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在牀上, 回想着在扔掉,視爲生命等同的,情感寄託的物品時, 以爲自己會悲痛不已。心的確會難過, 但決沒到泣血含淚的地步。
是自己變得強大了, 還是時間是, 最好治療情傷的特效藥?
林珞以爲自己, 會因爲糾結這樣的問題,而徹夜未眠,結果卻睡到中午十點。要不是勒翰對她毛手毛腳, 還不會醒來。
林珞在廚房炒菜,坐在餐桌前的勒翰, 像小狗一樣伸着舌頭舔着嘴脣, 迫不急待地等着主人, 投喂肉骨頭。
她恍然,昨晚沒做飯, 現在又是快中午,他一定餓到極限了。即使是這樣,他也沒有主動開口,是爲了照顧她的心情。心又一次被他的體貼,而暖暖的。
林珞多炒了兩個菜端上桌。他卻盯着菜發呆, 筷子在碗裡搗着米飯。
“怎麼不吃?是你不喜歡吃的菜?”林珞記得他不挑食的。
勒翰想說什麼又吞了回去, 笑了笑, “沒有, 老婆做的菜, 我怎麼會不喜歡吃。”說完他大口大口往嘴裡扒拉飯菜。
林珞看他想說什麼,又有所顧及沒開口的樣子, 也沒打算繼續問下去,低頭靜靜的吃飯。
午後的陽光撒在老舊的地板上,印出輕淺歲月的剪影,斑駁的記憶縈繞心頭。
林珞做飯,勒翰主動承擔起洗碗。他偷偷瞄着,窩在沙發裡看雜誌的她,他知道她沒有在看雜誌,是在想心事。他沒有任何依據,但就是知道她在想過去的事。
“老婆。”
林珞從發呆中緩過神來,擡頭看向那個比自己還心事重重的傢伙。
“洗完碗了?”
“嗯。”
“你想知道我的過去?”林珞先開了口,問出他想問的。
勒翰被她直接的問話,愣了一下。“你怎麼知道,我...”他有種被點破僞裝的心虛。
“你的臉上都寫着呢。”林珞喜歡他的臉,不是因爲帥,而是像天氣的晴雨表,再好分辨不過了。是開心、難過,還是有心事要說。
勒翰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難道真的有這麼明顯?
他的確有很多疑問,自從爺爺告訴他,林珞和羅啓輝的事後。他不否認,要第一時間找到林珞問個清楚,太多的迷團需要她來說明。
當時在教堂強忍情緒的她,又怎能讓他問出口。緊跟着她萎靡不振的樣子,更是沒辦法張嘴,一直拖到現在。
說實話,林珞有時候很羨慕他,什麼事都擺在臉上,不需要遮遮掩掩,活在當下最真實的自己。
原本曾經的她,也是清爽的性格。那場突如其來的事故,讓她不忍將待嫁的感情一併埋葬,隱藏內心情感,非本身所願,卻也無可奈何。
她臉上戴着冰冷的面具,時間久了,心也跟着凍結,麻木的毫無溫度。
最近,她意外發現,自己的心還沒有死,只是被厚厚的冰層所裹挾。
那顆寒透的心,有個男人願意將它捧在手心捂熱,她不該錯過,也許是最後溫暖的機會。
沉默良久,就在他以爲,她不會說的時候,她緩緩開口。
“我和羅啓輝是同一所大學,他是學生會骨幹,奇怪的是大學四年裡,我完全不認識他。我們是在他畢業前夕,舉辦的校內畫展時認識的,互有好感,很自然就成了情侶。”
勒翰沒有錯過,她臉頰上的笑意,雖然淡淡的。他的心酸酸的。
“畢業後,他開了一家咖啡書屋,我當了畫師。無論是感情,還是事業都發展的極其順利,結婚似乎成了順理成章的事。”
“他的父母從南方趕過來,羅先生人很好,羅太太對獨生子所選的女朋友先後去世的父母,心有芥蒂。但也拗不過,啓輝執意將我娶進門,也不好再說什麼。”回憶起當時,她,喜憂參半。
“事故...就是在,那時發生的?”勒翰記得交通事故檔案的日期。
林珞沉重地點頭,“嗯。在看過舉辦婚禮的酒店,我們準備開車離開。因爲我包包忘了拿,他們在車上等我的時候,發生了車禍。”
“羅先生爲了護住兒子當場死亡,啓輝和羅太太受了不同程度的重傷。啓輝做了四小時的手術保住了性命,醫生說日後恢復的結果,還要看他本人的意志。”
她永遠都記得,那天羅太太頭上纏着紗布,考究的衣服上沾着血跡,發瘋地揪着她的衣領,悲憤地大喊。‘都是你這個掃把星,害得我家破人亡,害死我老公,還要帶走我兒子。都是你的錯,死的爲什麼不是你,你還有臉站在這哭,我兒子沒事也要被哭出有事,滾,滾!’
林珞用最平靜的語氣,訴說着血淋淋的過往。
她一直逃避不敢面對的回憶,如今也能說的這般,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看來自己真的是變堅強了。
勒翰輕輕攬過她的肩,她最引以爲傲的堅強,在他暖意融融的懷抱中,化做一泓秋水,漫過雙眸。
羅太太恨她情有可原,可是又有誰安慰她的痛楚。受傷的人也是她最愛的人啊,即將成爲的一家人,瞬間變成了仇人。
羅太太用理所應當的恨,來面對突發的變故。而她揹負着內疚與自責,苦苦支撐着,不能讓自己倒下。
那時的她故作堅強,內心深處真的很希望,有個人只要輕輕拍她的背,對她說。‘不是你的錯。’
“不是你的錯。”他的聲音在她的耳際響起,這短短的五個字,像泄洪開閘的閥門,開啓了多年的委屈和命運的不公。她在他懷裡泣不成聲,而後嚎啕大哭。
“我就那樣看着...他的車子被撞飛,在空中轉着圈...都是我的錯,如果我不回去拿包,根本就不會發生這件事...看着他滿身是血被推到手術室,我想爲他做些什麼...可最後我發現什麼都做不了,不能幫他減輕一絲痛苦,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她嗚咽着訴說着多年前想說的話。
勒翰沒再說話,只是一直摟着她。聽她專心地哭訴,直到她在他的懷中睡去。
他飽含深情,輕拭她臉龐未乾淚痕。他在心裡狂罵着。‘勒翰你真特麼不是人,爲了解開自己的疑問,而讓她哭的這麼傷心。’
林珞醒來覺得臉上潮乎乎的,他的胸前也溼了一大片。她有些侷促地說,“你怎麼不叫醒我?”
勒翰微微一笑,“這麼難得的福利,我怎麼能錯過。老婆你忘了,我可是最愛吃你豆腐的,不過沒想到你還是灑水車。”
看她被逗笑了,他終於放下心來。
晚上,兩個人在同一個房間,一個牀上,一個打地鋪。
“老婆,晚安。”
沒有月亮和星光,漆黑的夜裡倍顯窒息,林珞知道他沒睡。她開口問他。“你爲什麼沒有問後來?”
“今天我突然明白了,過去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後,怎麼能讓你快樂。”
他清亮的聲音劃破了陰雲,露出皎潔的月光,撒在她的牀頭,似乎是在給她無言的勇氣,回顧不堪的過往。
“發生事故的兩個月後,上天終於開始眷顧啓輝,他慢慢開始好轉中,身體上沒留下什麼後遺症。”她的臉上現出,劫後餘生的慶幸。
“還沒等爲他開心的同時,卻被告之他得了憂鬱症。他深陷失去最敬重的父親悲痛中,不能自拔,不吃也不喝。我諮詢了很多心理醫生,尋求最好的治療方案,堅信他一定會走出,痛失親人的陰霾。”
勒翰看想像到她眼神中的哀傷,只有愛的信念,才能支撐着她,勇敢面對悲喜交集的處境。
隨後,她自嘲地淡笑,“沒想到,等待我的,卻是空空的病牀,羅太太將他藏了起來。這兩年我找遍了所有,能想到的地方,去了南方他的老家,也沒看到他的蹤影。”
她吸吸鼻子,繼續說。“就在我開始懷疑,他從來沒有在我的生活中,出現過一樣。一通電話,敲響了我混沌的日子。”
“羅太太主動聯繫我,說她帶着啓輝去了國外,治好了憂鬱症。爲了不再讓他受到傷害,飽嘗失去父親的痛苦,她擅自消除了,所有關於我的一切。如果我想見他,就要答應她的一個條件。”
“找個男人訂婚?”勒翰終於明白了,剛認識她的時候,爲什麼會主動提出,令人費解的要求。
“嗯,我在報紙上看到了,那則爺爺爲孫兒的徵婚啓示,就這樣遇到了你。”
“你沒想過,要告訴羅啓輝實情嗎?”勒翰知道她去過那麼多次的咖啡書屋,明明是有不止一次的機會,可以說明。
“想過,但也只是想想。”她幽幽地說。
“爲什麼不告訴他?”勒翰完全忘記了自己所處的立場,也摒棄了那份好奇,而是全然爲她的境遇而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