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來,地毯上水汪汪一片,半截被子掉在地上,拉上來時把牀都弄得溼漉漉。莫予諾睡眼惺鬆中看見滕紀元已經穿好襯衣打了領帶。她裹了條薄毯子伸出腳踢他,他回過頭來,俯下身吻了她一下,單手支着身體說:“你多睡會兒,我去公司了。”
她拉他的領帶:“你天天穿成這樣累不累!我最討厭男人打領帶了。”
嬌嬌柔柔的聲音,慵懶又性感。他的眼裡瞬間染上一抹濃欲。扯開領帶,嘴角上揚:“今天我就不繫。”
他撲過來抓她的毯子,莫予諾笑,在寬大的牀上滾動,毯子被他抽走,她的肌膚還帶着昨夜殘留的歡愛痕跡,蜜色裡透出淡淡的粉紅,他把毯子丟到地上,薄薄的毯子立刻被水浸透,連同他們所有的衣服全浸在那一片水窪中。她說:“這個房間被我們弄壞了。”
“不要管它。”
“可是樓下會漏水的。”
他牢牢地盯着她說:“不許你想其它的事。”
□□熊熊地燃燒,滿地的溼意,滿牀的溼意,老式擺鐘秒針跳躍,時間於他們已經停頓,時間於他們又飛速前進,一秒猶如一萬秒。一萬秒猶如幾生幾世。
不管再來幾生幾世,他只願留駐她體內。
早餐送來時還不到八點鐘。
他們窩在落地窗前的大榻上,面朝江畔,冬天的太陽升起,血紅渾厚,萬道霞光如潑墨織錦鋪灑開來,在他們面前繪出一幅斑駁的油畫。早餐很簡單,普通的白粥吃到嘴裡卻有種說不出的意猶未盡,多了很多韻味,卻喪失了最原始的純正感。就像這個地方,多了些符號化的東西,一切顯得那麼不真實。
莫予諾問他:“你天天住在酒店裡?”
“嗯。”
“這個酒店很貴哎,你天天住,難道是你家開的不成,太浪費了。”
“差不多就是我家開的,所以你不必心疼錢。”
“你幹嘛不回家住?”
“你又沒跟我結婚,我哪來的家。”
他說這話時帶點笑意,帶點戲謔,又有種不易察覺的寂寥。她本想說:“怎麼會沒有家,你的父母呢,你出生時的那個家呢。”
忽然想起報上曾說他與他父親關係緊張,現在看來,他們父子之間的隔閡不止在公事上。莫予諾嚥下快衝到嘴邊的話語。
他所有的一切都來源於他父母,卻不曾對他的家有過一點點的的歸屬感。
想起來就有一種莫名的悲哀。莫予諾心底最柔軟處輕輕跳動,她按住他的手說:“那也不能老是住酒店啊,酒店又不是家。”
手指一下一下地觸碰,每一下觸摸都掀起他內心的漣漪。
他握緊她的手指,指間冰涼的觸感,讓他不自覺地收緊掌控。
他說:“你不喜歡這裡?”
“不是不喜歡,只是酒店就是酒店,它不是住人的地方。”
他笑笑:“今天我們就去找一個家。”
“家?”
“我們的家。”
莫予諾呆呆地看着他。
昨天彷彿被灌了迷魂湯,跟着他進來時暈暈糊糊,他的熱吻讓她來不及去想什麼。今天該醒了吧,在清晨陽光下,牆上畫框裡的玫瑰一朵朵綻開,彩色玻璃迷亂斑駁,冰桶裡的冰化了,一顆顆冰珠綴在桶壁上,地毯溼漉漉亮晶晶,東西都懶洋洋地亂扔着,這一切凌亂又現實,可是她更不願意去細想
開車去學校,車開得很慢。路上裝飾華美,高聳壓抑的建築緩慢地向後移動,像一個個移動的影像。車停在小巷裡,巷子兩旁植了幾株的水杉,高大筆直的樹幹像一支劍一樣刺向天空,地上厚厚一圈落葉。細碎繁亂。
在這個地方,這種樹最多,有時候一起風,大片大片的細碎葉子朝你撲過來,嗆得人發暈。
莫予諾下車朝學校走去。走了一段路回過頭,看見他靠在車邊看她。車子正停在一棵樹下,枝幹搖晃,細細的葉子落下來,紛紛揚揚下雨一般。
那一刻,相同的場景,一種強烈的熟悉感襲上心頭,她神使鬼差地轉身,控制不了自己地朝他飛奔過去,抱住他,踮起腳吻他。
他將她圈入懷中,吻得霸道,濃烈,充滿佔有慾。
腦子裡的畫面清晰,那是在夢裡,夢裡的是一棵櫻花樹,夢裡的他看不到容顏。可是她知道她要的只有他,在這棵水杉這下,在無邊無際的落葉中,她彷彿聽到他的喃喃細語。
“不許走。”
如果他們不是活在這個俗世中,如果這世上只有他們兩個人。她甘願就這樣與他一直站下去。
心底最堅硬的角落早已被他粉碎,他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一個動作,就能打破她所有猶疑與搖擺。他是一根刺,深紮在心,再也拔不掉了。
下課,剛打過鈴聲,滕紀元的電話就過來,莫予諾壓低聲音說:“我在上課呢。”
他輕笑:“你騙人的功力可沒長進。”
“反正我就是在上課!”她耍無賴地說:“你有什麼事啊?”
“沒事,就想聽聽你的聲音。”
“你好無聊。”她的聲音變得柔軟,頭也慢慢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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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菲在一旁好奇地看她,等她掛了電話才說:“從沒見過你這樣,打個電話都會臉紅。”
“我哪有。”她拍拍自己的臉,果然臉上發燙。
吳菲看看她的臉說:“看上去很幸福的樣子。”
“哪有,不對,我一直都挺幸福的。”
“你這樣想就最好不過了。”吳菲很誠懇地與她說:“你可千萬別學玉琢,這山望着那山高,她太不腳踏實地了。”
滕紀元一天打了無數個電話給她。
黃昏,夕陽還未西落,他早早地趕到學校來接她。
寢室裡她的東西都被打包運走。
悄無聲息,連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搬的家。沒有經過她的同意,沒有與她商量,他自作主張把一切都安排好。
他平靜的表情下總是暗流洶涌。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的執着,冷靜,堅毅,她嘴角的那抹笑疏離地如遙遠山頂的陽光。
她抱緊他的手,她再也不能想那麼多的事。
挽着他的手,靠在他肩頭,高大的銀杏樹上幾片葉子落下來,從她頭頂滑落,金黃,燦爛,她只看到冬日陽光普照。
晚上他們去一家粵餐廳吃飯。環境還不錯,大堂裡沉重的歐式老傢俱點綴中國的青花瓷,很隨主流的豪華裝修,花園的夜景很漂亮,燈光從樹底下打上來,眼前金光璀璨。她看到菜單角落裡有一個小小的標識,拿到他面前說:“你看,你們集團還涉及餐飲業呢,真棒!”
他說:“哪裡棒?”
“你是不是想吃什麼就能吃到什麼?”
“是啊,想吃企鵝肉,也可以從南極空運過來。”
她拿菜單打他的頭:“我可是很正經地在問你。”
他輕輕地奪過她手中的菜單,笑着說:“我也是很正經的。”
莫予諾說:“我好喜歡你們公司衛利那個標識,我在雜誌上看過那個故事,講的是你父母的愛情,衛是你爸爸,利是你媽媽,衛把利抱在懷裡,感覺很溫暖的樣子。”
滕紀元看着菜單封皮上那個小小的標識說:“就因爲這個,我一直以爲他們是有真感情的。”
她說:“那是當然的,不然怎麼生出這麼帥的你來……”
滕紀元打斷她的話說:“我們不說這個,想吃什麼?”
“只要我沒吃過的,我都喜歡吃。”
菜上來,小小几盅蟹粉魚翅,蟲草雞湯,煨得軟軟地放在面前。他吃東西時,心思完全在她身上,她若吃一口皺皺眉頭,便馬上叫人放到一邊,再端新的菜上來。她喜歡吃甜食,一邊吃一邊說笑話給他聽。
她說自己第一次去吃自助餐,專揀貴的吃,什麼味道都沒吃出來,最後發現整個餐廳最好吃的是蛋炒飯,可是她已經什麼都吃不下了。
她說:“我這個人好小氣的,我要是花了錢,我肯定要把能吃的都吃光。”
他靜靜地聽她說,最後說:“以後再也不會有這樣的事。”
“你是說我再也不會吃不到蛋炒飯?”
“再也不會讓你的胃受折磨。”
“你取笑我。”
他輕輕笑過。
說話間,孟川進來,身邊帶了一位容貌出衆的美女,隔了老遠與滕紀元打了個招呼。。
孟川過來他們這一桌,在桌邊站定,饒有興致地看莫予諾。滕紀元給他們介紹:“這個是孟川。”
“你女朋友?”孟川問,把莫予諾從頭到腳,再從腳到頭仔細打量了好幾番。
滕紀元挑眉:“這還用得着問。”
孟川呵呵笑起來,嘴邊露出兩個酒窩。他同莫予諾握了握手說:“真難得,你可折磨了阿滕好幾年。”
滕紀元扯開他的手說:“少說幾句,你可以滾了。”
莫予諾笑着對孟川說:“你們坐下來一塊吃啊,我們有好多菜都吃不完!”
孟川一個勁笑:“我可不敢和你同桌,他會殺了我的。”
眼角瞟瞟滕紀元,滕紀元臉色陰沉地瞪着他。
倒是孟川身邊的美女抽空與莫予諾寒喧了幾句:“你好,莫小姐。”滕紀元沒有介紹她,她只好自報家門:“我叫周嘉麗。”
“你好,周小姐。”
“莫小姐是做什麼工作的?”
“過幾個月會去媒體工作。”
“這可真好,以後我們可以多照應。”周嘉麗笑着說。