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睛，四周還是一片黑沉沉的，她有些恍惚，然後條件反射的向後靠去，溫熱的觸感讓她放下心來，傷感卻也同時襲上心頭。
控制着自己的動作，怕吵醒他。慢慢的轉過身，擡起眼簾，卻對上一雙一汪柔情的黑眸，在黑暗裡閃爍着點點星光，唯一不足的是裡面滿是紅血絲，對上她的那一刻，露出一個笑容，疲憊而傷感。
靜靜的凝視着他，她也讓自己扯扯嘴角，儘量露出美美的笑。
彷彿是要把彼此看個夠，牢牢的刻在心底，兩人默默對視，但卻是心有靈犀一般，誰都沒有開口。
過了許久，她慢慢擡起手，撫過深深愛戀的容顏，飽滿的額頭，濃黑一字的眉毛，長而翹的睫毛，流光溢彩的眼眸，直挺的鼻樑，性感的薄脣……
手指移動間，道不盡的絲絲留戀，款款深情。
忽然，一直盯着她看的楚鈞亮抓住她在他下頜的手，語氣焦灼，“怎麼辦，若若，我不想走了。我不走了，留下來，和你一直在一起，哪怕是苦一點。我怕我不能忍受沒有你的日子，而且，我不在，誰來照顧你，我……”
她另一隻手已經敷在他的脣上，“亮亮，你不要說了，你知道這麼久以來我那麼做的本意，現在也是清楚你下定決心要走才這樣的，如果你爲了我留下來，我會恨我自己，成了你的羈絆，你知道，我不想成爲你嵌進道路上的絆腳石。”
“你的若若已經長大了，馬上考上了大學，就完完全全獨立了，會學着照顧自己。這麼長久以來，都是你在付出，好不容易輪到我，你也要慷慨一次，成全了我，好嗎、”委婉的話語，用得卻是堅定的陳述語氣。
“若若，噢，我的若若，我該拿你怎麼辦。”楚鈞亮眼中閃過一絲傷痛，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時光並不會因爲戀人的依戀而有所停留，太陽的光線透過沒有拉嚴的窗簾縫隙，一寸寸，一寸寸的移動，提醒着他們離別的時刻秒秒逼近。
“亮亮，是不是，很晚了？”她的聲音從他胸口悶悶傳來。
“平常你那麼沒有時間觀念，這次不能也笨一點嘛。”楚鈞亮有些責備的苦笑。
“我要學着長大，從現在開始。”
“恩，好，只是，現在再讓我抱一會兒。”
兩人一起坐起來，穿衣服，刷牙，洗臉，時時刻刻都在一起，恨不得這短暫的時光裡成爲一體。
看看時間，儼然沒有時間再吃早飯，行李還是昨天楚鈞亮自己收拾好的，她最終還是不放心的打開細細看了一回，硬是塞進一堆常用的藥片才放心。
拖着行李箱，和她走出家門，他幾乎沒有勇氣回頭再看一眼。
坐在出租車上，也是相對無言，只是手緊緊握在一起，明明是溫暖春日裡的明媚天氣，他們的手卻怎麼都是冰涼。
走的匆忙，候機大廳里人已經不少，安檢完，時間也馬上就要到了。他們牽着手，齊若這時竟然垂着頭，更是無言。
“若若，你和我說說話，我想聽你說話。”楚鈞亮靠着一根圓柱站住，看着她的發頂。
她只是搖頭，也不擡頭看他。
“好，那不說話，你擡頭讓我再看看你，”
她卻依然搖頭，留給他滿眼的黑髮。
“各位乘客請注意，X地飛往紐約的XXX次航班就要起飛，請乘客們抓緊時間登機。”
“若若，別這樣，我要走了，這回真的要走了，你擡頭看看我，好嗎？”聲音低沉，儼然已經有了哽咽的痕跡。
握着他手的齊若忽然開始顫抖，肩膀劇烈的聳動，怯怯的擡起頭，忍了許久的淚水奪眶而出，“亮亮，對不起，我真沒用，我本來想留給你一個漂亮，快樂的樣子，可是我做不到，一想到你要走，就好傷心，只會哭，嗚——”
“沒關係，哭也是最美的，只要是若若，都是最美的，”他低下頭，吻着她臉頰上的的淚水，卻是怎麼都吻不完，反而自己的眼淚滴下來，落在她閉着的眼瞼上，“若若，你要等我，最多五年，我一定回來，回來找你。”
她已泣不成聲，只能重重的點頭。
廣播裡又催了一次，齊若抹抹眼淚，用紅紅的兔子眼看着他，“該走了，亮亮，你要保重，照顧好自己，不要生病，要是生病記得給我打電話，我給你唱歌兒聽，不要喝酒，喝了酒也沒人給你揉揉，我都過不去……”說到最後又哭起來，她捂住嘴，彎下腰去。
哭了一會兒，又用力忍住，卻再也不敢說話，只是推着他往通道里去。
“我知道，我都知道，”楚鈞亮後退着，無限悽惶的看着她，“我真的走了，記得有什麼事打電話，要多和人交流，多交朋友，要……”猛然停住，轉身大步走去。
接近通道時，忽然又折回來，緊緊擁住她，似乎要把她嵌入體內一般用力，“若若，你一定要等我！”終究放開她，頭也不回的走進通道，只是在拐角處，擡起手，吻了吻無名指上的銀戒。
看到他的動作，她幾乎要撐不住倒下去，好在扶住旁邊的椅背，淚水更加洶涌，抓緊胸前的掛墜，嘴裡喃喃出聲，“亮，亮，我，等你，亮亮——”
許久，大大的落地窗外，一架客機呼嘯着起飛，機身在陽光照射下發出銀白的光芒，越來越遠，漸漸消失在遙遠的天幕，再也追尋不到。
楚鈞亮走後，齊若意料之中的病倒了。在課間操時，直直的倒在地上，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幾個人手忙腳亂的幫着宋遠黎把她送到校醫院，沒想到這一躺就躺了一週，昏昏沉沉間，彷彿亮亮微涼的指尖敷在額頭，這時候總會給痛苦難耐的她帶來一絲舒適，讓她重又進入夢鄉。
彷彿把之前失去的睡眠都補回來了，到了第七天，她終於從斷斷續續的睡夢中清醒過來。
睜開朦朧的雙眼，依然是白頂白牆的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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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若，你醒啦。”手被握住，一個焦急的女生傳入耳中。
她不自覺的失望了一下，直覺向發出聲音的方向看去，正是自己的母親王淑珍。想來是勞累了很久，頭髮凌亂，面容憔悴，“媽，”她張張嘴，卻發出難聽的單音。
“快，先喝點水，”王淑珍扶起她餵了她一點水，又給她墊好被子，眼圈有些發紅，“你這傻孩子，怎麼成了這樣。”
慈祥和心疼出現在母親臉上，她有些訝異，多少年沒有見過母親的關懷了，轉而也紅了眼眶，眼前的女人，沒有化妝，眼角額頭的皺紋那麼明顯，皮膚也鬆弛了許多，雖然美麗卻還是留下了太多歲月的痕跡，“媽，對不起，讓你擔心了。你什麼時候來的？”
“來了三天了，你有什麼事也不通知我，要不是你們這個同學打電話，我還矇在鼓裡呢。”語氣有些恢復了平日的清冷，責備的意思顯而易見。
齊若這纔看到一直站在一邊默默無聞的宋遠黎，想到夢中的清涼，心頭一陣難過，就是說，怎麼會有亮亮，他的亮亮已然遠去，不在身邊。
看她表情悽哀，宋遠黎以爲是她亂想什麼，忙解釋，“你剛昏迷，那個，楚鈞亮來過電話，我跟他說你生病了，他告訴我打伯母的電話的。”
“他來過電話了？還說什麼了？平安嗎？”聽到楚鈞亮的名字，她心頭一跳，急急的問。
“急什麼，躺好，”王淑珍一把把她按回去，“再急他也在美國，回不來。你們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麼就走了，你還變成這樣，我……”
“媽，這不怪亮亮，他也有苦衷，”齊若打斷她的話，又看向宋遠黎，“他還說什麼了嗎？”
聽她說楚鈞亮的樣子，宋遠黎心裡一陣苦澀，但還是打起精神，“哦。他說讓你注意身體，完了再打給你，你，好好休息，養好身體要緊。”
“恩，謝謝你，宋遠黎。”齊若安下心來，真誠的道謝。
“就是，這次的事多虧你了，宋同學，”王淑珍也笑容滿面的道謝，“快上課了吧，不耽誤你學習了，你趕快去上課吧。”
“是啊，宋遠黎，現在的時間這麼寶貴，你快去吧。”齊若也反應過來。
“好，那我先回去了，完了再來看你。”宋遠黎微笑着答覆，轉過身去，卻是滿臉苦澀，默默離去，身影有些蕭索。
“小若，到底怎麼回事？”這回王淑珍正色問她，“當初我是信任他，才把你交給他的，這個楚鈞亮怎麼一聲不吭就忽然出國去了。”
“不是，媽，這裡很多事你在鎮上不知道，亮亮他也是迫不得已，”齊若有些無奈，“楚伯伯的事情，你們也聽說了吧。”
“知道一些，”聽到楚懷謙的名字，王淑珍停頓了一會兒才接道，又冷笑了一下，“這種人遲早的事。”
此時的她只想着楚鈞亮，完全忽略了王淑珍瞭然的語氣，只急着替楚鈞亮辯解，“所以呆在國內，亮亮永遠沒有出頭之日，他也不想走的，”她頓了一下，“不過，他說過會回來，我等着他。”
“你怎麼這麼傻，他說回來你就相信了，”王淑珍有些氣急敗壞，“怎麼生了個女兒，和我一樣沒出息，爲了個男人死去活來的，唉。”
是啊，死去活來，愛情就是有這個魔力，喜的時候讓你忘乎所以，飄飄然，悲的時候讓你茶飯不思，痛不欲生。
齊若不想理會母親的偏激，轉過頭看着窗外，風有些大，吹得校園裡的柳條不停擺動，偶爾幾片嬌嫩的新葉經不起春風的肆虐，緩緩飄落下來，路過窗前，有些孤單，有些淒涼，恍惚間，心頭涌上幾絲孤寂。
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碎萍，春色三分，兩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