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悠一邊打噴嚏, 一邊不住地說:“滕紀元,這可是我現在的女朋友,你最好離她遠一點。”
莫予諾一聽, 馬上接口:“你胡說八道, 誰是你女朋友。”
何悠嘿嘿地笑:“你別不好意思, 就遇見了舊情人, 也大大方方地承認好了, 有什麼關係,我們都一同出海遨遊了。”
何悠說得得意洋洋,莫予諾一口氣上不來, 張着嘴在那邊直喘氣。何悠這混蛋,她要罵他, 她一定要罵死他, 罵不死他, 砸也要砸死他。
目光四下裡尋找砸人的東西,碰上滕紀元的臉, 心撲通一下往後退。他的臉色難看得很。身後是愈加陰沉的天色,風過,雲層變幻不定。她覺得他的臉色也在不停變幻中,光線流動,分不清, 辨不明。
張了嘴, 冷風灌進來, 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只是不停地咳嗽, 手臂捂着嘴,不停地咳。
何悠見到這架勢, 愈發得意,笑得猖狂:“滕紀元,你也有今天,女朋友被搶了吧,嘿嘿,感覺怎麼樣,不舒坦吧。”
邵榮生忍不住說:“何悠,少說幾句。胡鬧也要有個度。”
何悠撇嘴:“切,我管他那麼多,誰叫他老是來惹我,我就是要讓他不開心,什麼事能讓他不舒坦,我就做什麼。”
滕紀元冷眼看他:“閉嘴。”聲音低沉抑鬱地很。
何悠立馬擺出架勢,雙手出招說:“想決鬥是不是,來啊,放馬過來啊,本少爺不怕你。”
滕紀元看都沒有再看他一眼,身子一動,忽然間抓住莫予諾往裡拖,直拖往浴室,很大的浴室,海藍色的浴缸,海藍色的牆壁,窗子打開,外面便是一片碧藍的海天,現在藍裡帶灰,灰中泛着霧氣,花灑打開,騰騰的熱氣糊住鏡子。他往她頭上衝水,頭上捱了那坨鳥屎之後,所有的頭髮都糾結在一起,亂糟糟一片,破敗得很。
水珠不斷地從她頭上滾落,淹過她的身子。她抱着頭說:“好燙,好燙。”
他調水溫,調了一半,心裡不順,忽然把花灑狠狠擲在她身上。
她躲開說:“你幹什麼?”
“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人不人鬼不鬼,跟何悠混在一起!你還想混到什麼地步去。”
“我沒跟他混一起,是他騙我來的。”
“他騙你來你就來,他要是想把你騙上牀,你也去!”
莫予諾睜大眼:“滕紀元,你胡說八道什麼。”
滕紀元似乎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麼,狠狠罵了句髒話,瞪着她說:“我真恨不得掐死你!”
“你不用掐死我,你少管我的事就行了。”
他猛地盯牢她,她倒吸一口氣,又說:“反正你已經有女朋友了,我跟你已經完全沒有關係了。”
水從浴桶裡漫出來,流過他的腳面,他站着沒動:“你再說一遍。”
“我們什麼關係都不會再有了,你別來管我。”
“什麼關係都沒有,你交你的男朋友,我交我的女朋友,互不相干對不對?”
“對。”
“你說這句話不會後悔?”
“我從來沒後悔過。”
他看她,手指碰過她的頭,細長的捲髮沾溼了黏在一起,一團團,所有的水珠都化在他的指尖,手指收緊。“好的很。”他說,語氣平靜:“你夠涼薄,我今天算是看透了你。”
浴室門外,傳來何悠的喊聲,情緒高揚,他無時無刻不在挑撥着滕紀元:“滕紀元,你在幹什麼,快出來,她現在可是我的女朋友,你別亂來啊。”喊聲中掩飾不住的嘲笑與得意。
滕紀元跨步過去,打開門,對何悠迎面就是一拳。
何悠倒在地上,咕嚕嚕直往後滾,差點掉到海里去,站起來,握起拳朝滕紀元衝過來。
莫予諾在裡面聽到外面的打鬥聲,四處響起的碰撞聲,乘着滕紀元不在,她急急忙忙地脫衣服,洗頭洗澡。直到酒瓶子敲碎,她穿上乾淨衣服跑出去,正好看到一個人影掉落海中。
滕紀元雙眼通紅,冷冷地盯着海面。
“何悠,何悠!”莫予諾衝到船舷,碧藍的海水中,何悠還在不停地罵着滕紀元。她解了救生圈扔下去,滕紀元在一邊說:“死了最好。”
“你瘋了,會出人命的,出了事可怎麼辦。”她說。
“出不出事和你有什麼關係。”他無賴地回答她。
她轉而跑向邵榮生,邵榮生毫不在意地說:“放心,這片海纔多大,島上有救生隊。”他指着快速駛過來的摩托艇說:“看,來了不是,他死不了。”
何悠當然死不了。
莫予諾和滕紀元之間的關係卻冷到極點。
遊艇駛到臨港碼頭,莫予諾和滕紀元上了岸,邵榮生一個人留在遊艇上,衝着滕紀元咧嘴笑:“阿滕,今天這何悠的成就挺大啊,連他也能把你惹急了,真是不錯。”
“閉上你這張大嘴巴。”
“我和你說句知心話都不行,對待小姑娘溫柔點,別太野蠻了。”
“你就繼續說你的知心話吧,以後別想叫我出來陪你曬人幹,一個人繼續去海上游蕩吧。”
“哎,別啊,你都不陪我,這不是眼睜睜地看着我去死嗎。”邵榮生叫,滕紀元懶得理他,走開去開車。莫予諾在路邊等出租車,她穿着滕紀元的衣服,衣褲肥大,整個人像縮小了一號。滕紀元取了車出來,在她身邊停下:“上車。”
她不理他。
他冷着臉說:“不要叫我說第二遍。”
她理都不理他地往前走。
滕紀元下車抓住她,扔到車上,鎖上車門。
上了車,她也不吵鬧,就是不理他,他一言不發,急駛而去。
路上的景物不斷倒退,樹木,高樓,車輛,一堆堆的景物,方方正正的建築全被拉成狹長的線條攪和在一起。上了高速,沿途景色陌生,莫予諾察覺到時心裡驚惶:“你要去哪裡,快送我回去。”
“回去,回去哪。”滕紀元口氣很兇:“你以爲我還會放你回去鬼混。”
“你說過我們從此各不相干。”
“我從沒說過。”車子越開越快,他的臉色愈加陰沉:“你不要忘了,我從來沒說過分手這兩個字。”
“什麼叫沒有分手。你現在都是有女朋友的人了。你和別人在外面卿卿我我,現在又跑來和我說這句話,你以爲你是什麼,是情聖啊。”
“我什麼時候與人卿卿我我,你倒是給我說清楚。”
莫予諾根本就不想說。
說什麼,她有什麼身份與資格去指責他。是她提的分手,他再怎麼樣都與她無關。她的傷心,她的難過,她的後悔,全是她自找的,與他有什麼關係。
可是,她又怎麼能不傷心難過。她沒有那麼堅強,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愛過的人,與別的女人站在一起而無動於衷。
她不想說,又忍不住想說:“我們才一分手,你就和柴玖玲在一起,你就是耐不住寂寞,你就是捨不得讓自己出現空窗期。”
滕紀元看她:“我和柴玖玲?你不是在說笑話吧。”
“我不是指責你,你和誰在一起都和我沒關係,我就是受不了你口口聲聲,說得比唱得還好聽,你做的又是什麼。”
“你除了不相信我,又做了什麼。”
她不想再與他吵架,分手前是這樣,分手後還要這樣,太累了。
真的是好累。
他閉嘴,也是一句話都沒說。
車廂裡靜下來,除了巨大的引擎聲,另有種疏朗的有節奏的聲響,她不知這聲音是從哪發出來,是從她胸口,更像是他胸口,一下一下地震動。靠在椅上,閉上眼。再睜開眼時,四周真的只剩下靜寂,風吹樹葉沙沙聲幾不可聞。幾株有着數十年樹齡的槐樹枝葉繁密,在濃蔭後面是一座精巧別緻的玫瑰園。
一簇簇的薔薇與玫瑰喧鬧地爬滿整片圍牆。
“這是哪裡?”
“從今天開始,你就老老實實地呆在這裡。”他抓住她大步往裡走,手勁霸道得不容掙扎。
被他拖進門,偌大的院子竟被花海佔去大壁空間,白色荼靡,粉色薔薇,深紅玫瑰,刺花叢中的小徑也被攀緣覆蓋。莫予諾是極喜歡玫瑰的,他最清楚。乍然見到這片花海,像是爲她所種。
可是窗下的玫瑰園,並非心底的玫瑰園。很多東西只能停留在想象中,太現實,太接近了,你可能只看到花葉下的刺,腐爛的落花。
她不肯進去:“我爲什麼要住在這裡,這又不是我家。”
“你以後別想再由着自己性子亂來。”滕紀元幾乎要將她雙手摺斷,硬生生地把她扯進屋裡去。
“你放手,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想做什麼?我還要問你在做什麼。”她的問話激起他內心壓抑多時的怒氣,身子被他扔到沙發上,絲絨沙發細膩的觸感磨蹭着她的臉頰。輕輕彈跳了幾下,她擺正身子坐好。滕紀元就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氣勢壓人,話語冰冷。
“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今天是我最倒楣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