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顏坐回陸堯身邊, 像是有些累了,垂着眼只望着玻璃杯裡的飲料,一氣喝着, 並不說話。
陸堯問:“剛纔和小舅聊什麼呢?看你們很投機的樣子。”
顏顏臉一燙, 不禁微微轉開, 笑得有些幹:“沒什麼, 就是說今晚上這些女孩子誰最好。”
陸堯笑起來:“自然你最好!”
顏顏手微微一抖, 卻又聽陸堯問道:“那小舅怎麼說?有入得了他的法眼的嗎?”
顏顏想了想,道:“我也拿不準,他說的都是外交詞彙, 每個女孩兒都誇上幾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更聽不出高下來。”
陸堯靜了一會兒, 輕聲道:“小舅遊戲花叢太多年, 早就挑花了眼。顏顏,我和他不一樣, 而且我也不想像他那樣。我心裡只有你,也只有過你,我想就這樣安定下來。小舅要的是快樂,我要的是幸福。”
顏顏的肩膀幾不可察地一顫,便被陸堯壓在懷裡。他的脣滾燙地撫過她的耳廓, 吹氣如火:“顏顏, 我要的是幸福……”
他這句話說到最後, 已經氣若游絲, 清涼的脣瓣將將貼在顏顏的嘴角。顏顏下意識地臉一偏, 他的吻便落在了她的鬢邊。
有一對舞者恰好轉到他們跟前,餘光裡一陣混亂, 女孩子失驚的嬌聲輕呼之後是林覺遠道歉的聲音:“對不起,腳沒事吧?”
女孩子說:“沒關係,林總是跳累了吧?不如我們去吧檯那裡坐坐?”
林老先生手術之後,林覺遠雖然尚未被正式任命,事實上卻已經擔綱了林海總裁的全部事務,故而就算不是商業圈裡的人,也開始自然而然地稱他爲林總。
顏顏擡眼要看,卻被陸堯雙手捧住臉,扳着她直直地正對上自己冷光如劍的一雙眼睛:“顏顏,爲什麼?”
顏顏心裡一陣狂跳,不由退縮了一下。
陸堯握牢她,沉聲發問:“這幾天你是怎麼了?爲什麼不讓我碰你?咱們以前也不是沒親熱過,現在怎麼連接吻都不讓了?”
顏顏大爲尷尬,有苦難言。
陸堯的眼中逐漸燃起了怒火。他忽然傾身過來,狠狠地咬住她的嘴脣。
顏顏不敢反抗,生怕驚動了旁人,只得逆來順受地任君予求。
陸堯在她嘴裡一番肆虐之後,倒好像怒氣更盛,突然用力將她摔開,站起來大跨步上樓去了。
顏顏擔心他的身體,不住勸自己追上去,身體卻像是被誰施了定身咒,無論如何動彈不得。
她有些茫然地向吧檯望過去,看見林覺遠正拿着一隻酒杯,目光似乎是投向這邊,然而距離不近,兼以燈光昏暗,難以分辨真切。
片刻之後,林娉柔便注意到兒子已經不在舞會上,走過來問顏顏是怎麼回事。
顏顏只好說他大約是覺得累,先回房間休息了。
林娉柔便有些不滿:“那你怎麼沒陪他上去?”
這話說完,她也不等顏顏辯解,徑自扭身上樓去了。
待到她再從陸堯屋裡出來,舞會已經結束了好一會兒,顏顏剛洗過澡吹乾了頭髮,正準備睡下。
林娉柔敲門叫她出來:“陸堯讓你去一下。”
顏顏心下忐忑,卻也無法可想,只得硬着頭皮到陸堯屋裡去了。
陸堯背對着房門躺着。顏顏看見他,不免有些遲疑,關上房門之後,只是不動。
陸堯也一動不動。
顏顏咬咬牙,輕悄地走過去,小心坐在他身後的牀沿上,伸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陸堯,你沒事吧?今晚是不是太累了?”
陸堯翻過身來,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她越發侷促,又謹小慎微地吞聲問了一句:“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陸堯忽然捉住她的手,一用力就將她拉得倒在了他懷裡。
顏顏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大力抱住,鋪天蓋地的吻狂亂地籠罩下來:“顏顏,我愛你!”
顏顏不敢強拒,只得略略閃避着應道:“我知道。”
陸堯的動作忽然停了。他定定地望着她,再一字一字清清楚楚鄭重其事地吐出來:“顏顏,我愛你!”
顏顏語塞。這樣一觸即發的直面相對,已是不能再用“我知道”來對答。
她只好尷尬地別開目光,不敢再同他對視。
陸堯溫柔而愛憐地撫過她的脖子,最後停在她的下巴上。他的脣熱氣噴薄地觸了上來:“顏顏,我愛你!”
顏顏不知所措,本能地抓住他的手腕。他卻帶着她的手,向她的衣服底下鑽進去,一次一次,她撥開他,他又再轉回來,她擋住他,他換一個方向繞過去,鍥而不捨,耐性十足。
相形之下,顏顏便顯得慌亂許多,但她也不敢盡力掙扎,大聲反抗,也只是那樣沉默而堅定地不斷推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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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會結束的時候,女孩子們都明裡暗裡地盯着林覺遠,想知道他會送誰回家。
基本上這天晚上被他親自送回去的人,就可以認定爲被選定的公主了。
然而林覺遠保留了這個懸念,他得體而周到地給所有人都安排好了司機,自己誰都沒送。
或者說,他全都送了。他一直步行到大宅外的院門口,同所有客人握手道別,對每個女孩子的撒嬌都禮貌應對,聽起來很是給對方面子,可仔細想來,卻又什麼承諾都不曾許下,什麼特殊的心跡也未曾表露。
待到揮手目送車隊魚貫離去的時候,舞會結束已經將近一個小時,林覺遠在冬夜的寒風中長身玉立,直到最後一輛車子的尾燈消失在轉角處。
回過身來,他微微吃了一驚。時近午夜,照理說這時大宅裡的人應該都關燈歇下了,卻不料眼中所見竟是更多的房間開了燈,整座別墅在濃重的夜色裡通明璀璨,好似一座水晶宮殿。
他心頭忽然浮起不妙之感,連忙快步走回去,一進門就發現屋裡的氣氛劍拔弩張。
方纔還在外面就已經聽到了陸堯隱隱的叫罵聲,開門後便字字清晰:“……你又不是什麼處女,幹嘛老那麼假清高?你擺出那個樣子給誰看?真把自己當公主呢?我碰碰你怎麼了?我就是要了你又怎麼樣?有什麼不能給的?你守的什麼呀?人家是守身如玉,你有什麼可守的?你做出這副三貞九烈的樣子來給誰看!”
林覺遠心裡一凜,循聲望見陸堯站在樓梯口,對着樓上怒聲大吼。一旁的林娉柔又是尷尬又是着急,拉着他不斷好言哄勸:“好了好了,不給就不給,堯堯別生氣了,咱們什麼女孩兒要不到?她不願意,媽給你找別人,多漂亮的都給你找了來,啊!”
陸堯不爲所動,像一個驕縱慣了、到頭來卻發現居然得不到最心愛玩具的小孩子,於是火冒三丈地又撒野又撒潑:“我就要她!除了她我誰也不要!章顏顏,你下來!你給我說清楚!我到底哪點入不了你的眼了?你要怎麼樣才肯給我?要錢是不是?你要多少你說啊,我給,我他媽的給你!”
像是在迴應他的這串咆哮,零亂的腳步聲從二樓傳了下來。只見顏顏穿着大衣牛仔褲,手裡提着一隻行李箱,臉上的淚痕猶自依稀可見。她披散着頭髮,雖然並不亂,但她通常外出時是會把頭髮梳成各式辮髻的,這副模樣已經表明她是倉促中臨時做出的決定了。
她低着頭要從陸堯身邊衝下去,陸堯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狠狠一摔:“你還敢跑?不許走!”
眼見着顏顏跌坐在樓梯上,林覺遠又急又痛,衝過去一聲暴喝:“陸堯!你發的什麼瘋!”
陸堯鬥牛似的紅着眼轉過來,他壓低聲音補了一句:“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給你鬧成這個樣子?不像話!外公身體不好,你非要吵醒他才滿意?”
陸堯冷笑一聲:“外公身體不好?那難道我的身體就好了?爲什麼沒人顧及我的死活?我一馬上就活不成的人了,這輩子還沒做過男人呢,我臨死前想做一次真正的男人,有什麼不對!這還不行了是吧?章顏顏,你就這麼對待一個快死的人,啊?你的心有多狠?你的血有多冷?我他媽的愛你愛成這樣,倒把你給捧上天了是吧?你到底還要怎麼樣!”
整座宅子裡的空氣頓時冷凝成巨大的冰塊。
到底還是林娉柔嗚的一聲哭了出來:“傻孩子,你胡說什麼呀?誰跟你瞎說八道的?別胡思亂想!”
陸堯仍是那副怒衝衝的樣子:“得了吧,你們還真把我當傻子了?還用得着誰來告訴我嗎?我動不動就流鼻血,你們把我吃的藥標籤全撕了,我現在還開始掉頭髮。你們以爲能瞞我多久?這哪是什麼貧血?肯定是白血病,我得了白血病,我活不長了!”
林娉柔一把抱住陸堯,捂着嘴抽泣不已:“乖孩子,不是、不是的,媽媽肯定不讓你死,媽媽準讓你活着,一直活下去,活到一百歲……”
她忽然想起什麼來,回身對還摔坐在臺階上面無人色的顏顏賠笑道:“好孩子,陸堯是真心喜歡你,他要怎麼樣……你就隨着他的心意,好嗎?算阿姨求你了!”
顏顏打了個寒噤,突然驚醒過來。她站起來,面孔雪白,卻仍是搖搖頭,握緊手中的箱子就要下樓去。
這回換成林娉柔急了。她一個箭步衝上去攔住她,厲聲說道:“章顏顏,不是我們成心要逼你,可你既然答應了和我們陸堯在一起,要反悔可沒這麼容易!我們家哪點虧待了你?你現在順着我們陸堯點兒,將來好處只有更多!”
顏顏的眼淚又漱漱地掉了下來。她渾身微微發抖,似乎柔弱到一根手指頭都能將她戳破,可也是這分柔弱,讓人感到是因爲她的全部堅強都化作了此時的倔強,無論如何就是不肯退讓掉這最後一步。
林娉柔發了狠,大富之家長小姐的跋扈再也無處遁形:“好,你無情是吧?那也別怪我們無義!你沒什麼想要的對不對?那你總有什麼害怕失去的東西吧?之前是看在不需要你嫁過門的份兒上,懶得去查你,我告訴你,我現在一個電話就能把你的底子都給翻出來,我就不信了,你還真就是什麼聖女啦?你還油鹽不進水潑不入啦?”
這番話終於瓦解了顏顏的全部堅持,她如遭雷擊,全身劇戰,突兀地尖聲叫道:“我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