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若還沒緩過勁兒來,順順有些淋溼的髮尾,看着雨簾出神。
“給你。”楚鈞亮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圓不圓,扁不扁的東西伸到她眼前。
“什麼!”齊若沒好氣的問。
“你給的巧克力!”他好整以暇的看着齊若。
“怎麼可能?明明是球形的怎麼成了這樣!”齊若不敢相信的抓過來仔細觀察,明明是自家賣的,還沒開包裝,怎麼成這醜樣了?
楚鈞亮呵呵笑着,抓着她的手放進自己褲子口袋,“你摸摸。”
“怎麼了?”齊若一頭霧水,搞不清楚到底有什麼聯繫。
楚鈞亮大笑起來,還誇張的彎下腰捂着肚子,“傻若若,我身上太熱把巧克力都化了唄,這麼簡單都想不通,哈哈。”
“你……”齊若臉“騰”的紅起來,惱羞成怒,“我就是想不通,怎麼?你想通也沒得吃。”說着拆開包裝紙就往嘴裡送。
“等等……”還沒看清怎麼回事,楚鈞亮已經輕輕咬住了要送往她嘴裡的巧克力,連同她的手指,含在嘴裡。離她的臉只有幾釐米的距離,他的眼中閃着狡黠的光,煞是動人。
“饞貓,吃就吃,連我的手指都不放過。”他的嘴裡滑膩膩的,她的臉更紅了,抽出酥麻的手指,笑着斥責。
“呵呵,真好吃。”楚鈞亮掩住眼中得逞的光,咬了一半,把剩下的一半送到齊若嘴邊,“這給你,張嘴,啊——”
“甜嗎?”楚鈞亮笑眯眯的問齊若。
“恩。”她嘴裡吃着巧克力,顧不上說話,含含糊糊的回答,覺得這是她吃過的最甜的巧克力,一直甜到了她心裡。
高考後,要先估分再報考學校。在別人都在蹙着眉,滿臉鄭重的估分時,楚鈞亮卻已經填好了志願。
整個志願表上除了鉛印的字體,筆填的痕跡寥寥無幾,只有第一志願填了,是省城大學的醫學院。雖說這所學校在全國可以排上名去,但比起老師們對他的期望還是差了一大截。
老師們捶胸頓足,齊若雖沒那麼大反應,但還是略帶疑惑。
但是楚鈞亮卻以考得不好爲由把別人的疑問一概堵死。
雖然他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但她知道因爲外婆生病離世給他觸動太大,他才學的醫。心裡爲他心疼,忍不住掂起腳胳膊環住楚鈞亮的脖子,聲音哽咽,“亮亮,外婆知道你學醫,她一定很高興的,你就好好學吧。”
楚鈞亮沒有動,只是輕輕點頭,若若,你知道嗎?還有就是我要永遠守護你。
結果不出所料,到了七月中下旬,他的臨牀醫學專業的通知書就如期發下來了。當週圍的人都在爲他高興的時候,屬於他自己的戰鬥纔剛剛打響。
他還有一項艱鉅的任務要完成——齊若轉學。
齊若開學就初三了,馬上就到了升學的關鍵時刻,按理說不應該隨便換環境。但楚鈞亮不能容忍齊若離開他身邊,在過去的一年裡他已經確定了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更不用說她的生活環境對於她來說並不舒適,鄰里的流言蜚語,母親的酗酒放縱,一個人的孤單軟弱。他簡直不敢想,如果沒有他,齊若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當然,沒有她,他又是什麼樣子呢?
所以在八月初,滿心歡喜回來看他的楚懷謙就碰到了這樣的情形。
“我希望齊若能和我一起走,去讀我們學校的附中。”楚鈞亮開門見山。
“哦?”楚懷謙挑眉,“這麼說,你考這兒,就是爲了我工作上的便利可以把齊若轉過去?”
“不完全是,但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原因。”他不屑於隱瞞自己對齊若的心意。
“齊若是何方神聖,值得你這樣?”楚懷謙垂下眼鏡片下有深意的眼睛,腦中搜索着兒子身邊那個瘦弱蒼白的身影,卻不期然想到了那一雙丹鳳眼。
“這些你是不會懂的,我也懶的和你說,”楚鈞亮嗤笑了下,“你別忘了,這是去年你答應我要辦到的事,希望你不要食言。”
“好,我考慮一下,附中也不是誰也能進的去的。”楚懷謙看着面前的兒子,估計不辦是不可能的了,他決定用緩兵計,託了下眼鏡框,緩緩吐出一句。
“你就是齊若?”楚懷謙站在她家門口,看着被叫出來的齊若。樣子是比以前出衆很多,細挑的彎眉,大大的眼睛有些侷促的垂下,但掩飾不住裡面緩緩流動的淡淡神采,鼻子秀挺,淡粉的嘴脣有些習慣性的抿着,以後模樣肯定差不了,只可惜……。
“嗯。”齊若有些緊張的揹着手,心裡對眼前這位微笑的“大人物”又敬又畏。
“呵呵,你想去XX附中嗎?”
“我想和亮亮在一起。”齊若咬着下脣,聲音不高但堅定。
“呵呵,在一起?你懂什麼是在一起嗎?”楚懷謙慢悠悠的說,“你還小,不懂,亮亮還不成熟,做事太沖動,他的話以後能不能作數還是個問題。再說……”他眯了下眼睛,看着她的身後,眼神陰沉,才又說下去,“你們也不配。”
直到楚懷謙走遠,齊若也沒有從這句話裡回過神裡,她發了很久的呆,只覺得全身冰冷。
慢慢回過身,王淑珍靠着門框,眼神充滿譏誚。
王淑珍坐在小賣部櫃檯的裡面,翹着二郎腿,似乎在專心致志的修理已經很圓潤飽滿的指甲。店裡這會兒沒有人買東西,安靜得很,只發出剪指甲時發出的清脆的“嘣兒,鏰兒”聲。
裡間還是一點聲響也沒有,楚懷謙離開後,齊若進去太久了。王淑珍停下手中的動作,直起身,想要站起來進去看看,忍了忍還是坐下:進去說什麼呢?告訴她我們不配,還是他不配!放棄還是爭取?輕嘆了口氣,復又坐下重複之前的動作。
晚飯齊若也沒有吃,說是累的很便先睡下了。
齊若面朝裡躺着,告訴自己沒什麼大不了,自己什麼都可以熬過去,再多熬幾年沒什麼了不起。可是她的心就是揪的疼,抑制不住的想哭,嗓子憋得難受,快要不能呼吸。終於還是用被子蒙着頭,咬着枕巾,哭起來。只一會兒,臉下就成了溼冷的一團。她不愛說話,不愛表現,但並不表示她沒有思想。沒有人知道她有多想離開這裡,一來和楚鈞亮在一起,二來是她恨透了這個地方,甚至是那個最親近的母親,她用盡全身力氣想要擺脫這裡,擺脫那不可抗拒的命運,那該死的爛名聲。可到頭來,限制她腳步依然是這生來就被註定的身份。
王淑珍撩起簾子看着不住顫抖的被面,和裡面傳出的隱隱的啜泣,她幾乎控制不住的想要一把就下手中的簾子:自己當年就是這樣,怎麼自己的女兒還是一個樣?那時候齊世錦多愛她呀,每天甜言蜜語,海誓山盟,把她捧在手心,暖在心頭。她還是個懵懂少女,只覺得這輩子只要和他在一起就是天大的事,可以爲他生,可以爲他死。然而,他連這個機會都不給她,找了個領導千金,急匆匆的一走了之。這就算了,結婚後卻又找到她,訴說千金的嬌蠻,任性,自己的隱忍痛苦,滿臉真誠的發誓說過幾年自己穩住腳了,一定離婚娶她,她心軟了,妥協了,愛了,痛了,直到齊若出生也沒有等到花轎迎娶,得到的只是周遭的唾棄與鄙夷,但她不後悔,因爲那時候起碼有愛。然而,當那個她深愛的男人滿臉淚痕的乞求她離開,不要破壞他的家庭,他的事業時,她才明白原來她到頭來能爲他做的就是離開他,放他自由。
這幾年,她帶着女兒不知道是怎麼過得,恨透了齊世錦,所以看到齊若的那張臉時也不自覺的帶了怨恨,但是朝夕相處的母女說沒有感情是騙人的,只是那感情被她刻意忽略了。
現在似乎是不多的幾次表達她母愛的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