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玫瑰迷路了 > 玫瑰迷路了 > 

26.冤家路窄

26.冤家路窄

包裡的手機響起來, 單調的鈴聲刺穿流水的嘩嘩聲。

手機放在包裡,包放在桌子上,她父親站在窗邊靜靜地看着窗外的街景。窗子外面一株從角落裡長出的馬櫻花, 沒有花, 沒有葉子, 光禿禿的枝幹就那麼斜斜地橫過來。

莫予諾遲疑着沒敢走上前, 莫遇春動也沒動, 開口說:“怎麼不接。”

莫予諾這纔過去接了手機。

當滕紀元的聲音響起時,她不由自主地擡頭看天,天色很好, 北風把所有的潮溼都吹走,睛空冷冽中透着清明。

莫予諾卻覺得無比的壓抑與沉悶。他一開口, 一連串的責問扔過來:“爲什麼這麼長時間不接電話, 知道現在是什麼時間。”平靜的語氣中透着難以抑制的怒氣。

他等了她整整一天, 推掉手邊所有的工作只爲等她一個人,她又像以前一樣玩失蹤!

莫予諾有很多話一時之間都堵在了胸口。她忘了自己想說什麼, 張了嘴卻發現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彷彿失言。

過了好久,時間靜靜流,莫予諾跑到門後邊,才低聲說:“我爸來了。”

“你爸?”滕紀元頓了一下, 她好像聽到他以極細微的聲音咒罵了一聲, 然後說:“什麼時候來的, 怎麼不早跟我說。”

“我爸今天到了才通知我。”

“你們現在在哪裡?我馬上過來。”

已經是傍晚了, 父女倆一起吃了飯, 飯後她陪父親去買衣服,在最繁華的商業街, 夜幕並未完全降臨,華燈已上,無數燈光,映着天邊那一顆金星虛弱無比,父親置身在燈火璀燦中,神情遊離,擡頭看夜空,深藍色天鵝絨的帷幕下,是如星如海的燈光,莫遇春喃喃地說:“真應該讓你媽也過來看看。”

莫予諾挽着父親的手說:“下次我們去北京看故宮,乘郵輪去倫敦,去巴黎,去羅馬,美國,西歐,北歐,東歐,南歐,北非,南非,西非,東非,都去走一遍。”

父親笑她:“又胡言亂語。”

和父親在一起,她立刻變成一個小孩子,即使只是坐在地鐵裡看廣告,也是很幸福的事。父親撫今追夕,感嘆說:“三十年前的可不是這樣的,就是五年前跟現在比起來,也完全變了個樣。”

“是啊,我都這麼大了。”

“你大了,想管也管不住了。”莫遇春長嘆一口氣。

途中,滕紀元不停地打電話給她,她則不停地催父親回去。

天氣很冷,莫遇春手插進兜裡說:“是該回去,再美也不是自己的家。”

父親話裡有話,莫予諾不是聽不出來。

回到賓館,空蕩的大廳飄着昏昏欲睡的燈光,一道長長的陰影落在地上。她看到他站在總檯接待處,只是一個背影,她也一眼就認出他來。他身着深色的羊絨大衣,身影高大闊朗,擋住他後面那一道背景。

聽到腳步聲,他倏地轉過身來。

棱角分明的臉上,神色幽黯深沉。

莫予諾停了腳,莫遇春順着她的目光望過去。滕紀元大步走過來,看了莫予諾一眼,望向莫遇春,平靜地說:“莫叔叔。”

莫遇春點了點頭說:“進去再說吧。”

進屋,滕紀元脫了外套在沙發上坐下,莫予諾坐在沙發的扶手上,手挨着他的肩,她習慣了與他的親密,一時改不過來。莫遇春看着異常刺眼,嚴厲地呵斥:“予諾,坐好。”

滕紀元拍拍她的頭,她扁扁嘴,走到另一張沙發上坐下。莫遇春見兩人那樣兒,神色愈加灰暗,心裡的不快一絲不留地表露出來。

他問滕紀元,語氣極不和善:“你和予諾的事,你父母知道了嗎?”

滕紀元說:“我們兩個的事不需要……”他本想說他們兩人的事不需要報請父母同意,轉念一想,改口說:“只要你同意我們兩個的事,我會馬上通知他們。”

莫遇春說:“這可不行,你們也不要說我老舊,總之,找個時間,我必須和你父母見個面。”

滕紀元瞬間臉色鐵青。莫遇春看了冷笑說:“我知道你和你父母關係不好,但是中國自古長幼有序,父母之命,這是中國人的傳統,你要想和予諾在一起,必須得經過你父母的同意。”

滕紀元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說:“我明白,明天,明天我就安排你們見面。”

這天晚上,滕紀元破天荒地回了趟家。白色大鐵門緩緩打開,一隻哈士奇和一隻蘇牧歡叫着跳到他懷裡。他揉了揉它們的漂亮的毛,進屋。客廳裡燈亮着,在他家幹了好多年的林阿姨還在擦地板。滕紀元叫她:“林阿姨。”

“紀元,你回來了。”林阿姨急忙站起來,擦了擦手說:“怎麼這麼晚,吃飯了沒,我去給你煮點宵夜。”

“不用,我爸呢?”

“你爸剛睡下,你媽還在打麻將。你這麼晚過來,是有事吧,你爸這些日子酒喝得兇,身體不太好,你見了他,可千萬別再說話氣他。”

“我去看看他。”滕紀元說着上樓去,二樓只有東南角的麻將室透出明亮的燈光,嘩嘩的洗牌聲,吃吃的笑聲,他母親的聲音尖銳而有底氣。

麻將室的玻璃門開了一半,露出裡面花枝草蔓的牆角,他母親穿了純黑大綢褲,鞋尖不住跳躍。

滕紀元走向父親的房間,擰開房門,打開燈,酒瓶和酒杯躺在厚厚的地毯上,深色的酒漬洇出一朵花來。他父親和衣躺在牀上,許是被燈光驚醒,撐起身說:“誰?”

“是我。”

“你來了!”他又躺下“虧你還沒忘記回家的路,是不是公司遇到什麼事才巴巴地趕回家來求助。呵!”他笑着喘氣,邊喘氣邊不忘笑。

滕紀元靠在牆上,一動不動地看他。

滕衛國說:“我現在可沒跟你吵架的力氣,有事明天再說。”

滕紀元靜靜地說:“我過來是告訴你們一聲,我打算結婚。”

滕衛國聽到這話,原本的無精打采的樣子立馬跑得無影蹤,蹦起來說:

“要結婚了纔來說一聲,你是野生的還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眼裡還有沒有父母,怎麼不等結了婚再回來說一聲。”

“我是不是野生的與你好像沒什麼關係,你不是一向不承認我是你兒子,既然從一開始就不承認,何必又認回來。”

“你!”他滕衛國氣得發抖。

騰紀元冷漠地站在那裡,他已不是二十幾年前的他,再也不會咬着牙任父親的大掌打在自己臉上。

常莉聽到響聲跑過來,一看到滕紀元便不停數落:“你們父子倆讓不讓人安生啦,元元,你多久纔回來一趟,知道你們兩個天生犯衝,還故意來吵嘴是不是,走了走了,別站在這裡。”

滕衛國喘着氣說:“你生的好兒子,知不知道他要結婚了。”

常莉愣了一下,馬上笑着說:“是哪家的姑娘,帶過來給我們看看。”

滕紀元看向他母親說:“是莫遇春的女兒。”

一時間,他的父母臉色驚懼。真難得,滕紀元心裡冷冷地笑,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們居然還有露出相同表情的一刻。

他說:“明天你們見一下面吧,我已經安排好了。”

“滕紀元!”滕衛國在驚懼過後,開始吼叫:“誰叫你亂做主意,約那種人見面做什麼。”

常莉呆愣愣地直站着。

滕紀元沒理他,徑直走出去,走出了門,又回過頭說:“這麼多年過去,我想你們也想見見他吧。至少,耍耍威風也好。”

見面在是在自家酒店。衛利集團的標識隨處可見。大大的衛包着一個小小的利,夫妻倆白手起家,故事很溫馨。而現實永遠是殘酷的。

莫遇春換上新買的衣服,果然是人靠衣裝,他對着鏡子裡的自己苦笑,年過半百,鬃角如霜,遠眺前塵影事,有的模糊了,有的卻留下如此深切的刻痕。

窗戶外面,低矮的屋檐都看不見,電線杆也看不見,更看不見密密麻麻停在電線上的麻雀。

留在他少年時的記憶都不復存在。

這已不是屬於他的城市。

酒店經理親自將莫予諾和莫遇春帶到頂樓包廂。迎面見到兩扇巨大牡丹屏風,雍容華貴。整個包廂也走華麗風,金色,紅色,深紫色,一層一層地塗抹上去,失去了最原始的本色。

滕衛國和常莉來得早,三位中年人見面。莫遇春見到滕衛國和常莉沒有太大的驚訝。滕衛國和常莉見到莫遇春表面上依舊平靜。

三十餘年沒見面,再見面居然是在這種情況下,兒女親家?三人同時在心底冷冷地哼笑一聲。

常莉先開口說:“阿利怎麼沒過來?”

莫遇春說:“她不喜歡這種燈紅酒綠,物慾橫流的社會。”

滕衛國鼻子哼了哼:“這是失敗者的藉口,一輩子呆在窮鄉僻壤沒資格談燈紅酒綠,物慾橫流。”

莫遇春說:“禍福成敗轉瞬即變,你鑽營了大輩子,也許到頭來還是兩手空空。”

“我有事業,有兒子,你一無所有,還好意思跑到我面前來。”

滕衛國赤白着臉,冷笑,嘲諷。

<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