，敏銳把握住了這話的關鍵：“你最近見過他？”
“……”林桑很想說是，可不知爲何，話到嘴邊卻成了，“沒啊，我就在網上看過他的採訪視頻，跟小時候挺像的。”
林媽點點頭，又去看手裡視頻，眼神裡多了點時過境遷的感慨：“小夥子挺有出息，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上咱家吃頓飯。”
林桑探身去拿她手裡手機，止不住地抿嘴笑：“聽說他就住在B市，您要是想找，我就去打聽打聽。”
林媽把手機還她，認真想了想：“行啊，你問問去，沒準還真能找到。”說着，還笑眯眯補上一句，“怎麼說也是我當半個兒子養過的……”
林爸在一旁笑她：“就給人家做了兩頓飯，怎麼還成半個兒子了……”
林桑坐在後排的燈影裡，聽着倆人你來我往的，低頭輕笑。
不知道被佔了便宜的辛某人，聽到了這一段會怎麼想。
晚上一到家，她就尋了個藉口，躲進屋裡打電話。
已經是晚上九點多，辛旭已經回了酒店。
接起視頻通話的時候，他正溼着頭髮，靠在牀上。身上的灰色T恤，褶在肩膀上，應該是剛匆忙套上。
他一邊整着衣服，一邊衝着林桑笑：“終於見着你了。”
視頻通話卡得厲害，可他還是堅持不掛，非要看看林桑的臥室。
房子是老房子，就是他曾經上門蹭過飯的地方。鏡頭裡的屋子，他也似曾相識，是他曾經趴着做過作業的地方。
可惜，林桑不敢把手機拿出去，給他從裡到外看個遍。
參觀完畢，林桑換了語音通話，閒聊了兩句，就說起今天林媽認不出他的那些話。
辛旭聽着還挺緊張：“林姨她沒反對吧？”
林桑撓撓耳朵，輕輕搖頭：“我還沒跟我媽說。”
電話那頭的笑聲沉了沉，有點認真，又有點小心：“怎麼不說呢？”
林桑回憶着當時自家媽那關於找個演員的不可能性分析，和自己欲言又止臨陣退縮的微妙心情：“……我怕嚇着她。”
她聽出了對面的情緒變化，趕緊補上一句安慰：“我媽說，要是我見着你，一定請你來家裡吃飯。”還有那句半個兒子的閒話。
那邊果然樂了半天。
然後，林桑就聽她媽曾經的半個兒子笑着對她說：“你告訴林姨，她要是點頭，我一定認。”
電話這邊，林桑覺得自己的臉，竟然一點一點地熱了。
辛旭說他這部戲應該很快就拍完，問林桑什麼時候回B市，說不定可以去車站接她。
林桑把自己返程票的時間告訴他。
辛旭在那邊查了查行程：“剛好是我休假時間，到時候去接你。”
就這一句話，擾得林桑一個假期都有些按捺不住。
親戚串門，同學聚會，好像樣樣都不及往年有意思。要不是春運期間車票緊張，說不定就要提前改簽。
終於到了離家那天，林媽一邊幫她收拾行李，一邊看透一切似的唸叨：“真是大了留不住，這還沒嫁人呢……”
林桑：“……”她有表現得那麼明顯麼？
幾個小時的奔波，走出火車站。站前廣場上一如既往的人來人往。
林桑想起了大半年前，自己初來乍到，站在這車站廣場時的感覺。
那時候，她還沒在這城市工作立足，那時候，她也還不知道會跟某個人再次相見。
她拉着行李箱，走上過街天橋，一直走到方便停車的主路對面，她記得車牌的那輛車子，就靜靜停在路邊酒店的空地上。
她一路走近，車窗緩緩放下，熟悉的那個人朝她會心微笑。
她看着他好看的眉眼，聽見他帶笑的聲音：“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